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趙禎說這個他喜歡聽,云崢自己也落得清閑,至于是不是真的只有天知道,反正昨天晚上云崢就睡的很好,聽陸輕盈說呼嚕打的很響,她還幫著擦了兩回口水。
這和拍馬無關,也跟人品無關,上輩子的時候已經習慣了這樣跟領導說話,不管是和領導說話,還是接受表彰,總要衣冠楚楚的說些自己都不相信的廢話,那些話根本就不是聽大腦指揮說出來的話,而是一種肌肉的本能。
自從社會這個東西產生之后,謊話就出現了,明明今天家里吃的是爛菜葉子,出門的時候也要拿肉皮抹一下嘴巴,挺著一個油光光的嘴巴到處顯擺自家剛剛吃了肉。
趙禎明顯被云崢的謊話感動了,或者說惡心著了,好半天才對說:“我們君臣同心,定會讓大宋的金甌無缺!”
很真實啊,云崢在心中感嘆,一個真實平庸的皇帝,一個沒本事卻滿肚子歷史經驗的大臣,就這樣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喝酒聊天,雖然說大清早的喝酒不太好,可是大宋的士大夫沒這個講究,每天早上起來拿酒漱口的人都有,只是喝一口酒,再來一口濃郁的煎茶,這種號稱是最頂級的享受讓人的腸胃受不了,一會酒精,一會茶堿的,腸胃總是冰火九重天的根本就扛不住。
“陛下,大宋如今災害不絕,重視農業確實是勢在必行的事情,只要家中有糧。心中才不會慌,這些年天時不對,災害不會馬上退去的,今后說不定還有更大的災害在等著我們去應對,而糧食是穩定人心的寶。這一次王使相提出的錢莊法,它的作用不能僅僅體現在賺錢上,微臣以為,錢莊賺錢根本就不是什么問題,不賺錢才是怪事。
如果錢莊賺錢了,微臣以為陛下不宜將這些財富儲存起來。而是應該花掉。”
趙禎喝口茶道:“儲蓄財富難道不是國之根本嗎?”
“非也。非也,陛下啊,漢武帝乃是一代英主,也是一代害主。窮兵黷武其實算不得錯。漢武帝錯就錯在這場戰爭只富裕了他一個人。這樣的一來弄得朝野上下哀鴻遍野的也就不奇怪了。
我大宋的自耕農在不斷地減少,偏偏他們才是大宋賦稅的主要貢獻者,如果他們得不到陛下的照顧。再過幾十年,大宋財賦萎縮那是可以預見的事情。一個國家最要不得的就是寅吃卯糧啊。”
趙禎嘆息道:“朕知道土地兼并會帶來可怕的后果,可是你看看,咱們大宋自從立國之初就沒有抑制過土地兼并,太祖朝時期,土地就已經能夠自由買賣,到了朕這里,就更加無法撼動這一國策了。”
“太祖朝不是沒有打算抑制土地兼并,而是因為歷朝歷代都想盡了法子也沒能找到一個合適的辦法來抑制,國人對土地的熱情幾乎是盲目的。明明土地出產并不是最高的,但是人人都把安家置業放在首位,所謂的安家置業,無非是有一所宅院,再加上一大片良田。
太祖太宗時期果斷的抬高了商人的地位,現如今商稅已經和農稅各占了大宋賦稅的半壁江山,說句不好聽的話,前唐若是有我大宋今日的歲入,那個時代不會終結,而我大宋如果沒有強大的商稅支撐,根本就養不起那么些官員和軍士。
既然農業已經沒有多少潛力可以挖掘,那就說明農業需要國家的反哺,商業既然已經興起,那就大力的發展商業好了,這樣的事情陛下不做,將來旭皇子做起來就會更加的艱難。”
趙禎不做聲,只是低頭看著趙旭和云落玩耍,好久之后才說道:“愛卿文武兼資,乃是不世出的良才,你以前的好多判斷都被事實證明是正確的,朕會好好的思量你的建議。”
云崢點點頭笑著舉起酒杯敬了皇帝一杯,杯子剛剛放下,就見趙禎提著銀壺給兩人斟滿酒,天下之主做這樣的事情很罕見,云崢心里嘆息一聲說道。
“微臣現在之所以在努力作戰,努力的向北突進,就是為了打算給我的孩子撈一個永久的富貴飯碗,毫無疑問,成為王爵,走上人臣所能達到的巔峰是最佳的場景。
一旦微臣達到了這個目標,而后就可以放心的去建設自己的養老之地,不瞞陛下,名字微臣都起好了,就叫做桃花島!
