戰爭其實就是政治的延續,云崢知道這個道理,只是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難免有些苦澀。
既然戰爭已經馬上就要結束了,人們渴望已久的和平就要到來,不妨抱著一顆平常心去接納。
少數人遵從多數人的意見,這是少數人能夠活下去的前提,如果非要和多數人作對,這樣的人的下場往往不太妙。
活著,好好的活著才是云崢的終極追求的目標,至于別的都可以放在一邊。
有些哲人說人是需要一點精神的,這句話說得有理,不妨把這種精神放在追求完美上面。
至少云崢在信里是這么對云二說的,苦悶的事情沒辦法在信里寫,因為陸輕盈有看別人信箋的習慣,至少她會偷看云大寫給云二的信,在她的眼中,云二依舊是一個需要被大人監視的小孩子。至于監督云二完成云大交代的任務就成了她看別人信箋正大光明的理由。
“你大哥說讓你多出去走走,放寬眼量看看大宋的世界,從大處著眼,從小處著手,做一件事情就要成一件事情,莫要好高騖遠,腳踏實地的走完自己的路才會受人尊敬。”
云二郁悶的看著大嫂拿著大哥給自己的信箋念給自己聽,不知道說什么好,好在蘇軾的信箋向來都是通過驛遞送過來的大嫂看不到。
陸輕盈把云大寫給云二的信遞給云二之后笑道:“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的陪秦國才是,秦國都在我面前告狀了。人家狄詠都知道給簪花郡主親制一把漂亮的小刀子,你怎么就不知道在五月節給秦國送點禮物?
家里也是東京城出了名的殷實人家,哪里會少了你的花銷,總是給她送吃食算怎么回事?惹得秦國被宮里的姐妹們笑話,說她是純粹的吃貨!”
云二胡亂答應一聲就離開了這個比媽媽還要像媽媽的大嫂,準備去皇宮看看秦國,這段時間自己在盯著莊子上的收成,確實有些忽略了秦國,臘肉倒是一直跟在身邊,估計這才是秦國發脾氣的原因。
云落落很不好對付。見二叔要出門。立刻就抱住二叔的腿不松手。希望能被二叔帶出去,不能撕扯,一旦開始撕扯。云落落就會發出非常大的哭聲。
云芊芊如今才能搖搖晃晃的走兩步,掙脫奶娘的手撲過來幫著姐姐拉著二叔不讓走。
“松手!”
陸輕盈的聲音從簾子后面傳過來,云落落立刻就松了手,半拖半抱的把云芊芊弄走了,之所以這么做就是要母親看見自己沒有胡鬧,而是在照顧妹妹。
云家的孩子都害怕陸輕盈,喜歡爹爹,只是大多數時候爹爹不在,所以她們也就學會了糾纏同樣好脾氣的二叔。
不等云二張嘴替侄女求情,大嫂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你該去干什么就去,皇宮可不是咱們家隨時隨地給你留著門,落落既然犯錯,就要寫大字,芊芊不懂事,就罰她今日不許吃甜食,規矩是要從小立的。”
云二忍不住埋怨道:“大嫂,不是您這樣管孩子的,落落和芊芊現在就是玩的時候,尤其是芊芊,她還什么都不懂呢,怎么今天就沒甜食吃了?您已經基本上不給落落和芊芊吃甜食了。”
陸輕盈輕笑一聲道:“這可是你大哥說的,說孩子吃甜食吃多了對牙齒不好,有問題跟你大哥說去。”
“我大哥說的是少吃,不是不給吃……”
“趕緊滾蛋,我怎么教孩子不用你管,等你自己生了孩子再和我說這些大人的話,嫂子我等著呢。”
瞅瞅慵懶的躺在貴妃椅上搖扇子的大嫂,云二只好離開內廳,遠遠地還能聽見大嫂要自己把一箱子鸚鵡螺全部拿走的話。
七月的東京城熱浪滾滾,才出門云二又退回來了,他立刻就明白了,秦國之所以選這個時候要自己過去根本就是在折騰自己,低頭瞅瞅自己身上的衣衫,薄薄的湖藍色娟料衣衫,棉布制作的吸汗的里衣,看起來風度翩翩,這種天氣出去一定會被汗水濕透的。
秦國一定帶著一大群姐妹等著看自己的笑話。
好在冰這種東西云家從來不缺,玩硝石的人家要是缺少了冰才會被別人笑話,老黑見二公子退回來了,立刻就明白該怎...
