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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5 帝王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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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5帝王心術(二合一)

  “陛下,你身體……”

  沈憶宸神情詫異喊了一句,要知道以古代的醫療條件來說,咳出血除非是嗓子發炎導致的,一旦涉及到內臟因素就很難確診醫治。

  從朱祁鈺在武英殿那病態的蒼白,明眼人都能看出存在問題,只是沈憶宸沒有料想到皇帝的身體,已經差到了這種地步!

  聽到沈憶宸的呼喊聲,朱祁鈺臉上神情略微閃現過一縷慌亂,他下意識把手帕給放在身后,盡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語氣說道:“沈卿你來了,朕僅是最近服用丹藥燥熱上火,身體沒什么大礙。”

  朱祁鈺話雖這么說,可嘴角淡淡的血跡卻無法遮掩,沈憶宸也不能確定到底是何種病因,只能順勢進言道:“丹藥這種東西難辨功效,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際,還是少吃為好。”

  面對沈以誠的諫言,朱祁鈺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然后順勢坐下說道:“兩年了你還是那么大膽,敢直言勸說朕別吃丹藥。”

  不過在說完這句話后,景泰帝朱祁鈺卻嘆了一口氣,神情瞬間變得有些低迷的說道:“仁宗、宣宗兩任先帝,俱是在春秋鼎盛之際駕崩,朕怕步此后塵啊……”

  如果沈憶宸之前還是從臉色跟血跡,猜測朱祁鈺的身體可能比較嚴重,那么當他這句話說出來,就幾乎可以確定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

  否則一名帝王,年紀輕輕是絕對不會說這種“晦氣”話語。

  另外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基因緣故,明朝中期的幾位皇帝確實短命,平均年齡也就三十來歲。甚至到了正德皇帝時期,再度出現了無后駕崩,帝系一脈傳承到了藩王嘉靖帝身上,后續靠著幾任旁系皇帝才把平均壽命提了上來。

  沈憶宸沒想到自己簡單的一句“春秋鼎盛”進言,恰好就戳中了景泰帝朱祁鈺的擔憂,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短暫的沉默片刻,沈憶宸只能用上寬慰的說詞道:“陛下屬實多慮了,太祖太宗皇帝俱為長壽之君,世事難料誰又能知道天意走向?”

  不知道是沈憶宸這句話起到作用,還是景泰帝朱祁鈺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清了清嗓子轉而說道:“沈卿,慶功宴上你提及了軍功銀的發放,朕現在可以給你一個坦誠的答復,朝廷目前財政稅收緊張無比,暫時無法補齊征伐軍將士們的賞銀。”

  對于這個回答,其實在朱祁鈺說去御書房對話的時候,沈憶宸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他依然想要為征討軍的將士們爭取一回。

  可能這十幾二十兩的銀子,對于京師王侯將相、達官貴人而言,不過是區區一桌飯錢。卻對于最為底層的衛所士兵而言,這是自己與家人一年的伙食前,靠著在邊疆浴血奮戰換來的賣命錢!

  “陛下,兀良哈一戰開疆拓土,壯我大明國威,讓韃虜不敢再南下牧馬,又豈能讓征戰的將士們寒心?”

  “千金難以立信,漠北依然有天圣汗也先虎視眈眈,如果這一次連軍功銀都沒有發放,那么當下一次戰事來臨,將士們又豈能愿意為國效死?”

  錢財這種東西,其實目前來說還是次要的,畢竟沈憶宸總督漠南蒙古兩年,麾下掌控的這十來萬征討軍兵馬,除了朝廷慣例損耗外,每月餉銀均是足餉發放,拿到手的銀子要比以前多了許多。

  另外五兩一個韃虜頭顱的賞銀,這是沈憶宸私人掏腰包發放的,早早就發放到了將士們手中,同樣大幅度改善了他們生活。

  但是信用這種東西,一旦丟失就很難再豎立!

  明末九邊戰事之所以會打的如此丑陋,讓比蒙古更弱的女真,囂張無比的喊出“滿萬不可敵”的口號,就在于朝廷已經毫無信用跟威嚴可言。

  想想看身為一名普通士卒,拼了命奮勇殺敵,物資上各種賞銀壓根發放不到自己手中。精神上就算晉升當了一個什么小官,結果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一個不入流的文官,就可以像使喚狗一樣隨意使喚,武將尊嚴連狗都不如。

  這樣的朝廷,士卒得多冤種,才會依舊斗志昂揚誓死效忠?

