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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9 何為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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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憶辰傲然站立在布政司的大門前,回頭冷漠瞥視了布政使錢凡江一眼,然后就轉過頭去用著一種“俯仰眾生”的眼神,注視著衙門前密密麻麻的河南文人士子。

  簡單點回眸一瞥,讓布政使錢凡江整個人呆呆立在原地,然后黃豆大的汗珠勐的從額頭方向流下。原因在于他看到的不僅僅是沉憶辰,密密麻麻的文人士子外圍,更是站滿了一圈圈神機營兵馬,舉起了黑洞洞的槍口!

  錢凡江想過沉憶辰手腕強硬,可他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沉憶辰能強硬到這種地步,對著讀書人擺出了一副大開殺戒的架勢,這種舉動歷朝歷代恐怕就連皇帝都不敢如此。

  要知道史書那支筆掌控在文人手中,強如秦皇漢武這種千古一帝,硬生生被批判了數千年之久,直到步入現代社會名聲才有了好轉,功績得到了普遍性的承認。

  但凡敢向文人動手的君王,基本上就會被定義為暴君、昏君,是桀紂當道。相反英勇不屈對抗皇權的文人,不管他動機是否正義,往往會獲得直臣、諍臣的美名,是魏征在世。

  沉憶辰今日兵圍士大夫的舉動做出來,無論最終結果如何,他的聲名將會跌落到谷底,坐實霍光、王莽、曹操之流的權臣頭銜,引得讀書人唾棄。

  難道說為了推行新政,沉憶辰真的陷入癲狂了嗎?

  錢凡江心中的想法,沉憶辰自然是不知道,不過他大概能猜測到主流文人對自己的評價。

  但是對于這些,沉憶辰不在乎,他要的只有結果。就如同曾經入仕在翰林院跟掌院倪謙說過的那句話一樣,是非功過任由后人評說,史書無法抹黑一個人的功績,歷史終究會給予一個公正的評價,哪怕需要等待千年之久!

  此時的沉憶辰,目光緩緩掃過臺階下的眾文人,宰輔的威勢加上生命的威脅,讓他們只能暫時收起了文人風骨,不敢用天靈蓋去硬頂狼牙棒。

  只不過沉憶辰同樣很清楚,安靜的本質在于自己突然手段,讓很多人還沒有緩過神來罷了。大明還沒到讀書人都是軟骨頭的地步,隨著時間的推移終究會有人站出來成為衛道士。

  自己必須抓住這短暫的時機,來闡述原委以及表明態度!

  “諸位,想必此時你們心里面很震驚,為何本閣部會出現在這里,以及怎敢領兵包圍文人,做出這種離經叛道有辱斯文的事情。”

  “對嗎?”

  沉憶辰澹漠詢問一句,然后目光橫掃四周,卻沒有一個人膽敢直視他的眼神。

見到沒有人  回應,沉憶辰背負雙手用著居高臨下的姿態繼續說道:“那好,就由本閣部來告訴爾等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因為爾等都是一群道貌岸然之輩,嘴上說著憂國憂民,以天下為己任。事實上沽名釣譽,享受著朝廷帶來的特權跟優待,卻自私利己無視國家危難,漠視民間疾苦,任憑國弱民窮!”

  “這個天下的奉獻者,從來都不是爾等,更無需一群偽君子來痛心疾首江山社稷。百姓才是大明的基石,是他們支撐起整個家國天下,抗擊著外敵入侵。”

  “憑什么要承擔著苛捐雜稅,來供養你們這一群蛀蟲!”

  沉憶辰這一番話語說出來,可謂是赤裸裸的揭開了士紳基層的遮羞布,把士紳階層引以為傲的家國情懷給狠狠踩在了地上。

  沉憶辰從來不否認有文人氣節跟風骨的存在,更不懷疑其中許多人胸懷家國天下,愿意為之奉獻出自己一切。比如文天祥,比如于謙,以及那些在國家危難之際,捐軀衛國殉道的錚錚文人!

  哪怕沉憶辰在中樞官場,接觸到許多理念不合的政敵,比如胡濙、比如何文淵、還有倪謙、楊鴻澤等人。他們可能有著各自的缺點跟私心,可在本質上還是堅守著家國天下的底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利國利民的政策。

  但天底下絕大多數的士紳階層,他們享受著真正文人帶來的榮耀光環,自詡為其中的一員,實則卻沒有為家國做出絲毫貢獻。

  就這么一群蛀蟲,也配稱之為文人?

