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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1 宗藩弊論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我成了大明勛戚

  看到于謙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劉中敷只能搖頭嘆了口氣,他很清楚老友的秉性,絕對不是阿諛媚上之徒,選擇沉默更多是站在家國天下的角度上考量。

  如今沒有了沉默的空間,他只能忠于心中的禮法道統。

  “廷益,我還記得你曾寫過這樣兩句話,難欺者心,可畏者天。”

  “世人能做到這八字者寥寥無幾,可如果真做到了,就一定會有好下場嗎?”

  劉中敷的反問在歷史上成為了現實,南宮復辟身為兵部尚書,總督天下兵馬的于謙,是完全有能力去阻止并且改變歷史走向的。

  當時的他只要去制止明英宗朱祁鎮的行動,接下來等朱祁玉駕崩后無論讓朱見深繼位,亦或者再找更為年幼的皇子繼位,幾乎都能確保自己權勢地位,最低也身家性命無憂。

  但于謙要是這么做了,就等同于以臣子的權勢,去干涉了皇族的帝位傳承。這樣放在天下人的眼中,他就是董卓、曹操之流,扶植幼帝登基大權獨攬,恐有不臣之心!

  這樣的局勢演變下去,朝堂各方勢力不服,諸如石亨這樣的實權勛戚定然會反對。另外地方宗親藩王,諸如德高望重的襄王會不會揭竿而起,打著“清君側”的名義維系朱明的家天下傳承?

  當時的于謙很清楚自己插手皇位繼承的后果,不忍天下兵災四起,百姓生靈涂炭,最終袖手旁觀默認了南宮復辟的發生,導致自己身死人亡的下場。

  很多時候忠于原則本心,在道德上是崇高的,可對于個人而言帶來的收益,遠不如識時務者為俊。

  劉中敷不愿看到于謙站在皇帝的對立面,如今司禮監、內閣已全然被景泰帝朱祁玉掌控,不聽話的六部通過“一部兩尚書”的方式,安插了吏部尚書何文淵,馬上兵部尚書儀銘也要上任。

  到時候朝野內外均是皇帝親信,單單你一個于謙遵從本心禮法道統,反對易儲又有何用?

  “好下場?”

  聽到劉中敷這句話,于謙笑了,笑的很灑脫坦然。

  “子機,我為官從來沒考慮過下場二字,粉骨碎身又如何,清白自會留人間。”

  同樣的處境,于謙跟沉憶辰的權衡截然不同,一個可以做到比奸臣更奸,來達成自己心中的理想。另外一個,卻寧正而斃,弗茍而全,顧一死保全社稷也。

  這就是為什么,沉憶辰知道自己成為不了于謙。

  但同樣,他也知道于謙這種純粹的理想主義者,改變不了這個世界!

  另外一邊沉憶辰從內閣首輔陳循的值房退了出來,來到自己值房面前推開木門,卻意外發現商輅已經坐在里面,中書舍人趙然元正好在沏茶。

  看見沉憶辰進來,兩人均是臉色一喜,然后商輅起身迎了上來道:“向北,我可是盼了你許久,如今終于把你從漠南蒙古給盼來了!”

  “弘載,你以前可沒有這么矯情,兩年未見從哪里學來的這一套?”

  沉憶辰笑著回了一句,兩人太熟也就沒必要整一些虛假客套。

  “下官中書舍人趙然元,拜見沉閣老。”

  相比較商輅的隨意,中書舍人趙然元雖然心中同樣期盼高興,但他的身份地位相差沉憶辰太遠,加之又是許久未見,下意識準備按照《大明會典》行大禮。

  不過就在他即將要跪下去的瞬間,沉憶辰一把就托住了趙然元道:“趙中書,本閣部不是早就說過了,見我不需要行大禮,難道時間久了就忘記了?

  聽著沉憶辰略帶調侃的語氣,趙然元神情憨厚的笑了笑,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堅持,而是拱手道:“那下官就不打擾沉閣老跟商閣老敘舊了,先行告退。”

  趙然元走出值房后,沉憶辰跟商輅兩人坐在了小桌面前,商輅首先開口道:“向北,你這幾年吃過不少苦吧,整個人看起來都消瘦滄桑了不少。”

  “不算吃苦,相比較普通將士,我的待遇好多了。”

  一聽到沉憶辰說出“將士”兩字,商輅臉上浮現出一律憂心的神情道:“向北,慶功宴我在內閣當值沒有參與,不過卻聽說了你公然向陛下討要軍功銀。”

  “可能你這兩年出鎮塞外,對于朝中情形不太了解,可謂是天災頻發,連閣臣苗中堂為了承擔過失,都上疏自劾辭官。另外戶部大司徒為了籌措軍餉,去年初還大病了一場差點沒挺過來,國庫方面確實入不敷出,還是得量力而行啊。”

  商輅看似在說朝中財政困難,沉憶辰卻聽出了對方的弦外之音,于是不作聲色的倒了杯茶水,品了一口后才慢慢說道:“弘載,你是聽到了一些什么消息,過來勸戒我的吧?”

