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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 九邊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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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九邊危機  看著御案上這兩堆奏章,景泰帝朱祁鈺臉上充斥著自嘲苦笑道:“滿朝文武把沈憶宸視為亂臣賊子,宗室藩王卻把朕視為亂臣賊子。”

  “成敬,你說這算不算朕自食惡果?”

  “奴婢不敢妄言,卻能理解陛下不得不這么做。”

  成敬躬身回了這么一句,心中卻是有些唏噓不已,人在朝堂便身不由已。

  沈憶宸如此,朱祁鈺同樣如此。

  “那面對這些藩王宗室上表,朕又該怎么做?”

  “奴婢一介宦官,哪知這些家國大事,想必要是沈閣老在這里,會給陛下一個答案吧。”

  如果說沈憶宸跟朱祁鈺之間,還存在著“相權”跟皇權的沖突,那么他跟成敬之間就沒有任何利益沖突,對方能更為公正客觀的看待。

  奪門之變結束后,成敬的眼中沈憶宸就是能力挽狂瀾的國之棟梁,皇帝這種事情與其來問自己,不如從能臣身上找尋答案。

  “宣陳循來御書房議事。”

  成敬的話語算是給了朱祁鈺提醒,這種事情確實需要召朝中大臣前來商議,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內閣首輔陳循。

  奪門之變的對于朝堂的影響是深遠的,很多之前對于二帝相爭,抱著作壁上觀心態的大臣,在太上皇一脈勢力徹底倒臺后,立馬就做出來投靠景泰帝朱祁鈺的選擇,其中陳循就是速度最快的。

  加之景泰帝朱祁鈺,同樣很需要在朝中建立起根基,雙方簡直一拍即合,很快陳循就有了皇帝心腹的身份。

  “是,陛下。”

  成敬退出御書房,招呼著一個小太監去文淵閣把陳循給叫來,兩座宮殿相隔的距離并不遠,很快陳循便現身御書房內。

  “臣,見過陛下。”

  “元輔不必多禮。”

  朱祁鈺虛抬一手后,便指向御案上的奏章說道:“這些是宗室藩王的上表,想必陳元輔已經看過了吧?”

  除非是地方密奏,否則哪怕宗室藩王的上疏,一律要經過通政司呈交到內閣以揭帖的形式抄送一份,讓閣臣預先了解其內容后,做出票擬再送至到皇帝的御案上。

  諸如襄王朱瞻墡這樣指著皇帝鼻子開罵的上表,就是故意讓文武百官跟天下宗親知道的,怎么可能用密奏的形式,內閣首輔陳循自然是知道。

  “臣,知曉。”

  “那元輔認為朕應該如何回應?”

  皇帝宣召御書房,陳循就知道沒好事,果然難題還是送到了自己面前。

  “太宗規定諸藩,分封而不錫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如果克扣俸祿對于宗室而言生活難以為繼,更會有損陛下的仁德友愛形象,引發諸藩屬國震蕩。”

  “臣認為應盡快發放宗室俸祿,消除諸藩親王怨言,穩固朝野局勢。”

  有明一朝對于宗室藩王,確實在執行著養豬的政策,不過整個過程卻是循序漸進的。至少在正統、景泰朝時期,大明的一字王,比如襄王、秦王、慶王、晉王這種,依舊保持著相當數量的王府護衛。

  乃至于到了明武宗正德朝時期,寧王朱宸濠整出來的“寧王之亂”,到最后還能拉出來了四五萬兵馬,給了擒賊平亂的王守仁一個文官掌武事封爵的殊榮。

  雖然單一藩王造反那點兵馬著實不夠看,硬拉出來也是一群烏合之眾,地方官府衛所兵說不定就能平叛。但景泰帝朱祁鈺本身就得位不正,加之這么多宗室藩王集體上表抗議,沒處理好就很可能引發大亂。

  建文帝朱允炆的事例,對于明朝上至皇帝下至官員,帶來最為深刻的警醒便是無論多大優勢,都存在著陰溝里翻船的風險,明英宗朱祁鎮更是親身用土木堡演示了一遍,必須防范于未然。