明白該怎么做了,二公子看樣子不打算騎馬出去了,該準備馬車,還有冰。
云家的大部分家仆都是傷殘人士,這在東京城里是出了名的,不過云家的仆人也是以忠誠著稱東京市上的。
云二很想穿自己那身短衣短褲出去,不過看大嫂如臨大敵的模樣看來行不通,說什么在家里穿不見人也就罷了,要是敢露胳膊露腿的穿出去她就去跳河。
狄詠其實非常羨慕云二的這套短衣短褲,他在木頭房子里見云二穿過,渾身上下透著精神,只可惜他跟自己母親要這樣的衣衫的時候,差點被揍,直接被母親斥責為下流!
云二進宮早就約好了狄詠同行,難兄難弟的誰都別想跑掉,所以云家馬車路過狄家的時候,他就從門房里竄了上來。
兩兄弟一路沒話說,既然是去皇宮接受那些上了年紀的宮妃們檢閱,誰都缺少說話的興致,眼看就要到宮門了,狄詠懶洋洋的道:“陛下不在宮中,我總覺得我們去皇宮不太合適。”
云二嘿嘿笑道:“陛下在的時候皇宮里還算是輕松,陛下不在的時候皇宮里才是禁衛森嚴!陳琳把皇宮禁錮成了鐵板一塊,我每一次見到他全身都發冷,你說那個老宦官都老成那個樣子了,怎么還不死啊?”
狄詠把腦袋用手墊起來,馬車顛簸的盡撞腦袋了。
“老而不死是為賊也,沒見我們進了宮,除了宮女之外,能看到的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宮妃。
薄太妃更是老祖宗一級的人物自然百無禁忌,能不能把秦國和簪花她們接出來去外面玩,在御花園里游玩,我總是擔心會被亂箭射死。
這時候去西城的百花園游玩是最好不過的了,那里的小橋流水的,還有無數冰食,是最好的消暑去處。”
云二猶豫一下道:“薄太妃上次已經暗示我們要發乎于情止乎于禮,估計不會同意的。”
狄詠重重的將手拍在自己的額頭上慘叫到:“誰有病才會去上桿子的去爬公主的床,如果想要干什么,你我兄弟難道找不到美人窩?東京城里多得是銷金窟,你我兄弟最不缺的就是金子!之所以想把公主約出來,我就是想換一個輕松地環境,沒想搞大簪花的肚子。”
云二眼看著狄詠從懷里拿出一個錦盒,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朵漂亮的珠花,立刻沒好氣的道:“你上回買了一把三貫錢的西域小刀子送給了簪花,非要說是你自己親造的,最后找了西域工匠幫你鑲嵌寶石,害的我被秦國埋怨,非要說我送她的禮物都是沒情意的,你今天不會說這朵珠花也是是你自己親手編織的吧?”
狄詠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說,我爹爹從邊關來信要我好好的和簪花相處,我娘立刻就幫我編了這個故事,你在這種天氣里被你大嫂攆出家門去見秦國,估計這里面都是有原因的,我們不敢大意啊。娘的,找老婆找的跟兩軍交戰一樣勾心斗角的很沒意思。”
云二當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蘇軾的信里面用拼音說的很清楚了,每回只要大哥打了勝仗,就是他最危險的時刻。
透過車窗看著巍峨的皇宮,云二忽然覺得這個地方就像是一個龐大的監牢,壓抑的他喘不過氣來。
感情里摻雜多余的東西讓他習慣性地排斥,低頭看看自己手里的兩只鸚鵡螺,心中百味摻雜。
自古,鸚鵡螺就以它令人炫目的美麗讓人們發出由衷的贊美。東晉王興之夫婦就有一隊鸚鵡杯,就是以鸚鵡螺殼為杯身,殼外用銅邊鑲扣,兩側裝有銅質雙耳,螺內自然形成的水車輪片狀可以儲存酒,構思精巧,造型獨特,據說王興之寧死都不愿意獻出這對鸚鵡螺杯,執意將這一對鸚鵡螺杯子當了妻子的陪葬……
李白的《襄陽歌》中就有“鸕鶿杓、鸚鵡杯,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的詩句,贊頌長壽和美麗的愛情。
云二不知道自己的愛情能否經得起百年時光的侵蝕,眼見宮門就在前面,嘆息一聲將這對鸚鵡螺揣進懷里,只希望自己的愛情也能夠和鸚鵡螺一般能經受的起時間的檢驗,莫要碎裂了。
“云鉞!”
還沒有進宮門忽然聽見一聲脆生生的呼喚,驚愕的四處看望,才發現秦國正站在宮墻的陰影里高興地朝自己招手,不遠處就是簪花和兩個年紀非常幼小的小宮女,她們手里提著兩個碩大的朱漆食盒,也在向兩人歡笑。
狄詠深吸一口氣道:“不錯,這婆娘老子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