  “哪里的話,我就是怕你操之過急惹怒陛下,簡單提醒兩句。”

  乙丑科殿試后,商輅就過了翰林院的官選,踏踏實實修書鉆研學問數年,對于官場的圓滑虛假不甚熟悉。哪怕如今入閣接近三年,依舊不善于偽裝情緒,至少沉憶辰一眼就能看出來很假。

  “弘載,有話明說吧,塞外這兩年習慣了直來直去。”

  沉憶辰話都說到這地步了,商輅明白沒有再繞圈子的必要,于是點頭道:“宮中已經有傳言,說你昨日在御書房跟陛下議事,準備再次克扣宗室俸祿充當軍功銀。”

  “向北,此事不可行,你會成為眾失之的!”

  商輅這些年一直在內閣中樞,自然知道當初明英宗朱祁鎮賓天后,朝中引發了多大的動蕩。言官清流這邊集體彈劾沉憶辰,宗室藩王那邊紛紛上表諫言朱祁玉。

  后來還是靠著戶部尚書金廉,硬生生從宣大軍費里面,摳出來加餉發放給皇親國戚,加之沉憶辰對戰兀良哈三衛傳來大捷,這才把風波給壓了下去。

  兩年過去,朝中清流對于沉憶辰的敵意依舊存在,弒君之舉踐踏了綱理倫常,顛覆了士大夫階層畢生禮法道統信念,怎么可能輕易就接受這等亂臣賊子?

  如果沉憶辰再得罪了藩王宗親,商輅簡直不敢想象他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傳言?”

  聽到這詞沉憶辰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笑容,自己與景泰帝朱祁玉商討克扣宗室俸祿這件事情,御書房再無他人,怎么如此迅速的傳出去?

  對了,門口還站著司禮監掌印興安,可身為五朝元老,官居“內相”級別,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難道他心里面沒數嗎?

  “弘載,當你能聽到這條傳言,就意味著陛下在向我施壓,必須要這么做,明白了嗎?”

  沉憶辰的話語讓商輅愣了一下,以他的才智剎那間就想明白了背后意圖,確實只有皇帝想讓眾人知道,御書房的談話才能傳的這么迅速。

  “陛下為了順利通過易儲,讓你來承擔宗親跟大臣的集火!”

  商輅一字一頓的說出這句話,面目表情有些痛苦,常言道伴君如伴虎,這一刻他算是切身體會到了。

  “不行,向北你擔不起這份千夫所指,哪怕背后有公爺為倚靠,他也無法扛住宗戚的壓力!”

  皇親國戚這個成語,放在其他朝代那個“戚”字,指的是后族外戚。可是放在明朝,完全可以用勛戚來替代,他們很多時候某種意義上,已經取代了宗親的作用,與皇帝緊密的綁定在了一起。

  比如宗人府這種管理皇家宗室事務的機構,最高長官宗令一職,始終由勛戚國公來擔任。另外明朝中后期在武將勛戚實權衰落下去后,他們干的做多事情就是各種“祭祀”。

  什么天壇、太廟、郊廟、諸先帝陵等等,這些本來是由皇族干的事情,全部由勛戚來取代。

  動了宗室俸祿,勛戚集團的俸祿就不可能獨善其身,要知道他們的收入可跟文官幾十石俸祿不同,到了國公級別甚至遠超普通宗室郡王,僅次于大明親王,最高達五千石。

  沉憶辰在外還能倚仗手中兵權,朝堂上除了慢慢崛起的“同黨”,更多倚靠以成國公為首的勛戚集團,克扣宗室俸祿就意味著背叛!