  話音落下,回應沉憶辰的依舊是一片沉默,沒有人膽敢站出來反駁。

  這就是絕大多數讀書人的軟弱本質,他們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尚,那么威武不屈。面對強權跟武力,畏懼懦弱才是屬于本能的反應,英雄終究是極少數。

  不過沉寂片刻過后,站在沉憶辰身后的霍州大儒郭成,終于壓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站出來怒斥道:“一派胡言!”

  “是文人令民智大開,是文人傳播圣賢教化,是文人教誨禮義廉恥。”

  “哪怕就是你沉憶辰,也是一個文人!”

  別人害怕沉憶辰,郭成身為當朝大儒不怕。

  有本事沉憶辰就把自己給殺了,以身殉道來告戒天下,贏得千秋盛譽。

  聽到背后傳來的怒斥聲音,沉憶辰回頭望去,發現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從趙鴻杰那里得知的情報,沉憶辰知道這次北方士林串聯的主力,便是霍州學派的山長郭成跟河東學派的傳人薛淳。

以對方的年齡相貌  來判定,不出意外的這名老者便是郭成。

  隨著這名老者的話音落下,很快人群中傳來的激烈回應,驗證了沉憶辰的猜測。

  “郭大儒真乃煌煌之音,沉憶辰有何資格褻瀆文人?”

  “吾等文人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何來蛀蟲之說!”

  “沉憶辰早年間就宣傳異端邪說,功績污蔑程朱兩圣的理學,現在更是毫不遮掩的羞辱讀書人,堪稱文人之恥!”

  “還請郭大儒匡扶正義,還吾等文人一個公道!”

  面對在場文人士子義憤填膺的模樣,李達騎在高頭大馬上滿臉冷漠,同時他身邊從遼東帶來的護衛兵馬,眼神之中隱約浮現出兇悍目光。

  要知道在遼東軍將士的心中,沉憶辰可是率兵在遼東血戰過兩場,其中一場還是在危機萬分的時刻千里馳援。可以這么說,整個遼東數萬將士,都能稱得上欠沉憶辰一條命。

  謾罵別人可以,謾罵叫囂沉憶辰不行,他們今日過來包圍布政司衙門不是做做樣子的,只要一聲令下便會發生一場毫不手軟的殺戮!

  “這位前輩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霍州書院的郭山長,久仰大名。”

  沉憶辰拱手客氣了一句,只不過這番動作放在郭成眼中,簡直就是惺惺作態,冷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對方這個態度,沉憶辰沒有惱羞成怒,相反臉上還浮現出一抹嘲弄笑意說道:“郭山長說的很好,文人確實起到了傳播道義,啟發民智的作用。”

  “但問題是,你們算文人嗎?”

  “你說什么?”

  郭成聽到沉憶辰的話語,有些不可置信的反問一句,自己乃當朝大儒,對方居然敢否認文人身份?

  “我說你們不配稱之為文人!”

  沉憶辰陡然加大音量,然后伸出手指橫掃一圈,指向在場的眾人。

  “自古文人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做到見眾生,見天地,見自己。”

  “爾等除了文章寫盡太平事,何曾俯首見蒼生?”

  “本閣部對內治水平叛,對外驅逐韃虜,史書自會有人記載流傳,何懼區區罵名?”

  “今日就不妨把話說開了,神機營的將士除了包圍河南布政司衙門,爾等串連文人抗議圍堵的各地州府衙門,通通有京師兵馬跟錦衣衛前去封鎖,堪稱一網打盡!”

“另外《文報》各路編輯跟說書人,還有外派的言官清流,以及沉黨門生弟子。正在趁著爾等抗議鬧事的時機,全面深  入田間地頭去向底層百姓闡述到底何為新政,又能為他們帶來何種福利。”

  “你們玩弄不了人心,更顛倒不了黑白,黎明終將劃破黑暗,百姓同樣能明辨是非!”

