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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6 大忠似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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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何文淵的詢問,王文臉上神情有些凝重,說實話官場改革在宣布之前,他其實是一無所知。從這一點可以看出來,雖然自己入閣拜相,依舊沒有進去到真正的權力核心,沈憶宸很多事情是避著自己。

  當然,這一點也可以理解,畢竟王文能成功入閣,算得上是各方勢力妥協的結果。現如今曹吉祥已經身死人滅,文官集團勢弱掀不起風浪,沈黨一家獨大早就打破了勢力平衡,就無需再顧忌“邊緣人物”的想法。

  這個邊緣人物,正是指內閣大臣王文,如果還要加上一個的話,王一寧同樣在列。

  踏入內閣差不多兩年時間,王文事情做的不多,卻讓他得出了一個結論。那便是沈憶宸的權勢,已經深入到了大明的方方面面,恐怕連皇帝都遠遠不如。

  不是權臣,勝似權臣!

  如果你不擋在沈憶宸的面前,那他完全可以用“溫文爾雅”四個字來形容,絕對不會在你面前居高臨下,相反客氣無比仿佛他根本就不是權傾天下的內閣首輔。

  就好比王文知道自己跟沈憶宸不是一路人,加之反對了他不少政策,按理說進入內閣定然會遭到排擠。事實上沈憶宸根本就沒有這么做,每次碰面還時常先拱手行禮,憑心而論王文認為自己要是坐上了內閣首輔的位置,他做不到沈憶宸這般謙虛有禮。

  也是知道這一刻王文才明白,為什么王一寧這種宦官援引入閣的大臣,遭受到朝堂文武百官看不起,卻依然能在文淵閣內混的安安穩穩。

  就在于沈憶宸著實把“宰相肚里能撐船”這句話,給展現的淋漓盡致!

  不過事有兩面,當你選擇站在沈憶宸的對立面,特別是擋住他堅定要推行的政策,那么此子就會用盡一切手段打倒你,掃清自己面前的一切障礙。

  何文淵詢問王文的態度,毫無疑問是想要拉攏他,一同反對推行官員退休改革。換作是幾年前,這種傷害到切身利益的舉動,王文絕對會毫不猶豫符合何文淵,甚至是上疏彈劾沈憶宸大權獨攬。

  可是經歷過這么多事情,王文已經明白自己不可能是沈憶宸的對手,反對了又有何用?

  說句難聽點的話,只要沈憶宸不做出謀逆犯上的事情,恐怕滿朝文武已經動搖不了他的權威。

  “大宗伯,你既然問了,那本閣部就實話實說。”

  “如今滿朝文物中,閣部級別高官超過七十歲的,隨著陳循、胡濙等一眾老臣告仕,剩下已然不多。就算是召開閣部大九卿廷議,想必也很難推翻商中堂推行的改革,等同于做了一些無用功。”

  “憑心而論,沈元輔這些年執掌內閣無可挑剔,對外銳意進取揮師北伐,對內國富民強四海升平。只要他這次北伐不出現一敗涂地的局面,閣部大臣就不可能紛紛倒戈,真理永遠掌控在勝利者手中。”

  “時代不同了,可能我們這群老家伙,得順從大勢。”

  說完這番話的時候,王文臉上神情浮現出一抹苦笑。

  說實話兩年前競爭內閣首輔位置之時,王文可謂是意氣風發,認為自己有機會走到位極人臣的高度。事實證明沈憶宸就是一座無法翻越的大山,只要他還擔任內閣首輔一日,就沒有任何推翻的機會。

  更何況拋開政見之分,沈憶宸確實做的很好,扭轉了大明自土木堡之后的頹勢。

  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自己這方,還有什么好必要爭的?

  “憑什么他沈憶宸就是大勢!”

  俞士悅聽到這番話,瞬間就火氣上來。不管別人再如何稱贊沈憶宸,他身為三法司主官之一,是清清楚楚知道這名內閣首輔逾矩之處。

  雖說沈憶宸一直推崇法治大于人治,但說得好聽他自己還不是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俞士悅就看不得這種大奸似忠的權臣,他相信有朝一日大明江山社稷,必然會遭受到威脅!