  面對商輅的勸阻,沉憶辰卻是滿臉苦笑道:“弘載,我知道你有著兼濟天下的志向跟胸懷,但入仕后你始終處在京師中樞,沒有出鎮地方親眼見證,最為底層的百姓士卒過著怎樣的生活。”

  “山東治水,我看到了三省八府之地餓殍遍野,魯王為首的一眾官員,卻想著如何在十室九空之后,兼并這些無主良田成為王府莊田。”

  “福建平叛,衛所官兵連戰連敗,他們只能躺在昏暗的營帳中等死,連最基本的救治都沒有。可一墻之隔的衛司營帳,卻美酒佳肴做著白日宣淫之事!”

  “朝野內外許多人恭維我有出將入相之才,但弘載你知道我為什么能打勝仗嗎?”

  “并不是我有多么用兵如神,僅是我做到了不克扣邊關將士的餉銀,讓他們與家人能吃上一碗飽飯,大明虎賁們就愿意為我效死血戰!”

  “如今他們把性命交給我,而我卻給不了他們買命錢,你覺得以后我有何顏面,去面對那些為國奮戰的將士,去祭奠戰死沙場的英靈?”

  沉憶辰面對朝臣乃至于家人,他說不出這些話來,現在對著商輅他這個志同道合者,他終于可以說出自己心里話,情感沖擊之下眼淚甚至止不住的滑落。

  滿朝文武眼中這軍功銀,僅是幾十萬兩錢財,沒錢了先欠著便是,反正仗都已經打完了。但沉憶辰卻不能把這簡單當做一分錢財,他身上寄托著太多信任跟期望,無法辜負!

  望著沉憶辰淚流滿面的模樣,帶給商輅的心理沖擊同樣是無比巨大的。他的印象中沉憶辰始終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哪怕面對王振這樣的權閹,朱祁鎮這樣的獨斷君王,都沒有流露出軟弱的一面。

  現在他卻為了幾十萬兩軍功銀,哭的宛若一個孩子?

  商輅不知道沉憶辰這些年,出鎮地方到底經歷了些什么,但他理解了沉憶辰不得不這么做的理由。

  “向北,既然你決意如此,那我就與你一同聯名上疏。”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確實缺少了出鎮地方的經歷,可我沒有忘記入仕為官的初心!”

  此時的商輅神情堅定無比,每年在內閣看著大明各地州府的奏章,他又怎會對百姓士卒過得如何完全不知?

  當年為了發放宗室俸祿,導致宣大邊軍慘敗,這種情況以后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沉憶辰單獨上疏,如果真的發生群起而攻之,引發了朝野內外動蕩,皇帝很有可能會做出棄子舉動。

  商輅下定決心聯名上疏共進退,兩位閣臣帶來的影響力,終究要強過一位。

  聽到商輅愿并肩作戰的話語,沉憶辰心中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欣慰,吾道不孤!

  但是沉憶辰并不想把商輅牽扯進來,既然景泰帝朱祁玉想要利用自己克扣宗室俸祿的上疏,來吸引宗室藩王的仇恨分擔反對易儲的壓力。

  那么自己同樣可以借“勢”,利用皇權來借機生事,把戰火引燃到朱祁玉的身上,看看他到底愿意為易儲付出怎樣的代價。

  只見沉憶辰帶著滿腔憤慨,來到了書桌面前鋪紙磨墨,然后在商輅的注視下筆走龍蛇,在奏章最右方寫出了四個大字——宗藩弊論!

  看到沉憶辰用這個為標題,商輅心中立馬生出了一股不詳的預感,上疏請求皇帝暫扣宗室俸祿,優先發放給征討軍將士,有必要用這種“危言聳聽”的詞匯嗎?

  除非沉憶辰想要上疏的,不僅僅是克扣宗室俸祿那么簡單,他還有著更大的圖謀!

  沒錯,沉憶辰從始至終,愿意配合景泰帝朱祁玉當那個出頭鳥,為的就不是克扣宗室俸祿四十多萬兩銀子。他想要從根本上,扭轉明朝宗室寄生吸血的本質,為天下百姓減少剝削的負擔。

  這種上疏正常情況下,是很難引發朝野震動,皇帝大臣各方面都會選擇偃旗息鼓,把傳播影響力給降至最低。但沉憶辰如今是木秀于林,無數雙眼睛盯在他的身上,以及景泰帝還需要他轉移視線順利易儲。

  《宗藩弊論》內容的轟動程度,在大明歷史上是否會“絕后”沉憶辰不知道,但至少“空前”應該沒什么問題,景泰帝朱祁玉想要吸引什么視線都可以,就看他敢不敢為了易儲發出來。

  作為一把雙刃劍,想要用來傷人,就得有傷己的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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