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朱見濟薨了?
咋一聽到趙鴻杰匆忙傳來的宮中消息,沈憶宸直接整個人都呆立在原地,他知道歷史上朱祁鈺的皇長子朱見濟,在完成易儲后沒多久就夭折。
但問題是現在歷史已經改變,并且朝中某一方勢力向朱見濟下手沒有成功,反而引發了景泰帝朱祁鈺的警覺,大幅度增強了宮中的護衛力量,理論上很難再故技重施。
這到底是朱見濟的自身緣故,還是說真的再遭毒手?
「鴻杰,到底怎么回事,你說詳細點。」
反應過來的沈憶宸,趕忙朝著趙鴻杰追問了一句,要知道明朝歷史的轉折點就在于皇太子朱見濟夭折,未來將充滿極大的不確定性。
「目前除了皇太子薨外,沒有太多的消息來源。」
「上次皇太子遇險我不是交代過,一定要想辦法在宮中安插人手獲取情報,難道你沒有聽進去嗎?」
急切之下沈憶宸忍不住責問了一句,要知道他這些年征戰塞外,無法跟宮中內官疏通關系。隨著成敬告老還鄉,沈憶宸已經事實上斷了宮中信息來源,只能依托趙鴻杰的錦衣衛力量。
至于示好過的曹吉祥,雙方后續沒有過多接觸,更重要是拿不到對方把柄在手中掌控,遠遠達不到可以互換消息協作的「盟友」階段。
面對沈以誠的責問,趙鴻杰也是心中有苦說不出,無奈辯解道:「向北,上次你交代過后,我就想盡辦法在宮中安插人手了,就連這次皇太子薨的消息,也是從拉攏的太醫那里提前得知。」
「另外陛下更為信任潛邸舊臣,情報方面交給了內官監掌印王誠,宮內防衛方面交給了御馬監掌印曹吉祥,我屬實是插不進去手!」
見到趙鴻杰一臉委屈的模樣,沈憶宸也不好過多苛責。畢竟很多東西人力是有限的,就好比自己同樣無法掌控深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還是懂得。
「抱歉鴻杰,是我有些心急了。」
沈憶宸主動道歉了一聲,這個世界只有他知道朱見濟夭折帶來的影響,就注定了他的心態遠比常人要更加急切。
「咱們兄弟還用得著說這些。」
趙鴻杰很無所謂的擺了擺手,然后便把話題轉回正事道:「宮中消息恐怕很快就會傳開,現在皇太子薨,陛下再無其他皇子,那么支持沂王的朝中舊臣們必然會復起。」
「另外忠國公石亨算是得償所愿,沒有了先帝一脈的儲君阻礙,恐怕他也會蠢蠢欲動想要扶植外藩了。」
趙鴻杰的話語讓沈憶宸臉上神情愈發嚴肅起來,本來他還想要趁著蒙古的內部危機主動出擊,徹底解決這個中原王朝數百年來的大敵。
結果關鍵時刻皇太子朱見濟夭折了,那么勢必朝中各方勢力將會「群魔亂舞」。單單北伐受到影響也就罷了,就怕內耗一旦起來連靖遠伯王驥的南征軍都將受到影響。
麓川這次要是還滅不掉,南征軍接近二十萬將士殞命緬甸跟天竺,別說是安南收不回,云貴恐怕都保不住。
冊封皇太子大典前夕朱見濟薨逝,時間哪就卡的這么湊巧!
沈憶宸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有著一股有力無處使的憋屈感,本來打造萬里河山的大好局勢就在眼前,結果又被朝堂內部的問題給打斷,可能這便是中原王朝三百年輪回的宿命。
但人生在世,又豈能事事順意,想要扭轉這個世界注定一路荊棘坎坷。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往圣精神,才是沈憶宸始終不變的追求!
