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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事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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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壽春城卻南來之敵的第一道屏障,乃是黎漿水(今陡澗河)。

  這條位于壽春南面二十余里的河流,連接著東淝水與芍陂,簡易的浮橋便可強渡,但舟船卻因周轉太難而沒辦法在水道上作戰。

  依著常理,魏國在失去合肥新城后,必然能預料到江東將來犯,

  理應扼守這條河流才對。

  但魏國太尉滿寵卻是沒有。

  且江東今歲夏末六月便趕到了壽春城外,本就指著能搶收一些在城外屯田充當軍糧。

  然而,到了才發現,魏國在淮南半點屯田都無了。

  這兩個令人詫異之處,亦促使陸遜心中不復強攻壽春城池之念。

  棄守險要之地、荒廢城外良田.......

  換而言之,乃是城池內并不匱乏糧秣,以及魏國僅憑借城池便可守御無憂的信心。

  甚至,

  說不定滿寵放棄布防黎漿水的緣由,

  乃是想讓吳國能盡早前來攻堅、早日在城墻下碰個頭破血流而罷兵歸去。

  而且陸遜也知道,

  坐鎮在城池內的魏鎮東將軍王凌,必然會秉著“人若不死、城不可破”之念。此人乃是魏武曹操從“髡刑”中擢拔起來的徒隸,且還曾被辟入丞相府,算是魏國死忠之臣了。

  這種情況下,江東若想在東線戰事中得利,應該分兵監視著壽春,別遣主力轉去廣陵北上青徐才對。

  徐州南部同樣水澤密布。

  若是江東精兵能殺入淮水下游,再轉去占據泗水至下邳城下,那便可以以泗水為界劃分東西,將大半個徐州從魏國疆域中分析出來了!

  亦可讓精銳水軍跨海入東萊,海陸并進北望青州了。

  蓋因以現今魏國的實力,有大漢入關中的牽制,曹叡已然抽調不出多少雒陽中軍前來東線救援。

  然而,即使心中有所悟,但陸遜仍沒有改變戰略。

  不是孫權沒有予他臨陣決機的權柄。

  而是作為促成吳地世家豪族死力而戰的人,他與孫權一樣無法改弦易轍,

  不能也不敢辜負這份“眾志成城”。

  而全琮傳來的軍情,

  則是令他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入芍陂試圖沖破入淮水口岸的全琮部,

  兵臨滿寵駐軍處一看,便知道自身無法遏制滿寵遣兵去救壽春了。

  魏軍已然將連通芍陂與淮水的河流給堵了.....

  水軍的船只根本沒有辦法靠岸。

  且滿寵還令將士運來“木城”沿著岸口兩側修筑營寨,形成了偃月形的營壘,徹底杜絕了吳軍從芍陂上岸的可能。注1

  因而,全琮做書信來之意,乃是想請陸遜增兵與他,讓他有足夠的兵力前去占據安豐郡的安鳳縣,從陸上打通芍陂的入淮口。

  安豐郡,乃是魏黃初二年(221年),曹丕分出廬江郡西北部蘄縣、安風、安豐與雩婁等縣劃給豫州所建置的郡。

  安風縣,乃是郡治。

  從安風縣北上可至橫渡淮水的安風津;往東而去便是抵達芍陂入淮口之處,陽淵。

  亦是說,全琮乃是想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打算做出吳軍北上占據壽春淮水上游的安風津之勢,逼迫滿寵從陽淵分兵來戰,為陸遜攻打壽春牽制城外的魏國援軍。

  因為他所討要的兵馬,不是從陸遜中軍之中分出來,而是想讓駐扎在六安縣的朱據部分來數千兵馬即可。

  但陸遜得書后,

  并沒有依他之言從朱據部分兵。

  理由是朱據扼守之處,干系到如今身在廬江郡孫權以及全軍糧道的安危,不可調離。

  不過,

  他將諸葛恪與陳表以及丁奉部皆前去聽令全琮,且分出兩萬兵馬予驃騎將軍步騭督領繼續困城,自身則是督領三萬大軍往陽淵進發,打算與全琮左右夾擊滿寵部。

  步騭先前一直鎮守在西陵,防備的乃是大漢部署在永安的兵馬。

  去歲孫權與大漢約定同時北伐魏國后,便以“漢軍皆入關中矣,何復謀我吳國之心”之言回絕了其他大臣的諫言,別遣宗室鎮守西陵,讓步騭督數千兵馬轉來淮南助戰。

  他乃徐州人嘛。

  若是江東順利的攻破了壽春、全據淮南,那么,孫權以他為督北上青徐,多少都能爭取到一些當地士庶的支持。

  算是未雨綢繆之舉罷。

  對,陸遜如此調度,乃是知道壽春在急切之間不可破,便轉為先將滿寵部擊潰以及抵御住從雒陽趕來的援軍,占據淮水。

  屆時若一切順遂,成為了孤城的壽春,被攻破亦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

  抑或者說,陸遜在無奈之下,唯有將全據淮南的希望,寄托在漢魏的關中之爭上。

  若是大漢在關中能將魏軍逼迫到難以為繼的地步,魏國雒陽中軍必然要轉回去扼守關中,不然就失去了魏代漢的“天命”!

