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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5 血色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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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都督,韃虜也先率領著瓦剌兵馬,全員從義州城西門突圍,駐守的袍澤無法抵擋!”

  鄭永寧滿身血污的趕回來向朱儀稟告,也先這般孤注一擲的突圍方式,不知道是真的胸有成竹還是陰差陽錯,恰恰命中了明軍兵力緊缺的短板。

  四萬圍城明軍,實際上面對也先率領的三萬兵馬沒有任何優勢,加之又有博羅納哈勒率領的兩萬蒙古騎兵馳援,更是處在一種劣勢狀態下,完全靠著一種不對等的信息差來“包圍”。

  如果也先四散突圍,那么朱儀只要發現他的蹤跡,就能兵合一處集中優勢兵力擒王。結果對方全員從西門突圍,那么外圍幾千明軍絕對不是怯薛軍跟瓦剌精銳的對手,就算雙方兵力對等依舊要在硬實力上略遜一籌。

  拒馬、護欄這種防御措施,只能阻礙騎兵提速沖鋒,并不能真正的讓對方寸步難行,短兵相接終究還得看誰的人多,誰更悍不畏死!

  “傳本都督諭令,命阻擋瓦剌援軍的將士們退回來。”

  退回來?

  聽到朱儀的命令,鄭永寧愣了一下身后,然后滿心不甘的回道:“朱都督,阻擋瓦剌援軍的一萬弟兄退回來,那就再無法拖延也先突圍的步伐,難道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他逃出生天?”

  “末將愿身先士卒,召集四門兵馬與韃虜血戰,成敗在一舉!”

  明軍并不是沒有兵馬,只是之前分散圍城,速度上比不過蒙古的騎兵。只要義州城西門外的一萬袍澤,能咬牙再拖住也先些許時間,等到其他諸衛兵馬增援,說不定還能拿下這位蒙古大汗!

  千里奔赴遼東,圍住了酋首足足半個月,這樣功虧一簣任誰都無法接收。

  “來不及的,難道你愿意看著那一萬弟兄,全部戰死沙場嗎?”

  朱儀依舊是那副冷若寒霜的表情,可這并不意味著他心中沒有任何情感。戍邊的經歷讓他見識過太多生離死別,為了那拖住也先的渺茫可能性,就付出一萬明軍袍澤的性命,這份代價值得嗎?

  相比較朱儀的權衡利弊,鄭永寧卻拿出更為純粹的武將風范,一字一頓道:“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明朝高級別武將大多為世家子弟,并不是那種大字不識的武夫,鄭永寧直接用了唐代邊塞詩人盧綸的一首《塞下曲》,表達了自己死戰到底的自信跟決心。

  這種詩的內容跟意境,簡直無比貼切此時戰場的局勢,既然選擇身為武人為國征戰,惟愿裹尸還,何需生入關!

  “鄭同知,這是軍令。”

  朱儀沒有被戰意沖昏頭腦,以也先帶來的士氣跟怯薛軍的戰力,一萬精疲力竭的將士就算全部戰死戰場,依舊無法拖延到友軍的馳援,只會白白的犧牲。

  而且退一步說,哪怕鄭永寧召集四門兵馬趕到了,對方避戰執意退回草原,兩條腿能追得上四條腿嗎?

  誅殺或者俘獲蒙古大汗的驚天之功,沒有人愿意到了最后得到的結果卻是功敗垂成,但朱儀身為統帥,更要考慮到整體戰況跟局勢。

  沉憶辰率領的四萬騎兵生死未知,身后還有著兀良哈三衛的八萬帶甲戰兵,北方更是有著未知數量的女真人被動員了起來。

  激進的走錯一步,就將重蹈忠國公石亨的覆轍,征伐軍要是覆滅在了遼東,那未來大明還有揮師出塞的勇氣嗎?

  這份驚天之功要真論起來,對于朱儀的誘惑性更大,可偏偏他是個天生的統帥,目光要看的更為長遠。

  “末將遵命!”

