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朝在洞穴的入口貓著腰,他仔細觀察片刻,這才確定這兔子空洞之中是有兔子假人進行巡邏的。
大約有十隊兔子假人在這里巡邏著,每隊有十只兔子假人,它們的巡邏路線似乎是完全隨機的,經常碰到一起,有些區域有大量兔子假人,有些區域則只有極少量在巡邏。
貌似沒有什么規律。
李花朝在心里作出判斷,隨后目光落在巨大球體外圍的那些人類身上。
那些人類就這么隨意地或坐或躺在地上,雙眼緊閉,夢境中的美好讓他們情不自禁地面露微微笑。
時間彷佛在他們的身上凝固住,看得出來他們在這里待了很長時間,但他們的頭發和胡子卻依舊是正常的狀態,并沒有繼續變長。
同樣,他們的附近也沒有堆積著大量的排泄物,彷佛人類的一切新陳代謝都在這些夢境人類的現實軀殼中失效了。
李花朝可以看見很多種奇形怪狀的人。
一些人斷手斷腳。
一些人的身上破開一個大洞,露出軀體里那些沾染著泥塵的內臟。
一些人的外表皮膚全都被殘忍地扒了下來,露出里面鮮紅的肌體。
而更多的人則是畸形的狀態,或是脖子被延伸得極長,或是胸腔中長出了詭異的第三只手。
看得出來,是忘城中肆無忌憚的怪談剝奪了這些人類正常生活的權力,按照這種情況發展,他們本應該在下一秒死去。
的確,是兔形神的夢境拯救了這些忘城人的命。
用那些玩家的死亡和恐懼來拯救忘城人,
李花朝對此不作評價,他本來就不會以復雜的對錯觀念來行事,因為很多事情壓根就分不出對錯。
現在他只想搞事情。
謀定而后動?
不不不,這只是拖延癥患者的托辭罷了,李花朝表示自己絕不是這樣的拖延癥。
動定不成而后謀。
這才是屬于他的做法。
所以當腦子里出現這么一個概念的時候,李花朝毫不猶豫地就想要將其付諸于行動。
至于其他的事情……
毀壞兔形神的夢境或許會讓夢境中那些“半死不活的人”徹底死去,讓這些忘城人連活在夢境里的可能都被徹底斷絕掉。
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李花朝是覺得,死人就該有死人的樣子。
坦然面對衰老和死亡是人類應有的優雅,為了所謂的長生而將自己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未免過于狼狽了一些。
至少李花朝寧愿正面應對現實中的那些怪談,寧愿夾縫中生存,也不像在兔形神為他構建好的天堂夢境之中沉浮。
他思索著,突然就覺得忘城人還挺慘的。
從剛剛的日志之后不難看出忘城之中到底發生了什么 若干年前,有人為了保護忘城之外的領土而將忘城從世界上“抹去”,使其從世界上脫離了出來。
所有人都忘記了這座城市。
而這里面利用到的怪談自然就是動物園怪談里的“它”,那個人估計就是靠著散布動物園的怪談達到這種效果的。
犧牲了忘城人,保護了更多人。
現在這個怪談世界的根源怪談任務又是讓玩家摧毀兔形神的夢境,犧牲忘城人,保護其他被困在兔子游戲里的玩家……
合著忘城人就是大冤種是吧?
每次的電車難題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李花朝忍不住在心中為這些可憐的忘城人默哀一瞬。
不過這并不代表兔形神是無辜的,它在被人類挖出來之后就開始了利用兔子游戲收集恐懼和死亡的過程,因它而死的人類玩家也不在少數。
他想試試看把公主塞進夢境里到底會發生什么。
至于其他的,反正現在虞良又不在那夢境里,虞良在正常地睡覺。
那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李花朝驅使著螂女崽子,由她馱著來到空洞里,小心翼翼地進入那忘城人的人群之中。
他嘗試著將管子從一個看起來比較完好的人類身上拔下來。
出乎他意料的是,拔管子的過程很輕松,并沒有遭到什么攻擊,也沒有所謂的兔形神的保護。
所以兔形神的保護只針對“傷害”這一種行為嗎?
拔管子倒是不用在意?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勐地傳來。
在李花朝將管子拔掉之后,這個倒霉蛋也從夢境之中蘇醒過來,他睜著充滿迷茫的眼睛看向身邊唯一的活人李花朝。
他的反應很機械,只是看著虞良和他座下的紅裙黑長發女人,一言不發。
“恭喜你,你的手術完成了。”李花朝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們遵從您的意愿,為您切除了男性生殖器,您已經是一位女士了!”
