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老衲想收馬和做個菩薩戒的弟子,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燕王朱棣也眉頭一皺,看了看姚廣孝沒有答話,他當然明白他的用意。
丘福再次問道:“大師,難道那個馬和真有那么大的能耐?你為何要執意收他為徒?”
姚廣孝對燕王行了一禮,知道這也是他的疑惑,
于是便開口解釋說道:“馬和此人身殘志堅,老衲料他將來必成為國之棟梁,如果能夠被殿下使用,那更是如虎添翼,所以這才有心栽培,只是沒有想到啊……”
朱棣急忙安慰說道:“多謝大師一番美意,大師也不用惋惜,不過就是個太監罷了……”
姚廣孝知道燕王這是在安慰自己,可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也就只好作罷。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啊……
這場交鋒,難道要輸了不成?
作為明朝最頂級的謀士之一,在姚廣孝身上有很多傳奇色彩。
一個能讓君王幾乎信任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在明朝并無二人。
姚廣孝知道自己在和皇太孫的這場暗斗里面,自己已經處于劣勢了。
盡管對方是因為有皇權仰仗,有可以隨意行事的權利,自己卻不能因為這個就找理由。!
對于一個想要造反的人,如果把自己的失敗歸咎于皇帝的權威和兵馬眾多,那你還造什么反?
螻蟻撼樹,螳臂擋車,又怎能怪罪樹木高大,車馬雄壯?
“馬和,這幾年你在燕王府邸之中服侍可謂勤勤懇懇,老衲也都看在眼里。我已經把你的事對燕王講了,燕王殿下也有意給你分潤一些功勞,來救你全家脫離奴籍……”
“多……多謝大師……”
小小的禪房之中,只有姚廣孝和馬和二人。
因為馬和才受了責罰,身上還帶著傷,便站在一旁。
能夠脫離奴籍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對于馬和也不例外。
可此時的馬和卻沒有多少欣喜,反而心中有些復雜。
姚廣孝又說道:“只可惜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全家的奴籍都被戶部的人扣了下來……你不要著急,燕王殿下肯定會再找機會的。”
馬和低著頭說道:“有勞大師了……”
姚廣孝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知道皇太孫肯定向馬和施恩的,會有很大的概率除去他的奴籍。
他就是要告訴馬和,原本他就能夠有機會成為自由人,是被皇太孫攔下了,
即便是皇太孫殿下施恩,那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姚廣孝盯著馬和說道:“你我相識一場也算有緣,之前你抄寫的經書我都在佛祖面前看了,發現你很是虔誠,頗有慧根,與佛有緣,老衲想要收你做個弟子,傳承衣缽,你覺得如何?”
要想收服一個人,除了向他施恩之外,最牢靠的就是師生關系了。
古人講究師徒如父子,情感深厚,牽連頗深。
弟子會稱老師為師父,“師父”二字之所以用“父”這個字,原因就是在此。
做弟子要像對待自己的親生父親那樣對待師父,態度恭謹,不能有任何的違背。
如果老人家沒有兒女孤苦無依,弟子就要把他接到家里奉養,百年之后也要按照兒子的禮儀,為他養老送終。
而師父的職責不行要教授徒弟專業知識,還有教他做人的道理。
等到徒弟成年之后,做師傅的也得運用自己的關系,為徒弟牽線搭橋,助他青云直上。
在歷史上很多的朋黨,必不可少的關系就是師徒,而且這也是堅不可摧的關系!
如果稱呼“師傅”,讀音雖然一樣,可是代表的含義卻是天壤之別!
馬和心里一震,這句話他還是說出口了!
他當然明白姚廣孝在燕王殿下心目當中的地位,也知道自己如果拜他為師必將飛黃騰達,人前顯赫,為全家脫去奴籍根本不在話下!
可是在他心中仍然有個東西讓他不得不拒絕,“多謝大師美意了,只是奴婢不過是個刑余之人,身體殘缺,心有雜事,六根不清,不配在佛祖面前侍奉。”
“唉……”
姚廣孝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說道:“既然這樣,那老衲就不勉強了……等什么時候有緣再說吧,不過你一定要勤習佛法,哪里不懂的盡可以來問我。”
馬和行禮說道:“多謝大師厚愛,馬和慚愧。”
“無妨,無妨……”
姚廣孝擺了擺手說道:“有道是種善因得善果,積德行善也是老衲的夙愿,既然你不愿意做我的弟子,那就接受老衲的善意吧。”
伸手指了指門口的一個包袱,說道:“這些錢財銀子對我乃是俗物,你拿回去補貼家用吧,好好侍奉母親,以全孝道。”
馬和低頭看了一眼門口的包袱,里面的銀子足足有二三百兩,這對于馬和來說是一筆天大的巨款!
此時他也感覺非常為難,因為馬和之道姚廣孝對他確實很好,也為他奴籍的事情求到了燕王殿下那里。
自己已經拒絕了做他弟子的美意,如果再拒絕這些錢財……
那幾乎就等于要割袍斷義,恩斷義絕了!
