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瓛之所以說出這樣的話,就是想要得一個善終。
作為陛下的鷹犬,會參與很多私密之事,而這些事都是見不得光的!
就拿錦衣衛監視朝臣來說,這件事沒有擺到明面上,那皇帝和朝臣們就其樂融融,君臣相宜,傳為佳話!
可是一旦泄露出來,那皇帝的臉面可都丟盡了!
君臣的關系也會立即緊張起來。
皇帝要靠著士大夫治理天下,要靠著士族階層穩固江山,這中間怎么能夠有茍且之事呢!
如果出問題,那一定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張,居心叵測!
蔣瓛作為錦衣衛的指揮使,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自己都覺得保密的最好方式,就是讓對方閉上嘴巴!
朱允熥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說道:“蔣瓛,曹國公府近來可有什么事情嗎?”
蔣瓛回想了一下,他很明白這么問的原因,稟報說道:“啟稟陛下,曹國公近來不是在五軍都督府任職就是在軍營里面,再或者就是在家中,
這次諸位親王回京祝賀陛下榮登大寶,曹國公與他們也只是平平之交,私下里也沒有見過面,因此……倒沒有聽說有什么特別的……”
蔣瓛的手在皇宮里面伸的不長,他雖然知道皇后在柔儀殿接見命婦的事,可具體談論了什么就不清楚了。
更不知道皇后娘娘受了委屈。
當既把自己所知道曹國公府發生的事都說了出來。
不過在朱允熥看來,這些事都是明面上的,根本沒有什么稀罕。
便提點他道:“昨日皇后在宮中接見幾位命婦,其中就有曹國公府的夫人……
蔣瓛立刻明白過來,趕緊說道:“李景隆的夫人趙氏性情乖張,心腸也不怎么良善,而且在府中仗著自己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對下人婢女隨意使喚,任意打罵,
三年前就有婢女因為沒有好好伺候,摔碎了她的碧玉簪子,就被她下令連番打罵,致使肋骨折斷,一連吐血好多天,最后年紀輕輕卻喪命了……
之后曹國公知道了以后,就讓人給了那位婢女家中一些錢財,這件事就沒有再提起……”
在大戶人家,尤其是有權勢的人家,下人的命如同草芥一般!
朝廷律法的規定是一方面,可誰又真的嚴格按照律法去做?
不要說古代,這種事擱到現在私了的又有多少?
“前些時日曹國公請京城名醫到家中為趙氏診脈,大夫說趙氏現在懷有身孕兩 月有余,曹國公為此非常高興,還賞了大夫不少錢……”
聽到這里,朱允熥點了點。
怪不得趙氏會在黃河面前提起子嗣的事!
“這趙氏,還真是好生養啊!”
趙氏給李景隆生了好幾個兒子閨女,作為正妻,確實有囂張跋扈的資本!
不過你在府里面囂張一點也就罷了,可是在皇宮里面你也敢放肆,不管有意還是無意,敢在還沒有指示的皇后面前口無遮攔,
其心可誅啊!
當真以為自己的夫君曹國公是新君的表哥,就以此為資本?
那你未免想的也太多了!
皇家,從來不缺親戚!
朱允熥問道:“趙氏與何人過從甚密?這段時間又見誰?”
“呃……微臣不知,請陛下責罰……”
蔣瓛跪在地上,不住的叩頭請罪,心中已經把趙氏罵了個狗血淋頭!
對象雖然沒有明說,可今日之事,必然是因為那個潑婦!
她怎么有膽敢在皇后面前說三道四!真是豬油蒙了心!
關鍵是害得自己失職……
在陛下面前不能恪盡職守,那還有什么價值?
朱允熥死死的盯著蔣瓛,眼神之中透露出來的冷淡讓他感覺如墜冰窟,通體透寒,
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就好像屠刀已經舉起來,而自己只能伸長脖子,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這種等待死亡降臨的滋味兒,沒有一個人不會害怕。
“加派人手,事無巨細!”
“是!微臣遵命!”
聽到陛下的聲音,蔣瓛總算緩了一口氣。
有吩咐,就代表自己的性命暫時保住了。僅僅只是暫時而已。
曹國公府,一定要安插人手進去!能收買則收買!