  不過區區幾十萬兩宗室俸祿罷了,陳循認為景泰帝完全沒必要克扣,勒緊褲腰帶給了便是。

  陳循的思維就屬于典型的明朝文官,那便是高高在上久了,不肯俯首見蒼生。壓根意識不到沈憶宸為何要如此精打細算,以至于把主意打到了宗室藩王的頭上。

  相比較陳循的“大度”,朱祁鈺當初可是被糧食危機給搞的焦頭爛額,現在南北兩線戰火再起,戶部尚書金濂曾著重強調過,國庫目前余糧最多維持半年。

  半年之內如果結束不了戰事,要么遇到豐年稅收大增得到上天眷顧,要么就再度加稅很有可能引發民亂,沒有第三種選擇。

  幾十萬兩折算成米糧接近兩百萬石,不是一個小數目。

  “陳元輔,可如今國庫空虛,發放宗室俸祿就有可能導致戰線無以為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對于景泰帝朱祁鈺的猶豫,陳循早就有了預備方案,只見他拱手道:“臣在內閣見過沈中堂的預算,此次征討兀良哈三衛的兵馬,包括遼東軍幾乎達到了以往的雙餉。”

  “重賞出勇夫的道理臣明白,可是就連宣大等地官兵未曾參與戰事,沈中堂依舊向戶部大司徒申請了糧餉發放,臣認為這點過猶不及!”

  “事情應有個輕重緩急,遼東戰事軍餉不能斷,宣大至山海關等地加餉可以暫且拖一拖,先發放宗室俸祿安撫諸藩親王,度過這段多事時期。”

  “待風波過去,南方的秋糧征收上來,再補發加餉給宣大官兵即可。”

  陳循指的風波,自然是太上皇朱祁鎮的賓天,現在正處于風口浪尖的時期,必須盡可能的安撫宗室外戚。等再過個一年半載,當駕崩已成為既定事實,那么此事就無法再掀起波瀾。

  面對陳循的勸說,朱祁鈺皺了皺眉頭,思索一番后在宗室藩王的壓力下,最終還是做出來妥協道:“那就是先暫緩宣大邊軍的加餉,朕命戶部金濂優先方法宗室俸祿。”

  大明克扣邊軍糧餉乃是慣例,哪怕到了明末要亡國的時期,名義上的一兩軍餉經過各種漂沒、折算、貪污后,能最終到將士手中三錢,就算得上是清正廉明。

  放在現在陳循等文官眼中,宣大官兵又沒有參與主要戰事,僅僅為了激勵士氣就加餉,那么在國庫緊張的情況下暫緩發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哪怕皇帝都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攘外必先安內,宗室諸藩乃天潢貴胄,稍有不慎就會朝野動蕩帝王威名受損,很多時候王侯將相確實投胎有種,天然高人一等。

  此時正在遼東醞釀大戰的沈憶宸,壓根沒想到前方吃緊,后方緊吃的場面,會出現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當初數場大戰積累的足夠的威望,加上朝野中有些些許根基,以及成國公朱勇復爵為靠山。

  恐怕朝廷中樞的目標就不僅僅是宣大加餉,連征討軍跟遼東軍這些主力部隊的戰時雙餉,都得打一個狠狠的折扣。

  終明一朝飽受藩王之害,沈憶宸克扣宗室俸祿,僅僅是一個小小的底線試探,目前來看反響在朱祁鎮駕崩的加持下,有些超乎之前的預期,皇帝朱祁鈺并沒有扛住壓力。

  “削藩”是一件無比謹慎麻煩的事情,同樣還是一件啟動了就無法停止的事情,任重而道遠。

  七月的察哈爾草原在驕陽的照射下,出現了騰騰熱浪的場景。集結了沈憶宸征伐軍騎兵,武銳率領的京營騎兵,以及李達統帥的遼東騎兵三部,大明總共才湊出來四萬騎兵。

  這點數量別說距離也先嘲諷的十萬騎兵有很大差距,就連與蒙古外圍主力五萬騎兵相比較,人數上都還少了一萬。

  土木堡一戰的潰敗,讓明軍損失了太多優良戰馬,況且隨著跟瓦剌部以及兀良哈三衛的敵對,從草原上通過交易朝貢獲取戰馬的途徑也被阻斷。

  更為致命的是仁宣兩朝龜縮防守,讓明朝諸如哈密、安定、阿端、瓜州等等靠近西域的關西七衛全面東撤,河西走廊逐漸淪為蒙古人之手,等同于斷絕了從中亞地區獲得強壯高大馬種的機會,只能使用矮種馬血統的蒙古馬,承載能力大幅度降低。