或許是因為剛從夢境中蘇醒過來,這個男人大驚失色地拉開自己的褲子檢查起來,確定自己的男性尊嚴還在才松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他的身上也突然出現了諸多變化。
首先是胡子,下巴和嘴唇附近的胡須瘋狂生長著,頭發也迅速變長,很快便披頭散發胡子拉碴,儼然一副野人的模樣。
那張臉也肉眼可見地衰老起來,一瞬間便長出了諸多種類的皺紋。
變老了?!
李花朝瞬間意識到這個變化,他有些驚訝地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卻沒有一點自知,他有些木木地呆立在原地,時不時看看四周,似乎是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什么情況。
身處夢境之中的忘城人是不會變老的,但所有的衰老會在他們脫離夢境的一瞬間報復回來嗎?
這么說,他們也完全沒辦法永生,或許到了壽命結束的那一天,他們會在極短的時間里衰老得不成樣子,剎那間疾病纏身,然后在夢境里死去。
生老病死,天命難違。
這樣的事情才合理。
但仔細想想又不合理,那些身上破開一個大洞的人,下一秒就該死掉了啊?
怎么還能在天堂夢境里賴著不走?
“救命。救命。救命。”
“誰能救救我。誰能救救我。”
“臥槽,有怪物。臥槽,有怪物。”
電子的機械音由遠及近,其中還夾雜著不少其他稀奇古怪的話語。
李花朝想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瞄了一眼,是兔子假人巡邏隊。
大概是剛剛拔管子的舉動把它們引過來了。
他迅速作出判斷,一下就將邊上傻傻愣愣的老男人敲暈。
“嗷!”老男人痛叫出聲。
“忘了現在沒有什么力氣。”李花朝也是低聲罵了一句,然后便讓螂女崽子代勞,“打暈他,快!”
崽子聞言也是一愣,然后捏起拳頭從上往下地敲在老男人的頭頂,只一下便將他直直地砸進地里,昏死過去。
做完這一切的李花朝也是迅速逃竄開來,躲回了剛剛那個土洞里。
可惡,他還想試試看這這管子插在頭上到底是什么感覺呢,要是能進那個天堂夢境看看就好了。
反正他可以讓守財鬼幫他摘下這根管子,也不用擔心會沉迷夢境無法自拔。
李花朝相信自己的自制力。
嗯,絕對沒有問題。
想到這里,李花朝突然想試試看這天堂夢境里到底有什么。
反正現在也找到了能夠進入天堂夢境的方法,又不急著去教訓天上的公主。
李花朝便躲在暗處看著那些兔子假人們匆匆跑來,將落在地上的管子重新接到那個老男人的頭上,然后又迅速離去。
看起來這些兔子假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它們僅僅是來到這里將管子重新插上而已。
從這套迅速的動作來看,可能夢境之中的斷線重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李花朝便重新回到之前被拔掉管子的那個人身邊,沖著身邊的守財鬼道:“待會兒我連上這根管子,無論發生了什么,三十秒后拔掉管子,一定要拔掉,知道嗎?”
“嗯嗯。”守財鬼點點頭,螂女崽子也跟著點頭,她似乎也聽懂了李花朝的吩咐。
交代完后事之后,李花朝也將管子從剛剛那個人的頭上拔下來,貼到自己的腦門上。
天堂夢境,若是能進去看看,說不定對怪談副本本身也有很大的幫助。
下一秒,李花朝就發覺自己的意識來到了一片“空”之中。
這里什么也沒有。
他就像是在太空里一樣,渾身上下輕飄飄的,浮在空中無所依。
李花朝在空中游蕩一會兒,頓覺無聊。
就這?
這里也能算是天堂?
美食美酒,美女豪車,電子游戲,這些東西總該有吧?
李花朝在心里吐槽著。
然而隨著他的心念一動,周圍的場景頓時變化。
燈紅酒綠。
他出現在一個酒吧之中,頭頂的彩色燈光隨著他手中酒杯里的酒液一切搖晃,散發出迷人的光澤。
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們穿著暴露,瘋狂扭動著身體。
在一邊黑暗的角落里,李花朝還能看見一群男女將汗水和體液毫無保留地交給人類最原始的欲望。
再看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山珍海味和各種游戲機,它們的周身攜帶著誘惑的光芒。
李花朝嘆了口氣,就地坐下。
他對這一切沒有興趣。
他將目光投向角落里的多人運動。
不過這種場景還是挺少見的,人兔都行嗎?