腦海中激烈的思索一番后,沈憶宸這才開口道:「不管局勢走向如何,掌控皇宮大內才是王道。前任京衛指揮使韓良安已經升遷到五軍都督府,不 過目前京衛指揮僉事王政,與我算是舊識有些交情,你先去接觸一下看能不能拉攏。」
「好,我明白。」
趙鴻杰點了點頭,正統十四年的「奪門之變」,就是靠著沈憶宸提前掌控了宮門守衛,這才拖住時間等到了援軍抵達翻盤,京衛方面必須得由自己人掌控。
「對了向北,要不要通知李達他們準備?」
「暫時還沒到這種危機程度,過激舉動反倒很容易引起懷疑跟誣陷。」
沈憶宸搖了搖頭,目前僅是宮中劇變讓局勢緊張,還遠遠沒到朝廷動亂的地步。另外石亨跟曹吉祥兩人,只要景泰帝朱祁鈺身體不出大問題,他們心中的野心就會被壓制。
最多就是爭權,不至于到奪國的地步。
做些防患于未然的準備沒問題,貿然動兵就是出昏招了。
「好,那我現在就去辦。」
趙鴻杰二話沒說,就轉身離開了成國公府,與此同時紫禁城內,景泰帝朱祁鈺面色慘白的躺在臥榻上,旁邊站滿了太監跟宮女,還有幾名太醫額頭上冒著豆大的汗珠,整個人渾身瑟瑟發抖!
「一群庸醫,皇太子沒有救回來,現在陛下悲痛昏厥了過去,你們還是束手無策。」
「萬一陛下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爾等通通都要陪葬!」
司禮監掌印太監興安,此刻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樣,要知道明朝太監別看是權傾朝野,實際上他們的權力是來自于皇權的延伸。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詞語,用在他們身上是再適合不過。
興安憑借著擁立從龍之功,取代金英成為了內官之首,相當于完全把自己捆綁在了朱祁鈺一脈的身上。
結果就在一日之內,皇太子朱見濟薨逝,皇帝朱祁鈺悲痛欲絕昏迷不醒。要是再出現什么皇帝駕崩的情況,那么景泰帝這一脈直接就絕嗣了,皇位不出意外的話將再度輪換到沂王朱見深的身上。
想想看要是朱見深順利繼承大統之位,那朝中這群太上皇朱祁鎮的叛臣,還能有活路?
可能朝中勛戚大臣們會逃過一劫,畢竟自古刑不上大夫,宦官太監們用后世一句話說就是沒有「人權」。未來皇帝想要打擊報復,沒有一個人會替他們說話,說不定外界得知還會拍手叫好!
「內相息怒,陛下這是傷心過度導致的,下官已經吩咐了太醫院熬制平息撫氣的湯藥,很快就能起到奇效。」
連閣部大臣級別的,面對司禮監掌印太監都得放低姿態,區區太醫更是不敢得罪分毫,只能把話給撿好說的。
「那萬歲爺喝下湯藥一定會醒嗎?」
興安繼續追問了一句,景泰帝朱祁鈺必須盡快醒過來穩定局勢,否則皇太子朱見濟薨逝的消息隱瞞不了多久。
「這個……這個……」
話語太醫可以撿好的說,但皇帝能不能醒來,他就不敢把話給說死了。
「廢物東西,還不趕快去催促,把湯藥給端上來!」
興安此時也顧不上給對方顏面,惡狠狠的怒罵了一聲,然后把目光放在了景泰帝朱祁鈺身上,只求皇帝能安然無恙。
站在一旁的王誠跟曹吉祥兩人,臉上的表情都是異常沉痛,心中情緒卻是大不相同。王誠畢竟是潛邸舊臣,從小看著朱祁鈺長大,雙方有著深厚的感情。
如今皇太子突然薨逝,皇帝又昏迷不醒,他心中的悲痛是可想而知。
至于曹吉祥卻是心懷鬼胎,他對于景泰帝朱祁鈺可沒有什么額外的感情,甚至連最基本的忠誠都沒有。早在「奪門之變」發生之前,其實曹吉祥就已經跟石亨搭上線了,可雙方卻默契的選擇「秘而不宣」。
原因在于忠國公石 亨已經掌控了京師乃至于北方的半數兵馬,權勢擴張達到了皇帝猜忌的極限,絕對不可能讓他把手還伸到深宮中來。
某種意義上來說,帝王天性猜疑不僅僅是針對沈憶宸,對于任何重臣都是一樣的。
曹吉祥想要成為第二個權宦王振,那么在上位之前就必然不能跟外朝官員扯上明面關系。并且他擔任的還是御馬監掌印太監,統領著宮中騰驤四衛數萬兵馬,這要是被皇帝得知與石亨關系密切,恐怕晚上連覺都睡不安穩。
石亨跟曹吉祥在私下里已經達成了協議,那就是與當初拉攏沈憶宸的方案一樣,擁立外藩繼承大統之位,從而完成對皇帝的攝政掌控,徹徹底底的做到權傾朝野。
并且作為拉攏的條件,曹吉祥的養子曹欽早已被安置進了五軍都督府,擔任都督同知一職。另外石亨習慣性的在邊境虛報軍功,好讓自己人升官上位,曹欽這些年記名的大大小小軍功不斷,傳言有晉爵的可能。
曹吉祥身為宦官,就算是擔任御馬監掌印太監,終究無法改變騰驤四衛天子親軍的屬性,很難徹底的完成騰籠換鳥操作。
但是讓養子曹欽掌軍后,就能名正言順的把當初在邊關擔任監軍期間,招募的那些蕃將跟勇士安去,培養出一支完全效忠于自己的私兵。
可能連忠國公石亨自己都想不到,一名拉攏合作的太監有如此大的野心,想要掌控朝野凌駕于天子之上!