  這種代價,可要比失去淮南嚴重得多,曹叡自然知道孰輕孰重。

  而若是漢軍在關中戰敗或失利了,那么從戰略層次之上思慮,江東亦會被迫罷兵歸去——僅是出于魏國雍涼各部入荊襄的壓力,江東大軍便無法繼續留在淮南。

  當諸葛恪與陳表等部率軍趕到時,得悉了陸遜調度的全琮一時默然。

  倒不是對陸遜的調度有不滿或指摘之處。

  而他意料不到,用兵素以穩妥著稱、甚至可被腹誹為保守、不思進取的陸遜,此番竟是如此果決膽大。

  隱隱有畢其功于一役、不預后路的激進作風。

  然也!

  就是激進。

  蓋因這樣的部署,會讓魏國尋到截斷吳軍歸路的機會。

  魏國的雒陽中軍完全可以走豫州而來,徑直穿行過安豐郡,斜插入合肥新城與成德戍守點的東淝水河谷中,將他們悉數留在芍陂。

  莫要指望駐守在六安的朱據部,能將雒陽中軍攔住。

  僅有萬余人的朱據部,乃是遏制魏國豫州郡兵的,若是棄了營寨出來攔截雒陽中軍,那就是毫無懸念的送死行為。

  不過,全琮默然片刻后,便當即鳴鼓聚將,依著陸遜的調度行事。

  因為他也沒有更好的作戰計劃。

  與其類同之前那種不痛不癢的侵擾戰,還不如趁此機會,以絕對的兵力優勢搏一把。

  對,哪怕魏國雒陽中軍趕來增援了,吳軍仍然擁有著絕對的兵力優勢。

  造成這樣的局勢,并不止于吳國全力以赴之故。

  一來,先前的石亭之戰,被重創的魏國東線各州仍舊沒有恢復戰爭底蘊。

  另一則是如今的淮南,除了吳屬的廬江郡之外,已然渺無人煙。

  諸如六安、博安等縣以及新豐郡等地的黎庶,在合肥新城易屬后魏國便悉數遷徙走了。

  在避免黎庶遭江東擄掠的同時,亦會讓吳國的進軍范圍擴大了許多。為了保障后方的安危,魏國自是要增添許多戍守點,遣兵修筑防御工事守備。

  如此情況下,魏國在淮南的兵馬,除去駐守壽春萬余人與在八公山之上孫禮的五千將士外,僅有滿寵部三萬人以及駐守在淮水北岸的兩千騎兵。

  至于屯在雒陽的中軍,除去守備的必要兵力外,曹叡每每遣來馳援淮南或荊襄的兵力大致是四萬步騎。

  以吳軍如今動用十萬余兵力計算,自然是占有兵力優勢的。

  唯有的擔憂,則是魏國步騎在平原陸上作戰,戰力要比吳國更強悍。

  尤其是以驍銳著稱的雒陽中軍,在以往的魏吳戰事中常常能以寡敵眾,且勝之。

  全琮心中將陸遜此番調度謂之賭一把,乃是賭時間差。看他與陸遜左右夾擊滿寵部更早成功,還是雒陽中軍長驅斷掉吳軍歸路更迅速一些。

  因為吳軍若是擊潰了滿寵部、得以入淮水,便是可長驅入中原腹心之地,亦不需要擔憂歸路了!

  當然了,戰事還有另一種可能。

  如魏國雒陽中軍并沒有截斷吳軍歸路的意圖,而是選擇更穩妥的戰術,徑直前來安豐郡或陽淵與吳軍決戰。

  是故,全琮亦采取了很穩妥的進軍方式。

  至安風縣后,他乃是讓丁奉部將騎兵散布在外圍警戒。

  別遣送諸葛恪與陳表前去攻打安風津。

  能不能攻破、讓吳軍從此津口渡過淮水皆無所謂,但他們必須遏制住渡口,不讓雒陽中軍順利過河,拖延彼等抵達戰場的時間。

  而他自領大軍從安風縣轉去陽淵。

  臨發,乃從軍中選拔了六千敢死之士為前部,令任度與張震督領先行。

  任度與張震先前皆是隸屬朱桓的部將,臨陣果敢不惜命,乃是全琮部之中為數不多可領攻堅之任的人了。

  陸遜部的行軍與他相差無幾。

  亦重金募得了五千死士,以志節慷慨的留贊督領作前驅,自身督領大軍在后望著陽淵而來。

  而在陽淵,當斥候將吳軍的舉措上稟時,滿寵長長舒了一口氣。

  曰:“事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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