  如果不是火器時代的降臨,可能大明騎兵發展到后面,馬種連大規模重騎兵都維系不起來,倭寇那種“猴子騎狗”的畫面,說不定就會出現在明軍騎兵隊身上。

  當然,這個鍋也不能讓明朝全背了,馬種退化根源從宋朝就開始。畢竟漢唐盛世為了“汗血寶馬”這類優良馬種,對方不給就可以遠征中亞去亡國,鐵血大宋連個燕云十六州都收不回,養馬場全部淪陷于遼金手中,幾百年下來馬種不退化才怪。

  四萬大明騎兵駐扎在一處泉眼附近,夏日水源供應是戰斗力的保證,土木堡之變的前車之鑒還歷歷在目,沈憶宸不可能犯同樣錯誤。

  數百名斥候已經分散開來,在半徑五十里范圍內搜索蒙古騎兵主力的蹤跡。目前義州城被重重封鎖,理論上也先長子博羅納哈勒統帥的兵馬,并不知道明軍有圍點打援的計劃,如果能探查到對方位置,就能提前做好戰備打一個措手不及。

  騎兵最強大的地方,就在于策馬速度提起來后,那堪稱雷霆萬鈞的沖擊力。誰掌控先手列隊沖鋒,誰就能占據著絕對的戰略優勢,說不定能直接把敵軍給沖潰!

  李達抹了一把額頭上汗珠,這烈日炎炎的高溫讓他有些心煩意亂,集結后來到察哈爾草原有數日時間,按理說發現蒙古主力兵馬不難。

  畢竟這么多人飲水量不低,只要順著河流跟泉眼方向搜尋,就一定能找到對方的蹤跡。可偏偏幾日下來,斥候派出去的距離越來越遠,依舊沒能找到博羅納哈勒部。

  難道說義州城有蒙古哨騎突圍了出來,把消息給傳達出去了?

  抱著這種猜想,李達找到了正坐在陰涼處閉目養神的沈憶宸,開口說道:“向北,你說這博羅納哈勒,會不會沒有馳援義州城,否則怎么可能找了數日都沒個影子?”

  “說說你這么想的理由,另外軍中用上官稱呼。”

  沈憶宸依舊沒有睜開眼,他知道李達是個急躁的性子,肯定是有些坐不住了。

  “我帶著猛可收攏韃靼殘部的時候,聽到一些蒙古人說也先立次子阿失帖木兒為太師,長子博羅納哈勒非常不滿。韃虜又不像咱們漢人那樣,從小習得儒家經典通禮儀教化,誰拳頭大誰就能成為部落首領。”

  “說不定博羅納哈勒打著如意算盤,干脆讓明軍在義州城把也先跟阿失帖木兒一鍋端了,那么大汗之位就落在自己身上,還去馳援個屁!”

  聽完李達的訴說,沈憶宸睜開了眼睛,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有些道理,不過蒙古大汗之位,就連也先目前都坐不穩,博羅納哈勒哪來的信心,自己能穩坐汗位?”

  “況且瓦剌部唯也先馬首是瞻,就算博羅納哈勒心中有這種想法,軍中部落將領也不會聽他的,必然會馳援義州城!”

  仿佛是為了印證沈憶宸的話語,此時一名斥候縱馬疾馳而來,單膝跪地稟告道:“三千營右掖軍小旗稟告沈閣老,東南方向三十里處發現韃虜主力,正在朝著義州城方向前進。”

  來了!

  沈憶宸眼中閃過一縷寒光,他雖然沒有表現出李達那樣的急不可待,但事實上同樣沒有裝的那么鎮定自若。

  要知道北伐自古就是一件碰運氣的事情,歷朝歷代多少名將勞師遠征,卻無法找到游牧民族的主力。甚至運氣差到如李廣那樣,一世英名在幾次迷路后損耗殆盡,沈憶宸心中其實同樣沒底,蒙古大軍到底會走哪條路馳援義州城。

  其實最為保險的辦法,是在義州城外等著蒙古騎兵上門,可那樣的話等同于對方做好了戰前準備,雙方是明牌在打拼的硬實力。

  戰略上可以藐視敵人,戰術上必須重視敵人,無論一漢敵五胡口號喊的多么振奮人心,事實上四萬大明騎兵對陣五萬蒙古鐵騎,目前的形勢下并沒有多大優勢,或者說劣勢也不為過。

  兵者,詭道也,沈憶宸必須打對方措手不及!