  沈憶宸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了土木堡之變后的頹勢,讓將士們為家國而戰武德充沛。如今卻來告訴他們,你們的賣命錢的拿不到,對比下高呼的“明軍威武”戰號簡直就是一種諷刺。

  聽著沈憶宸的質問,景泰帝朱祁鈺臉上神情陰晴不定,理智上他很清楚沈憶宸是正確的,情感上這般“咄咄逼人”的態度,已經在挑戰了他帝王的權威。

  登基三年過去,如今的自己不再是當初那個需要倚靠臣子的“郕王”,沈憶宸出鎮日久恐怕還沒有意識到身份轉變,帝王說出去的話不是解釋,而是告知跟命令!

  但朱祁鈺終究不是什么強硬君主,他強壓住內心的不滿跟怒氣,語氣有些冷淡的說道:“沈卿,你可知這兩年下來,朝廷為了麓川跟兀良哈征討,撥付了多少軍費?”

  “你又可知,這兩年大明夏遇洪災,冬遭寒災,多少地方州府需要朝廷救濟。甚至朝廷內外流言四起,說朕得位不正才引得上天震怒,需要下罪己詔才能平息民怨!”

  “繼任大統之位至今,朕時時刻刻如履薄冰,期望能打造一個太平盛世,讓百姓安居樂業,讓將士們可以馬放南山。”

  “如果可以的話,朕又何嘗愿意拖欠將士們的軍功銀!”

  說到激動時,景泰帝朱祁鈺再次猛烈的咳嗽起來,他心中其實也憋屈不已,得位不正仿佛如同夢魘一般籠罩在他頭上,稍微有哪一點沒有做好,就會被不斷的提及。

  朱祁鈺自認矜矜業業,除了招攬幾個方士煉制丹藥,從宮外要了幾個民間娼妓,其他方面沒有任何昏庸荒淫之舉。相比較歷朝歷代那些窮奢極惡的昏君,自己這點東西有能花費幾個錢?

  相反自己即位以來,從京師之圍的國難當頭,一步步反攻了回去還占領了漠南蒙古。南疆方面同樣捷報頻傳,靖遠伯王驥再度打到了緬甸腹地,大明向南從此有著萬里疆土。

  就這番文治武功的成績,還需要下罪己詔平息天怒人怨,簡直就是荒唐!

  景泰帝朱祁鈺的猛烈咳嗽,驚醒到了守在門外的內官監掌印王誠,他趕忙走了進來輕拍后背,用著無比埋怨的眼神望了一眼沈憶宸后,這才勸說道:“萬歲爺,太醫說了你不宜動氣,得心平氣和的好好修養。”

  “沈閣老你也是,得勝回朝的大喜日子,說這些晦氣事情做甚,高高興興的回家團聚不好嗎?”

  王誠的話語剛落下,朱祁鈺就強壓住那股強烈的咳嗽欲望,開口訓斥道:“朝中政事豈容你多言,王誠你可不要好心辦壞事。”

  “是,是,是,奴婢知道了,萬歲爺您消消氣。”

  雖然朱祁鈺制止了王誠的干政跡象,但很明顯對方并沒有太當回事。畢竟他跟成敬一樣,是從郕王府潛邸里面走出來的老人,知道朱祁鈺骨子里面有著一股宅心仁厚,訓斥兩句也就過去了。

  稍微捋順了一下氣息,朱祁鈺擺了擺手朝王誠說道:“你先出去吧,朕有些話還沒有與沈卿說完。”

  “奴婢遵命,不過陛下你可千萬不能再動怒了。”

  面對王誠的提醒,朱祁鈺沒有再多言,僅是擺了擺手示意他離去。

  “陛下,是臣有些著急了,還請恕罪。”

  王誠離開后,沈憶宸第一時間就向朱祁鈺請罪,確實自己在態度上有些操之過急,換作其他強勢皇帝可能真的會直接問罪。

  “罷了,朕也知道你是為國為民。”

  朱祁鈺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是非對錯他心中還是清楚的,只是有些事情確實難以辦到。

  “沈卿,你可還記得當年克扣宗室俸祿,以至于宣大邊軍慘敗的事情?”

  “記憶猶新。”

  沈憶宸毫不猶豫的回答了,并且能從他的語氣中感受到一股憤怒。

  那是他第一次親身感受到,什么叫做前方吃緊,后方緊吃,以及皇親國戚的寄生蟲效應。如果不是兀良哈三衛這顆墻頭草沒什么戰斗力,如果不是利用海運完成了戰略降維打擊,如果不是征討軍騎兵將士浴血死戰。

  可能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征伐兀良哈三衛的結果將完全不同。

  “那一次朕在宗親藩王的上表中沒有扛住壓力,把本就答應好的宣大邊軍加餉,給挪用發放了宗室俸祿,這才導致了士氣低迷戰事潰敗。”

  “可沈卿你又是否知道,朕為何這么做?”