  “不然呢,大司寇你能阻止官場改革嗎?”

  “無法阻止的東西,不正是大勢。”

  王文想明白之后,是打算徹底躺平了,根本就斗不過沈憶宸何必自討苦吃。

  另外他之所以會如此消極,還有一點就在于沈憶宸政治斗爭非常有底線,如果能安安穩穩的告老還鄉,永遠不用擔心此子會翻舊賬報復。

  畢竟陳循、胡濙等人,已經證明了沈憶宸的人品,王文再如何也比不上他們當初的“深仇大恨”。

  不得不說,很多時候“懷柔”政策,并不意味著是一種軟弱。讓朝堂大佬光鮮體面的退場,能給后來者很大的心理安慰,可以減少很多朝堂內耗帶來的“血雨腥風”。

  要是沈憶宸秉持著對于政敵趕盡殺絕的態度,那么就必然會催生出一大批“亡命一博”的官員。同時政敵這種玩意是殺不絕的,最終會陷入無休止的輪回狀態,就演變成為了明末的黨爭。

  “王中堂,這話也不盡然,我們還是有機會贏得閣部大九卿的廷議。”

  通政使樂惲關鍵時刻插了句嘴,他認為文官集團還沒到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

  “此話怎說?”

  還沒等王文開口,何文淵就朝著樂惲問了一句,他內心里面更偏向于俞士悅的理念。畢竟身為文官集團的領袖,何文淵被沈憶宸給死死壓制,還沒有機會大展拳腳發揮出自己的執政能力,可不想像胡濙那樣黯然離場。

  “沈憶宸七十致仕的改革,打著什么主意,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朝堂閣部級別大臣里面,除了幾個沈黨的鐵桿,大多數內心里面肯定不會贊同出現一方勢力獨大的場面。”

  “我們要做的時期,就是拉攏沉默的大多數。”

  聽到樂惲這番話,何文淵贊同的點了點頭。朝堂年輕官員里面沈黨是眾多,可是閣部級別的官員里面,沈黨還沒有占據絕對統治優勢。

  可能這些官員常日里不會反對沈憶宸,但如果真的要出現一人把控朝野的局面,哪怕為了維系官場的平衡,他們也得站出來阻止一番。

  否則等到沈憶宸真的做到一家獨大,那其他不順從的派系官員就沒有任何的生存空間,就連皇帝恐怕都得受到沈憶宸的制衡。

  見到何文淵點頭贊同,樂惲仿佛受到了鼓勵,緊接著開口道:“閣部里面沈黨真正的黨羽,就只有商輅、李賢、蕭彝、徐有貞四人,年富勉強算半個。”

  “偏向沈憶宸有兵部尚書于謙,楊鴻澤兩人。”

  “我們這邊有大宗伯、王中堂,還有本人。”

  “沒有表達態度兩不相幫的有閣臣王一寧,都御使寇深,大理寺卿王槩。”

  樂惲很快就把閣部大九卿的高官陣營排列了出來,表明了他的是有備而來。

  雖然這些年通政使的職位,已經沒有了蕭彝的威脅,但是隨著彭時、岳正等新一代沈黨官員崛起,勢必會想要出人頭地反動攻勢。如果何文淵、俞士悅等文官重臣告仕回鄉,單單靠著樂惲自己是無法坐穩都御使的位置,必須防患于未然。

  “從這份名單看似沈黨人員眾多,實則于謙跟楊鴻澤兩人,更多是遵循心中大義,不會盲目聽從沈憶宸的號令。另外閣臣王一寧,這些年空有閣臣之名,卻武閣臣之實,難道他不想有一番作為嗎?”

  “這三人,本官認為勸說成功的幾率很大!”