  “命令夜不收跟斥候全軍出擊,不能放過韃虜派出去的任何一名探路哨騎。”

  “是,卑職遵命!”

  斥候小旗領命后就立馬轉身離去,沈憶宸望著他的背影,向身旁李達下令道:“李參將,通知將士們披甲列陣,另外告知下去凡斬殺韃虜者,除了朝廷的封賞,本官一顆頭顱再加賞五兩!”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從來都不是什么問題,哪怕把韃虜主力腦袋全部留下,不過區區二十五萬兩罷了。朝廷封賞能落實多少沈憶宸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這話放出去,底下將士們定然士氣如虹。

  原因很簡單,自己這五兩不會空口無憑,將實打實的發放到手中!

  大明騎兵在披堅執銳的同時,察哈爾草原上的蒙古騎兵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來臨,甚至很多人還帶著一種勝利者喜悅,得意洋洋的跟同伴議論著戰利品。

  早在朱儀接到沈憶宸調兵消息的時候,他就讓麾下五軍營一萬步卒前往山海關增援,另外還向駐扎宣府的忠國公石亨發送求援公文,希望對方能出動九邊兵馬,配合對兀良哈三衛的攻勢。

  理論上這套部署沒有任何問題,與沈憶宸的戰略部署不謀而合,可問題是人算不如天算,忠國公石亨為了證明自己配得上大明國公的爵位,匆匆忙忙就近征調了幾萬精兵。

  甚至為了搶占攻勢,把朱儀從居庸關調往山海關的一萬步卒都截留了下來,領兵出塞直搗兀良哈三衛老巢,絲毫沒有把敵人給放在眼中!

  按照正常的情況,就算忠國公石亨大意輕敵,宣大防線這三四萬邊軍出塞,戰斗力打個兀良哈三衛難度不大,最多就是對方往更北方的草原潛逃,跟正統九年朱勇出塞那樣無功而返。

  偏偏這一次兀良哈三衛臣服于也先,為了配合對方的戰略計劃,提前做好戰爭準備征調了八萬帶甲戰兵,打算一舉攻陷沈憶宸之前駐扎的寧遠城。

  另外博羅納哈勒率領的五萬蒙古鐵蹄,為了配合兀良哈三衛,同時也是展示武力施壓,恰巧從察哈爾草原轉移到了漠南蒙古的地盤上,忠國公石亨率領的三四萬大明邊軍,撞上了足足有十三萬之多的蒙古戰兵!

  本來就算石亨運勢不佳,出塞就遇到了最壞的情況,依舊還有挽回的機會。因為漠南蒙古距離宣大防線并不遠,只要沒有被團團包圍切斷后路,且戰且退拖到大同總兵郭登跟宣府總兵楊洪馳援,就有很大概率撤回關內。

  結果令人沒有想到的是,說好不巧就在石亨部撞到蒙古鐵騎前夕,朝廷暫緩宣大邊軍加餉的諭令傳到軍中,直接對士氣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對于宣大邊軍而言,不加餉出征最多士氣低靡點,反正該打的仗還是要打。但朝廷出爾反爾說好了加餉,卻在出征之后不給錢,造成的影響遠比直接不加惡劣百倍!

  古代時效造成的弊端,在此刻簡直展露無遺,朝廷方面下發諭令的時候,并沒有收到石亨出塞的上疏。與之對應的是石亨出塞之前,同樣沒有收到朝廷的旨意,否則他哪怕再如何想要立功,也不會冒著士氣崩潰風險主動出擊。

  三萬余人大明邊軍,簡直提前上演了明末九邊的黑暗,舉手投足間被朝廷大員決定了命運。唯一不同的是,此時的大明將士還保持著武人的悍勇,領軍統帥石亨缺點頗多,卻有著萬夫不當之勇!

  再加上宣大防線兩座最為重要的軍鎮守將,郭登跟楊洪均為當世名將,本來應該崩盤的局勢被他們三人聯手,硬生生的托住了底,把半數出征的明軍給帶回了關內。

  可哪怕如此,依舊付出了接近兩萬余人的傷亡,同時還延緩了博羅納哈勒馳援義州城的速度。歷史的進程便是如此,很多時候一環扣著一環,猶如蝴蝶煽動的翅膀那樣,影響范圍越來越大。

  幸運的是關鍵節點還是回到了正規,沈憶宸沒有錯過伏擊博羅納哈勒部,戰略的主動權依舊掌控在明軍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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