沉寂了片刻后,曹吉祥清咳一聲道:「內相,咱家覺得在萬歲爺蘇醒之前,絕對不能讓皇太子薨逝的消息傳播出去。要知道擁護太上皇一脈的余孽仍在,說不定他們就趁機扶正沂王的儲君之位,甚至是更進一步的登基大統!」
聽到曹吉祥這么一番話語,站在一旁的內官監掌印王誠立馬慌張了起來,腦海中聯想到歷朝歷代的逼宮事跡。
確實朝中勛戚大臣的大多數,是站在擁立沂王朱見深的那邊。如果不是太上皇朱祁鈺賓天,文武群臣沒有了效忠對象,恐怕連易儲都難以達成。
現在皇太子薨逝,萬歲爺沒有另一個皇子嗣位,再加之昏迷不醒,那么朝中局勢就岌岌可危了。要知道宮中最大的威脅可不是年幼的沂王,慈寧宮里面還有著一個活著的上圣皇太后。
只要群臣把她從深宮中給請出來,就能立馬以皇帝名義下發圣旨,冊封沂王朱見深為皇太子,乃至于更進一步的繼承大統之位。
到時候就算陛下蘇醒過來,面對這種局勢也無力回天。
想到這種可能,王誠趕緊附和道:「曹公公說的沒錯,絕對不能讓消息外傳,還請內相想想辦法主持大局!」
相比較興安、曹吉祥這種歷經數朝,還曾在邊疆戰場歷練過的宦官,王誠除了一個潛邸舊臣身份外,能力跟閱歷上是差了他們太多,完全把主導權給送了出去。
「王公公,你乃東廠督主,如何還需要咱家來言傳身教嗎?」
見到王誠這副慌亂的模樣,本來就承受巨大壓力的興安,瞬間就感到氣不打一處來。好歹也是東廠頭頭,掌控情報特務機關,表現的屬實有些不堪。
「可偌大的紫禁城,又不僅僅只有東廠的廠衛,咱家有心無力啊。」
王誠有些委屈的回了一句,東廠才幾個人,如何能管住紫禁城這么多張嘴巴?
就在此時,曹吉祥添油加醋的補充了一句:「除了擁護太上皇一脈的余孽,吾等還要注意宗室諸藩的跡象,襄王跟魯王兩人革爵去國,目前還在通州等待南下的官船。」
「要是被他們得知了消息,很難說不會做出殊死一搏的舉動。」
曹吉祥的話語,更是放大了王誠心中的恐懼,他點了點頭道:「廣通王謀逆造成的苗亂,現在還沒有 完全平定,要是襄王、魯王再趁勢造反,這該如何是好?」
得到了王誠的附和,曹吉祥這時候向前跨了一步,躬身朝著興安說道:「要不調赴騰驤四衛入宮戍衛,不知內相意下如何?」
掌控紫禁城,就等同于掌控了大局的思維,不僅僅沈憶宸有,曹吉祥同樣有。
不管接下來局勢走向如何,只要能把紫禁城拿在手中,那么曹吉祥就有著談判的資本。他現在唯一需要的就是,借助于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批紅權,把騰驤四衛兵馬給調入宮中。
當然,用批紅權調兵,說的不好聽就是偽造圣旨,最后結果如何就得看皇帝怎么判斷了。
聽到曹吉祥的請求,興安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對方,表情陰晴不定。他心中隱約生出一股不詳的預感,覺得此事沒有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