兔女郎指的是帶上兔子裝扮的女郎,而不是長出女郎頭的兔子吧?
好怪啊,再看兩眼。
接下來的幾秒鐘,他又走馬觀花地經歷了幾番場景。
宅家黨鐘愛的秘密基地小屋,旅游黨熱愛的大好河山,還有更多人喜歡的權力和財富。
在這短短的時間里,李花朝都粗略地感受了一遍,但這些東西都讓他提不起興趣。
美女?
美食?
游戲?
權利?
李花朝的個人趣味早已不滿足這種簡單的享受。
于他而言,這些東西都不重要。
唯有搞事。
那種用個人特色鮮明的“李花朝手段”將難題解決的成就感,這才是他覺得有意思的事情。
可惜了,這里的一切都是虛妄,事情的發展永遠按照他的想法……
這有什么意思?
就像是有人喜歡電子競技,力圖攀登高峰,那他怎么也不可能滿足于天天打簡單難度的人機吧?
如果搞事不是在現實中,還有任何的意義嗎?
李花朝撇撇嘴,而下一秒的他又重新回到了現實之中。
是守財鬼遵循他的指示,將他從夢境里拽了出來。
“你看到了什么?”守財鬼好奇地看向李花朝,李花朝這幅悵然若失的模樣讓它感到有些意外。
“我看到了空虛。”李花朝又是嘆了口氣,將管子重新插到那個老男人的頭上,然后走向那邊的土坑洞,“夢境畢竟是夢境,我完全無法沉入進去。”
而且他總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夢境里的其他人似乎都不是活人,他有種在玩單機游戲的感覺。
難道是兔形神沒把他拉進多人聯機的夢境里?
李花朝思索著,頓時覺得很有可能。
不過即便是那樣他也不會沉迷于夢境,因為他李花朝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活在現實之中。
活著,僅僅是活著就能樂無窮。
常人容易沉迷的享樂,對李花朝來說都不成立,他是一個思想境界極高的男人。
某種程度來說,這也算是赤犬之心……
赤子之心。
李花朝看著手中的地道圖,就近找了一個出口,來到了地面之上。
這里是一個小巷,兩邊的樓宇極高,陰影長久籠罩著這個小巷,因此小巷里極為潮濕陰暗,綠苔叢生。
他抬起頭向上看,由于高樓的阻擋,站在這條小巷里是看不見天上的公主的。
李花朝轉身走到小巷之外,然后將物品欄里珍藏多年的兔腿取了出來,丟到被夕日陽光照耀著的大馬路上。
他默數了兩秒鐘,又突然將兔腿收回。
“轟!”
一根粗壯的觸須從天而降,砸在原先兔腿所在的位置上。
“幸好,幸好。”李花朝拍拍胸膛,有些后怕。
幸好及時把兔腿收回來了,要是因為這種事情失去了兔柚的腿子,他肯定會后悔的。
在之前虞良就對著這根觸須使用過查看,確認這根觸須同樣也是公主的本體。
所以李花朝直接選中公主為目標,掏出五五開之戒就直接變身。
耀眼的光芒后,李花朝的身形陡然長到近百米,飄浮在空中的公主體型也隨之變小,達到和李花朝一樣的平均值。
兩者的體力同樣均分,因此李花朝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里重新充滿了力量。
他那銅鈴般的眼睛掃視過周圍那些早已被廢棄的高樓大廈,這些大廈是在很久以前建起來的,所以它們的身高還不如此刻的李花朝。
舉手投足間,風云涌動。
天上的公主同樣看見了李花朝的身影,數百只眼睛瞬間直盯李花朝,那些眼睛里滿是一模一樣的震驚和疑惑。
“孽畜,過來!”李花朝從地上撿起觸須,勐地用力,將公主整個拽過來,一把摁在地上。
“嘶——”
公主摔在地上,發出嘶啞的鳴聲。
“砰!”大地在震顫,因此而形成的動蕩波傳出很遠的距離。
遠在幾百米開外的雜貨店亦有明顯的震感。
面具男看著從柜臺上摔到地上的茶杯,茶杯已經完全碎裂,茶葉和茶水濺了一地。
眉頭微微皺起。
那枚戒指……
真的這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