這樣的事絕不能發生第二次,否則陛下再問的話,而自己答不出來,別說陛下,就是自己都得以死謝罪了!
朱允熥道:“如果曹國公府沒有別的問題,那就把趙氏打殺婢女的事放出來。”
“是,微臣明白!請陛下放心!”
無論李景隆有沒有問題,總是要查一查的!
否則朱允熥也不放心。
不過就算李景隆本人沒事,趙氏也沒有什么歹心腸,朱允熥依然不準備放過她。
這件事不需要錦衣衛親手去做,只要放出風聲,讓大家知道有一個性情兇殘,苛待下人,
至人慘死的國公夫人,
那必將引起非議!
接下來就算五軍都督府的人不談和,督察院也不會坐視不理!
有李景隆在,這件事雖然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可也足夠將她打入塵埃了!
挑釁皇后,那就該讓你知道什么叫做皇家威儀!
朱允熥起身走到大殿門口,邁步出去,站在欄桿那里觀看天上飄下來的雪花。
這讓他的心情覺得非常舒暢。
蔣瓛不知道是該告退,還是該等候吩咐,想到陛下并沒有讓自己離開,便只好硬著頭皮跟在后面。
“瑞雪兆豐年啊……”朱允熥感慨的說了一句,“蔣瓛,你說今年會不會是個豐年?”
蔣瓛連忙走上前兩步,陪笑說道:“陛下說的是,如此瑞雪,正是盛世豐年的景象,想必今年必然風調雨順,百姓產糧也足夠豐盈,這都是陛下的天恩……”
對于蔣瓛的彩虹屁,朱允熥笑了笑并沒有反駁。
有時候屬下愿意拍馬屁,也是他們表達忠心的手段之一。
“北邊不太平啊,瓦剌、韃靼現在的勢力雖然不如從前,可也不容小覷,他們屢次派出小股兵馬,騷擾大明邊境,實在讓人厭煩……
諸位藩王負責抵御敵人入侵,保衛大明邊疆,勞苦功高啊……”
蔣瓛不明白陛下這話的意思,只好頻頻點頭,也不敢輕易附和。
朱允熥轉過身來,盯著他的眼睛說道:“諸位王叔已經這么辛苦了,你們錦衣衛有什么情報要立即稟報,如果再有什么不清不楚,就該問罪了……”
蔣瓛心頭一震,趕緊躬身道:“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不辱使命!”
朱允熥點點頭,沒有再多少說,繼續觀看雪景。
蔣瓛離開皇宮,在踏出宮門的那一刻,一陣涼風吹來,頓時覺得身上遍體生寒……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冷汗就已經浸濕了里面的衣裳……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他最有深刻的體會!
陛下要讓自己監視藩王,這件事一定要辦得好!
雖然之前對藩王也有所監視,可陛下既然這樣吩咐,以后要肯定加大力度了!
定都應天府,畢竟距離戰場太遠,朱允熥必須運用可利用的一切方式,把大明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有國子監和科舉制度,可以選取忠于自己的文官,有大明講武堂訓練兵將,可以選取笑中自己的武將,
此外再加上錦衣 衛的明察暗訪,細致入微,這樣才能夠保證邊軍掌控在自己手中,
同時也能防備藩王勢力擴大。
如此,自己才能睡得安穩。
閑暇無事,朱允熥自然會找一些閑情逸致。
此時他就在謹身殿一側后面的小池塘里喂魚。
雖然地上還有一層積雪,可身上披著大氅,朱允熥并不覺得寒冷。
將手中的魚食一點一點的扔進池塘里面,那些五顏六色的金魚爭搶著來吃,生怕少吃一點就挨餓。
“陛下,工部尚書秦逵求見。”
“嗯,請秦部堂過來吧。”
不一會兒,小太監就把秦逵帶了過來,行禮之后朱允熥問道:“秦部堂瞧瞧,這些金魚長得如何?”