吸了一口涼氣,馬和但腦子瞬間清醒了許多,咬緊牙關說道:“馬和卑微小人,能夠得到大師垂青實在三生有幸,
只是奴婢氣量狹小,難以承受大恩,所以大師的好意奴婢心領了,還請大師勿怪……”
馬和躬著身子,深深行禮說道:“奴婢不敢過多打擾大師參禪,奴婢告退……”
話說完,便緩緩的退了出去。
此時的姚廣孝,坐在蒲團上暗暗嘆息了一聲。
自己的謀劃終究還是失敗了!
姚廣孝之所以現在把話挑明,要收馬和為弟子,就是想要再掙扎一下,和皇太孫打個平手。
即便是馬和拒絕,姚廣孝也想著給他一些錢財,這樣一來的話就會在皇太孫心里留下一根刺,
會讓他懷疑馬和是不是燕王府的人,會懷疑他的忠心……
對于可疑之人,要么閑置,要么除掉!
如果皇太孫真的把馬和閑置起來,那對自己也不會產生壞處。
可要是除掉嘛……
一將功成萬骨枯,總是要死人的……
只是讓姚廣孝有些意外的是馬和居然有那么大的定力!不但拒絕了做自己的弟子,也拒絕收受錢財。
“唉,但愿他不得重用吧……”
現在的姚廣孝,只能在心中祈禱了。
出了禪房的馬和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
望著通往府外的道路,沒有壓迫為難的感覺,心里頓時覺得非常輕松……
拒絕別人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尤其是對自己好的人,而且是三番五次的拒絕……
恩情,美意,有時候也是一種束縛。
就像有些君王在臨死的時候,會把所選定輔佐儲君的大臣貶官責罰。
然后等到新君繼位,立即就將這些大臣赦免,重新啟用,這些大臣就會對新軍感恩戴德,誓死效忠。
難道這些大臣都是傻子,不明白這出雙簧的用意嗎?
不,他們明白!
可是他們沒有選擇!
因為在文武百官,在天下人眼中,新皇帝是向自己施恩的那個人,對自己“恩同再造”!
自己如果不真心效忠,那就是不忠不義!
會被天下人唾罵棄絕,在史書上也會留下罵名!
所以盡管知道什么用意,可他們也不得不效忠!
因為在恩情的背后,有禮法的束縛!
京城居,大不易。
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作為奴籍家庭的馬和一家,真的就如螻蟻一般生活在最底層。
兩間破破爛爛的茅草屋,根本就擋不住冬日的凄風苦雨,冰雪冬寒。
馬和身為太監他的俸祿是極低的,根本不夠養活一家老小。
在這個家里不僅有馬和生病的母親,還有他的兄弟馬文銘一家。
馬和回到家之后,一家人親親熱熱的噓寒問暖,好不溫馨。
“兒子,你身上的傷怎么樣?”馬母突然發現兒子腿腳不便,立刻擔心的問道。
馬和趕緊掩飾說道:“早上去宮里的時候搬運兵器,不小心摔了下來,被兵器劃破了,別扭傷了腰,不過宮里面的金瘡藥就是好,現在已經不疼了……”
“要不要緊?這可不敢互疏忽大意!讓你哥哥找個大夫給你瞧瞧……”馬母依然非常掛心。
馬和安慰說道:“娘您就安心吧,誰能夠比得了宮里面的大夫?孩兒在宮里面服侍,受了傷自然有大夫看病,用的也都是好藥,
大夫說沒有大礙,休息兩天就行了,你看,孩兒這不是被恩準回家了嗎。”
又是一番解釋開導,馬母這才放心下來。
馬和把一碗肉湯奉送到坐在床上的母親面前,輕聲說道:“娘,您喝點兒湯吧。”
馬母接過碗,看到里面有幾塊肉,不由得說道:“肉現在很貴吧,可不能亂花錢了,要省著點兒……”
馬和心中非常難受,可還是帶著笑容說道:“這不是要過年了嗎,家里也吃兩頓葷腥,以后就聽娘的不亂花錢。”
幾個孩子眼巴巴的盯著鍋臺,不住的舔著嘴唇,咽下一口一口的口水。
馬和趕緊說道:“嫂子,快給孩子們盛吧,他們可都饞壞了。”
女人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見他坐在小凳子上一言不發,這才開始動手給孩子們盛飯。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也很早就懂事了,知道生活的艱辛和父母的為難,所以盡管很想吃,可也沒有嘰嘰喳喳的爭搶。
而是從小到大,接了飯碗之后扭頭就出了屋子,因為家里面實在太小了,一家人站在屋子里幾乎都要把房間占滿。
馬和拿了一串銅錢,塞到兄長馬文銘的手中,“哥哥,這些你先收著……”
“你這是干什么,家里過得去,你留著自己用吧!”說著就要塞到馬和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