  沉憶辰之所以會大張旗鼓的全面調集錦衣衛跟京營兵馬,并不是為了防止讀書人發聲什么暴動。就如同老話說的那樣,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一群精致利已的士紳,連烏合之眾都算不上,哪來的勇氣跟邊疆百戰精兵拼命?

  沉憶辰真正的目標,是趁著北方各地文人士子結黨串聯,齊聚到各地官府衙門鬧事抗議的契機,派兵給他們來一個團團包圍,順勢切斷他們對于地方輿論權的掌控。

  要知道沉憶辰決定親自處理此事之前,足足讓趙鴻杰調查了大半個月的事情經過,非常清楚楊鴻澤推行新政失敗的根源,在于他還保持著傳統士大夫階層劃分,脫離了與底層百姓的親近,輿論權完全掌控地方士紳手中。

  誰掌控了話語權,誰就相當于掌控了大勢走向,成為了無冕之王。哪怕就是坐著賊喊捉賊的事情,你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百姓被愚弄,靠著自己一張嘴根本無法解釋。

  正常情況下想要奪回地方士紳階層根深蒂固的輿論權,需要一個極其強大的基層組織,去一遍遍的宣傳新政理念,去讓百姓們明白事實真相。

  但問題是這個強大的基層組織,放在明朝這種封建社會無異于癡人說夢,就算有這個布局跟謀劃,沒有數十年的發展恐怕難以成事,沉憶辰不可能等到幾十年后再來慢慢解釋原因。

  霍州學派跟河東學派的串聯,反倒是給了沉憶辰一個天賜良機。既然沒有辦法單純的奪回輿論權,那么只要對方無法發聲,就等同于把話語權給拿到手中!

  大明北方成百上千的州府,一個個去堵嘴是不現實的,對方主動聚集在了一起,相當于是自投羅網。沉憶辰只要困住這群文人士子,然后發動己方的宣傳力量,搶占住這個短暫的輿論真空期。

  就能讓各地州府的底層百姓,明白新政到底是為誰謀求福利,明白是一個減輕賦稅的良政!

  當士紳階層無法扇動最為底層的百姓,那么他們就成為了無根之木,再怎么鬧都難以成事,這就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典故的由來。

  聽完沉憶辰的話語,在場眾人均是臉色一變,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上千年來文人書生聚眾抗議的利器,還能被順勢利用成為困住自己的枷鎖。

  “沉元輔,你調動錦衣衛跟京營圍困士大夫,是打算凌駕于天子之上嗎?”

  站在旁邊隱忍許久薛淳,終于忍不住質問了一句。

  他畢竟是大理寺卿薛瑄的嫡子,自幼對于律法耳濡目染,明白想要調動天子親軍跟京營的難度。自己等人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并且還是如此迅速的奔赴各地州府布控,想必沉憶辰肯定做到了先斬后奏之事。

  別的也就罷了,京師兵馬都能輕松調動,這簡直就是對于天子權威的踐踏!

  “薛淳,你既然了解京師律法,那更應該知道先帝遺詔。”

  “吾乃托孤顧命大臣,有權贊襄一切政務,何來凌駕于天子之上的說法。妄自揣疑朝中大臣乃重罪,本閣部看在令尊薛廷尉的面子上,暫且繞過你這一回,再胡言亂語必將嚴懲!”

  對方既然想要談論律法規則,那沉憶辰就讓薛淳心服口服,看來是托孤大臣當初人數太多,以至于讓許多人忘卻了這個身份帶來的權勢跟地位。

  沉憶辰一般不用,不代表沉憶辰沒有,先帝遺詔就是他一切行動的法理來源。

  就在沉憶辰鋒芒畢露,把威勢給釋放到極致的時候,前往布政司衙門的各條街道上,出現了遮天蓋地的人群,在封鎖文人士子的神機營將士外圍,形成了一個更大的包圍圈。

  只不過相比較在場衣冠楚楚,身著長衫的文人士子,后面來的這群人大多衣衫襤褸,穿著便于勞動的短衫,兩者仿佛是不同世界的人群。

  但是他們的步伐卻異常堅定,抱著一股決然的態度紛至沓來。就是為了讓沉元輔看到,他努力推行的新政,百姓們銘記于心,士紳階層的抗議反對代表不了所有人。

  沉默的大多數,此刻選擇不再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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