  “至于都御使寇深,早年間石亨飛揚跋扈的時候,雙方曾結下過很深的舊怨。當初沈憶宸力保石亨率兵西征,寇深就當面表達過反對,有這一段往事存在,他就不可能投靠沈憶宸。”

  “最后便是大理寺卿王槩。”

  說到這里的時候,樂惲把目光望向了身旁的俞士悅,他跟王槩是同窗同年的好友,兩人還分別擔任三法司主官,如果連這份關系都拉攏不過來,那簡直就太失敗了。

  經過樂惲這一番分析,在場幾位大臣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們已經開始分析拉攏的幾率有多大,聯合反對商輅官場改革的幾率又有多大。

  權衡一番利弊之后,何文淵再度看向了王文說道:“王中堂,樂通政言之有理,就算沈中堂這幾年做的再好,朝堂終究不能被一家給統治,那樣最終會出大亂子。”

  “想必這個道理,閣部大九卿的諸位大臣都明白,王中堂不能選擇袖手旁觀。”

  何文淵這一次終于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需要王文的幫助,來聯合各方力量制衡沈憶宸的官場改革。別的不說,單單一個說動王一寧,就沒有誰比王文出面更合適!

  本來王文已經接受現實打算徹底躺平,結果樂惲的分析,何文淵的拉攏,讓他內心里面又出現了一份動搖。確實這次官場改革,沈憶宸獨掌朝政的意圖太過于明顯,哪怕那些支持他的大臣,恐怕這次都會為了官場平衡站在對立面。

  只要能拉攏到足夠的閣部大臣,就能推翻商輅的官員退休制度,并且成功的幾率看似很大。

  就在王文思前想后即將要下定決心的時候,一名吏員急匆匆的跑進了議事的大廳,朝著禮部尚書何文淵稟告道:“大宗伯,商閣老那邊又向陛下呈遞了一份上疏,內容同樣事關官場改革。”

  “只不過這次他把目標,對準了內閣首輔……”

  “奏章內明確寫到,內閣首輔采取任期制,每五年算一任,最多連任兩屆十年,期滿除非遇到戰時情況,否則即刻致仕不得以任何理由留任。”

  “同時還要求連同致仕制度一起以律法形式明文確定,編入到《大明律》中,違律者將追究其連帶責任!”

  什么?

  聽到這個消息,在場幾人瞪大眼睛,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他們之前已經篤定,商輅的官場改革措施,來自于沈憶宸的授意,無非就是用來排除異己。結果誰能想到,商輅最后把槍口對準了內閣首輔沈憶宸,自己卻改革自己的命!

  其他官員好歹是七十致仕,按照沈憶宸三十出頭的年紀,哪怕再擔任十年內閣首輔,四十來歲就得卸任。雖說這條制度里面沒有寫明,內閣首輔卸任之后是否還能為官,但從這個位置上退下來,幾乎等同于放棄了一切權勢。

  商輅到底是怎么想的?

  “此事可當真?”

  何文淵知道吏員不敢在這種事情上面弄虛作假,可是這件事情太過于離譜,以至于他不得不強調一遍。

  “回大宗伯,這封奏章不是從司禮監泄露出來的,是陛下諭令公之于眾,千真萬確!”

  皇帝宣布的?

  聽到這個消息,何文淵等人更是摸不著頭腦,按理說這種事關重大奏章,肯定得反復斟酌討論一番,最終才決定是否御批。

  結果商輅這邊上疏,那邊皇帝就直接公之于眾,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按照正常流程,確實在官場改革沒有確定下來之前,是不會直接公布這類消息,特別還事關率部北伐的沈憶宸。萬一對方不愿意放權,得知消息之后直接來一個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那這個樂子就玩大了。

  明良帝之所以選擇這么做,一方面是早前在乾清宮談話,已經與沈憶宸達成過某種政治妥協。另外一方面,就在于小皇帝感受到的臣子威脅越來越大,他害怕沈憶宸挾北伐之功會反悔,選擇公之于眾就能擁有輿論優勢。

  但是這個消息,完全打亂了何文淵等人的謀劃,如果沈憶宸僅僅就只當十年首輔,就意味著不存在他利用致仕制度排除異己的私心,于謙、楊鴻澤等人定然不會站在大義上面,支持文官集團的封駁。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何文淵臉上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道:“真不愧為沈元輔啊,玩了一招自損一千殺敵八百,用內閣首輔十年任期的代價,把致仕制度給推行了下去,讓旁人找不到任何反對的理由。”

  “如果他真的能做到十年之后放下一切,那恐怕將成為千百年來的又一位完人!”

  “如果他十年之后選擇反悔,那將是大明有史以來最大的竊國大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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