據公肪所著《述異記》記載:“晉桓沖游盧山,見湖中赤鱗魚,即此魚也”,又云“朱衣鮒,泗州永泰河中所出,赤背鯽也”。
這一文獻說明早在三國至東晉年間,人們就已發現了自然水域中的紅黃色的變異鯽魚,那時稱之為“赤鱗魚”。
在宋朝初年,已出現人工飼養金鯽的記錄,而到了南宋時期則已有了人工繁殖的記錄。
因此宋代被認為是真正意義上的金魚養殖的開始。貴族官僚們開始把它們飼養在園林池塘中作為賞玩對象。
但此時的金魚仍是草金魚,品種間除顏色不同外無太大差別。
秦逵伸著脖子看了看,笑道:“陛下這些金鯽長得真好,想必沒少進食,一個個顏色純正,長勢頗好,真是難得一見……”
“既然秦部堂喜歡,那就送你幾條,待會兒走的時候帶上。”
秦逵趕緊擺手說道:“多謝陛下,只是微臣家中實在沒有寬敞的地方,陛下賞賜的金鯽到了微臣的家中,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再說微臣也不會養……”
陛下的賞賜可不是那么容易接的。
尤其是活物。
到了家里那都得供起來,生怕有一點閃失。
其他的東西都還好說,認真仔細一點兒倒也不會出事,可活物一個不留神,萬一死了怎么辦?
要是被人扣上罔顧圣恩、居心叵測的帽子,可有的麻煩了!
“既然秦部堂不要,那朕也不勉強,總不能讓秦部堂花冤枉錢吧?秦部堂來有何要事?”
朱允熥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養金魚就要挖池塘,而且還在深挖,免得冬天太冷水面結冰,那么金魚就凍死了。
如果到了炎熱 的夏天,應天府的“火爐”之稱可不是開玩笑的!
池塘里面的水的溫度,也在太陽的照射之下身高,挖的太淺,金魚就會被燙死。
此外引入活水,或者建立一座假山,讓水從上面留下來,從而增加水里面的氧氣。
但無論怎么做,都是一項耗費錢財的玩意兒。
秦逵尷尬的行了行禮,不好辯解,便說起了正事,
“陛下,之前提到黃河泛濫與治理一事,微臣下去之后督促工部的官員查閱檔案,結合歷代治理黃河的方式,集思廣益,做出了治理黃河的章程,請陛下過目……”
說著將一份奏章遞到朱允熥面前。
“朕不想讓秦部堂花錢,秦部堂倒是想要掏空掙的錢帶子呀……”
朱允熥看打開奏章看過之后,不由得苦笑說道。
“治理黃河乃是天下大事,即便是花一些錢財也是值得的,陛下覺得工部所出的治河方案如何?若有什么不妥,微臣一定再做修改。”
當然是大事。
就是因為這份奏章里面所說的是大事,朱允熥一時之間才不好決斷。
大事,就意味著要花大錢!
辦大事,花大錢,從來都是如此!
如果是小打小鬧那還當罷了,可治理黃河是一項很大的工程,需要投入大量的錢財,一個不小心,這可是會掏空國庫的!
秦逵身為工部侍郎,為人正直,平常沉默少言,踏實肯干,確實是一位干實事的大臣。
無奈的搖了搖頭,朱允熥開始仔細的觀看這份奏章。
在這份奏章上,秦逵并沒有寫得十分復雜,而是簡單列舉了治理黃河的幾種方案和辦法,以及所要做的工程有哪些。
這其中就牽扯到修建大堤,還要修大壩,同時為了應對黃河泛濫,還要修建一些溝溝渠渠,
比如從干流以黃河水入直流,修建人工湖泊用來蓄水,新建水利灌溉系統,把原本貧瘠干旱的土地,引黃河水澆灌。
反正就是從上到下把黃河徹徹底底的治理一遍,不斷治理黃河,還要把黃河周圍的土地,整個黃河流域,都變成天府之國!
古代修筑工程,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先不討論這份治理黃河的方案是否合理,單是需要花費的錢財和時間,就難以估量!
誰都明白基礎建設的重要性,可真以為自己有后世的記憶,受到后世良好的“教育”,非要化身基建狂魔,那非得出大問題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