微臣和拙荊相識于漫天桃花中,那一天的和歌,詩賦,美酒到現在都歷歷在目,微臣甚至還能記得拙荊頭發上還掛著一片花瓣,真正是人比花嬌啊。
云崢生于山野間,對人世間的人情禮法非常的不適應,留在東京也不會受人待見,不如駕一葉扁舟浮槎東海,朝觀紅日,暮賞桃花落一個清凈自在比什么都好。
呵呵,如果此愿達成,微臣的兒孫就算是跋扈些,陛下也會一笑了之。”
趙禎笑道:“朕知道你的志愿,可是你也沒必要總是在朕的面前提起自己的將來,如此一來還顯得朕沒有容人之量。”
云崢正色道:“有些話說清楚好一些,君臣之間最忌猜測,而人心又是千瘡百孔的沒個定數,微臣不但會把這個念想跟陛下說,和龐相,韓琦他們聊天的時候也會不斷地提起,一旦時機成熟了,微臣甚至會把這件事告訴天下人。
這樣做不但是在安陛下和朝臣的心,也是在安我自己的心,人的是無窮的,微臣現在這樣想,將來拿下燕云十六州之后意性飄飄的難免不會被紅塵侵染,還不如趁著現在心思穩定的時候給自己樹立一個目標,這樣做還能讓那時候發熱的頭腦冷靜一下。
這世上有多少名臣悍將,就是因為不懂得進退之道才會落得一個讓人扼腕的下場,云崢不同,還打算活到生命自然終結的那一天,好好地品味一下不同的人情,不同的風景,把所有的生命都獻給權勢那就太虧了。”
趙禎瞅著藍天悠悠的道:“只要你不負朕,朕斷然不會負卿!”
君臣之間的話說到了這里也就沒了重點,趙禎對云崢的博學第一次有了一個直觀的認識,不管他隨口提起什么事情,云崢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從經史子集,天文地理,水利稼禾,再到兵書戰陣,好像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這讓趙禎大為驚訝,一個人怎么可能博學到這種地步。
他哪里知道云崢早先所處的環境就是一個知識大爆炸的年代,在大宋,無數的人的見識只局限在方圓百里之內,有學問的學子他的知識大部分都是舊聞,比如說歷史,如果是官員,他雖然能知道一些時事政治,但是說到對天下的了解,誰能是云崢這種整天都被各種新聞知識包圍過的人呢?
他在上一輩子眼睛里看的是新聞,耳朵里聽的是新聞,身體接觸到的還是新聞,就連他娘的好多折磨的就是人的視覺殘留,害的云崢到現在只要看到一個黃色的M形物體,腦袋里立刻就會出現某快餐的標準形象出來。
跟不要說只要打開電腦,海量的資訊就會鋪天蓋地的將他整個人湮沒……
在大宋人還在討論鄰居家的豬生了一窩豬仔的時候,云崢接觸到的卻是在幾千里外一頭豬吃人的新聞,當宋人還在為兩個村子爭水打破頭的新聞口沫橫飛的時候,云崢接觸到的卻是宇宙飛船帶著人類踏上月球的消息……
因此,云崢在經過苦讀和名師的教育之后補足了經史子集這個短板之后,他這只木桶就能裝得下海量的水,不管是深沉的龐籍,聰慧的韓琦,還是博學的王安石,在他面前都會不自覺地矮三分,唯一的原因就是云崢看過太多的權謀,見過太多的聰明人,也經歷過太多的改革事件了……
日頭西斜的時候,云崢拜別過皇帝,陸輕盈感謝過皇后和淑妃的招待,云崢就帶著四五分醉意帶著老婆孩子回家去了。
正在更衣的趙禎忽然問來看自己的陳琳:“大伴,朕和云崢的談話你也聽見了,這次的談話是朕率性而為的一次談話,你說說,一個人怎么能博學到這種地步?
蚯蚓的一頭是公的,一頭是母的?一條蚯蚓拿刀子剁成兩節,最后就會變成兩條蚯蚓?繁殖出蚯蚓來養雞,就不需要多花費糧食了?
把豬的糞水倒進一個密閉的大坑,發酵之后那里出來的氣體就能當柴火燒?還有啊,稻田里可以養魚?還是什么有名的稻花魚?”
陳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云崢和皇帝的談話他一字不落的都聽見了,前面的權謀部分他一點沒問題的理解了,可是后面說起民生,說起幫著自耕農致富的話題,陳琳就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傻瓜,最讓他不明白的是明明天上掛著一個明晃晃的月亮,他偏偏說月亮自己不會發光,之所以會發光都是太陽照射的結果。
陳琳搖搖頭努力的擠出來一句話:“陛下,如果當年張方平沒有把此人弄去軍營,而是給他一個州縣管理,老奴敢保證,那個州縣如今一定會富得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