  弒君嗎?

  沈憶宸腦海中浮現出這么一個答案,景泰帝朱祁鈺最大的壓力來源,無疑就是賜死了兄長朱祁鎮。

  但這個回答沈憶宸不能堂而皇之的說出來,哪怕心中明白也得裝傻,于是乎他搖了搖頭道:“臣不知。”

  “那朕來告訴沈卿,景泰元年就在你領兵出征塞外,岷莊王朱楩世子朱徽煣打著討銀的名義舉兵謀亂,并且作偽敕命王臣前往西南苗族土司,用銀印、金幣誘諸苗,使之發兵攻武岡,這才是近兩年西南苗亂的根源!”

  什么?

  沈憶宸滿臉的震驚,他知道從正統朝開始,西南的瑤、苗等土司部落就經常叛亂。不過在正統末年靖遠伯王驥南征麓川過程中,順勢鎮壓了許多西南土司藩邦,帶來了短暫了平和時期。

  后來沈憶宸出征漠南蒙古,曾聽聞過西南又發生了苗亂,景泰帝命駙馬都尉焦敬、中官李琮前往南疆,同時征調湖廣總督王來、總兵官梁珤討逆,這才平定了叛亂。

  結果萬萬沒想到本質上不是苗亂,反而是謀逆?

  “很驚訝對吧?”

  朱祁鈺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然后把目光望向窗外繼續說道:“其實朕心中很清楚,區區一個岷莊王是沒有那個能力跟野心謀逆的,他背后定然有著更為強大的后盾支撐。”

  “至于是誰,諸藩親王中有這個實力的,想必以沈卿的才華,話說到這份上很容易就猜出來。”

  說完這句話后,朱祁鈺就把目光從窗外挪到了沈憶宸的身上,期望從他嘴中說出答案。

  “陛下高看臣了,屬實不知。”

  這種涉及到皇權斗爭的送命題,沈憶宸已經背上過一次弒君惡名,他趕緊裝傻充愣不想再摻和。

  “沈卿這兩年在塞外,還是收斂了許多鋒芒,想當初你可是敢直接跟朕說唐太宗的。”

  朱祁鈺自然意指大明版玄武門之變,沈憶宸聽到后臉上卻寫滿了無奈。說實話如果不是有著上帝視角,明白朱祁鈺心慈手軟下去將萬劫不復,自己是不會冒著巨大風險明言弒君殺兄的。

  畢竟這種事情已經不能用吃力不討好形容,完全稱得上是惹禍上身,有的選誰又愿意“鋒芒畢露”?

  “既然沈卿你不敢說,那就由朕來說,背后主使之人乃襄王朱瞻墡,朕的好皇叔!”

  其實這個答案在朱祁鈺說要沈憶宸猜的時候,就已經昭然若揭,宗親藩王中有這個實力跟影響力攛輟謀逆的,除了襄王朱瞻墡找不出第二人。

  “沈憶宸,朕跟你說這些,其實就在于現在國庫中,存有著一筆四十多萬兩的宗室俸祿。”

  “當年的選擇如今又擺在了面前,你說朕是把這筆銀子發放給征討軍將士,還是繼續發放給宗親藩王呢?”

  說罷,景泰帝朱祁鈺的目光,死死盯著御案前的沈憶宸。當年這筆銀錢對外引發了邊軍戰敗,對內引發了藩王謀逆,可謂是內憂外患。

  如今這一幕再度重現,難題相當于甩給了沈憶宸,要了這筆錢就得擔起來這份責,朝廷的餉銀是沒那么好拿的。

  面對皇帝的目光,沈憶宸就這么對視了過去,嘴角慢慢的浮現出一抹深意笑容。確實兩年時間過去,朱祁鈺又成長了許多,開始玩那一套帝王心術了。

  “臣認為社稷為重,這筆錢應該發放給征討軍將士!”

  不管皇帝心中打的是什么注意,沈憶宸的目標始終沒變過,哪怕選擇一萬次,大明將士至少在他這里,遠遠大于宗親藩王。

  “那襄王討俸沈卿又打算如何應對呢?”

  問出這句話,朱祁鈺嘴角同樣流露出深意笑容,這才是他真正的帝王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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