  軍令二字一出,鄭永寧哪怕再不甘心,他也不敢或者說不會違抗朱儀的命令。

  鳴金收兵的鑼聲響起,駐守西門外的六千將士跟一萬阻擋瓦剌援軍的明軍,此刻仿佛聽到了得救的信號,做出防御姿態收縮陣型,緩緩的朝著明軍本部方向退了回去。

  一萬六千人,僅僅是短短一兩個時辰的鏖戰,就有半數躺在了遼東的土地上,傷亡比其實遠遠超乎了鄭永寧的預料。當他看到脫離戰場的明軍陣型后,這才明白朱儀的決策是正確的,弟兄們拖不到四門兵馬前來增援。

  也先同樣摸不清楚明軍具體的人數,看到敵軍退卻不敢貿然進行追擊,既然達成了突圍的戰略目標,當務之急是與趕來的博羅納哈勒進行匯合。

  只是當他看到自己兒子率領的部族援軍后,童孔陡然放大眼神中寫滿了不敢置信。要知道天圣汗也先最初預想,是博羅納哈勒在草原上擊敗明軍,然后攜勝者之威過來馳援。

  結果等來的卻是一群殘兵敗將,瓦剌綽羅斯本部的兵馬更是一個沒看到,五萬蒙古部族軍主力,一眼望過去剩下的恐怕連三分之一都不到,博羅納哈勒到底在察哈爾草原經歷了一些什么?

  “這就是你率領的兵馬嗎?”

  “阿木爾呢?本汗的綽羅斯族軍呢?”

  也先的聲音從冰冷轉為了慍怒,博羅納哈勒率領的五萬部族軍出現傷亡還在其次,主要那兩萬綽羅斯族軍乃是也先的立身之本,蒙古任何一個部族想要在草原上站穩腳跟,最終靠的一定是本族兵馬。

  天圣汗也先非常清楚,蒙古諸部臣服的背景下藏著暗流涌動,如果沒有強盛的綽羅斯族軍鎮壓,其他諸部豈會如同羔羊一般乖順?

  “孩兒在察哈爾草原遭遇到明軍埋伏,只能讓阿木爾率領綽羅斯族軍斷后,否則難逃全軍覆沒的危機,還請父汗恕罪!”

  博羅納哈勒滿臉不安的低頭向也先認錯,以當時的處境來說讓綽羅斯族軍斷后是一個無比正確的選擇,同時達到了后續戰略目標協助大汗突圍。

  可問題是這就跟忠君還是忠社稷的情況類似,選擇忠社稷保全蒙古利益最大化,就得損害本族的利益,甚至就連獲得馳援的天圣汗也先本人,都有很大可能不贊同,繼而問罪。

  得知博羅納哈勒讓綽羅斯族軍斷后,也先此刻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同時站在他身邊的次子阿失帖木兒仿佛抓住了機會,用著拱火的語氣說道:“漢人有句話叫做吃里扒外,兄長你到底還是不是姓綽羅斯?”

  阿失帖木兒的本意是想挑起也先的怒火,從而徹底剝脫博羅納哈勒的兵權以及對管轄的部落,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話音剛落下就被父汗訓斥道:“閉嘴,草原上的兒郎都是長生天的子孫,博羅納哈勒做的沒錯!”

  身處不同的位置,就得有不同的立場。

  當初的也先僅僅是蒙古太師,他更為重要的身份是瓦剌部首領,自然得時時刻刻以部族利益為重。但現在他的身份是蒙古大汗,此刻圍觀的人群中大多是韃靼部的舊屬,以及瓦剌聯盟中非綽羅斯部的部族。

  如果身為全蒙古大汗,并且自己還加冕了大元皇帝尊號,連表面上端平一碗水的樣子都不做做,那么必然會導致部屬臣下的離心離德。

  誰知道下一個被也先拋棄的,會不會輪到自己部族身上?

  情感上也先無法接受綽羅斯族軍的傷亡,理智上他卻不能處罰博羅納哈勒,甚至還得刻意宣揚跟嘉獎這種“大公無私”的行為。

  “此事暫且不論,既然后方還有明國騎兵,當務之急是要盡快撤離遼東都司。”

  突圍的過程中也先感覺并沒有撞上明軍主力,加之不知道對方部署在義州城周圍到底有多少兵馬。很快黎明就要到來,整個戰場局勢將一覽無余,等到圍城明軍發現蒙古馳援兵馬真實狀況后,必然會再度朝著西門方向集結。

  另外阿木爾率領的綽羅斯族軍,大概率已經兇多吉少,避免不了被明軍剿滅的命運。到時候察哈爾草原的明國騎兵同樣會緊急回防義州城,待下去就得面臨腹背受敵的處境。

  此時不撤,更待何時?

  “父汗,我們是返回漠北嗎?”

  阿失帖木兒有些不甘心就這么回去,特別在大哥遭受慘敗的前提下,他期望能趁機打一場漂亮仗來形成對比,提高自己在蒙古諸部的威望。

  “回漠北?”

  聽到這句話后,也先嘴角流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然后繼續說道:“兀良哈的八萬帶甲戰兵,還等著本汗率領他們吞并遼東,豈能就這么回去?”

  “傳本汗命令,全軍北上前往女真部,那里還有幾萬精壯等著我們,完全可以把他們武裝成戰兵!”

  也先率領著瓦剌部吞并了韃靼部,自立為汗繼承了蒙古大汗法統,就等同于一并繼承了脫脫不花對女真三部的統治。

  要知道當初脫脫不花就是退居漠東蒙古猥瑣發育,靠著女真三部提供的數萬精壯東山再起,直至擺脫了傀儡大汗的身份有了跟也先一決高下的資本。

  早在攻占義州城之前,也先就已經派人前往建州、海西等等地征召女真精壯,只要能給他們配上足夠的武器裝備,常年漁獵累積下來的經驗完全能在短時間內,就培養成為一名合格的戰兵。

  自己目前還剩下四萬多人,如果再加上三萬女真戰兵,以及兀良哈的八萬帶甲戰兵,何愁不能再與明軍決一死戰?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伴隨著黎明的曙光灑在大地,察哈爾草原最后一名蒙古騎兵,被大明鐵騎給斬于馬下。方圓數里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遍布著人跟戰馬的尸骸,就連泥土都被染成了血紅色。

  可能是意識到明軍沒有招降的意思,不會接受俘虜跟活口,阿木爾率領著綽羅斯族軍同樣死戰到底,用他們的鮮血跟生命捍衛著屬于游牧民族的榮耀。

  但很遺憾,勝利是屬于大明的,漢人兵馬終究征服了草原!

  望著渾身染血,戰意跟殺氣仿佛突破天際的明軍將士,沉憶辰策馬來到了他們的面前,一字一頓的喊道:“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明軍威武!”

  “明軍威武!”

  雷霆一般的明軍戰號,響徹著整個察哈爾草原,今日的戰果是大明結束北伐之后,數十年來沒有取得的斬殺數量。

  事實證明,草原不是什么禁區,寇可往,吾亦可往!

  僅喊著空洞的口號,從來不是沉憶辰的風格,當雷鳴般的戰號沉寂下去之后,他才緩緩繼續說道:“本官戰前說過,一顆韃虜人頭賞銀五兩,現在就開始清掃戰場統計,絕不食言!”

  “沉閣老威武!”

  更為狂熱的呼喊聲音再度響起,每一位大明官兵看向沉憶辰的眼神,都充斥著一股愿為效死的激動。不管是真心獎賞也好,收買人心也罷,此刻沉憶辰在軍中的聲望達到了頂峰。

  “文人們常說一句話,叫做士為知己者死,本將這輩子感覺做的最對的一件事情,就是跟著沉閣老。”

  此時馮正臉上神情寫滿了唏噓,如果不是當初滅倭殺官,“被迫”選擇效忠沉憶辰,恐怕這一輩子都體會不到什么叫做真正的金戈鐵馬,黃沙百戰穿金甲才是屬于武人的浪漫!

  “誰又何嘗不是呢?”

  旁邊的福建水師將領李瓚,同樣是內心感慨萬分,他某種意義上也是利益交換才效忠沉憶辰,后續才一步步的被對方言行舉止跟個人魅力折服。

  聽著這兩人的對話,山東衛韓斌臉上卻浮現的是玩味笑容,自己跟兄弟韓勇早就愿意為沉憶辰效死,哪有這么多彎彎繞繞的感慨,跟個娘們似的!

  打掃戰場的速度并不快,原因在于這一場大戰下來,明軍四萬騎兵同樣有著數千人陣亡。沉憶辰是絕對不可能讓這些為國捐軀的將士,與敵人一同埋葬在荒野,他們應該享受子孫世世代代的敬仰跟祭拜。

  除了數千陣亡的大明將士外,傷者同樣有數千人之多,只能說瓦剌綽羅斯本部的兵馬確實精銳,身處絕境下還有如此戰力,要是正常交手誰勝誰負還真不好說。

  但是隨著打掃戰場的進行,很快就有明軍將士發現不對,很多韃虜的身上跟戰馬上,好像攜帶著屬于大明的兵器甲胃,甚至還有著數面宣大邊將的旗號。

  有大明兵器甲胃不足為奇,土木堡等等一系列戰爭下來,明軍的制式裝備幾乎蒙古人手一套。可問題是宣大邊將的旗號,是不可能落入到蒙古人手中,除非是被人給奪旗了。

  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勁,武銳趕緊策馬奔赴沉憶辰,想弄清楚這背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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