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兵馬司聽令!”
沉憶辰沒有在乎旁人詫異的眼神,直接朝著在場的五城兵馬司官兵下令。
面對沉以誠這突然的號令,五城兵馬司眾官兵,此刻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應。畢竟他們是在成山候王通的召集之下,前往成國公府名下糧鋪查封,站在了這位直屬上官的對立面。
結果現在對方突然打算接過管轄權,聽命感覺有些詭異,不聽命又怕擔當抗命的規則。
沒過多久,領兵的五城兵馬司指揮就做出了選擇,只見他來到沉憶辰面前單膝下跪道:“回沉閣老,卑職在!”
識時務者為俊杰,現在局勢很明顯沉憶辰占據著上風,并且從宮中公公傳達的皇帝口諭來看,從龍之功贏來的心腹重臣身份不是蓋的。
要是得罪的沉憶辰,恐怕日后要吃不了兜著走,相反與成山候王通之間,除了當初的上下級管轄外,雙方并沒有任何隸屬,想要追究都沒用法理上的權限。
如果連這都不知道該怎么選,代表著智商不適合繼續混官場。
“馬光旭,你……”
望著自己曾經部署當面“改換門庭”,成山候王通簡直是又急又怒,抬起手指向五城兵馬司指揮,呵斥的話語卻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畢竟相比較自己這個名義上的“老上司”,沉憶辰才是實打實的兵部直屬上官,完全占不到理。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就是成山候王通面對沉憶辰慫了。可能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認,一個年過四旬征戰多年的老將,會在心中懼怕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后生可畏四個字,此刻彰顯的淋漓盡致!
“本官命你率兵查封京師這段時日漲價賣糧的所有糧鋪,即刻執行。”
說完之后,沉憶辰向前踏了一步,附身面對面的望著五城兵馬司指揮馬光旭,一字一頓的強調道:“聽清楚了,本官說的是所有!”
沒錯,既然對方已經做出掀桌子的舉動,那么沉憶辰干脆就趁機掀到底。
本來沉憶辰還打算靠著商業手段,高價出售米糧后再把價格給打崩,甚至是在市場飽和的情況下回購一部分,做到錢糧兩者我全都要!
到了現在回購這一步可以省去了,干脆用成山候王通等人想到的罪名,把哄抬過糧價的糧鋪全部查封充公,自己一分錢不用再出。
反正有了景泰帝朱祁玉的口諭背書,有本事會昌伯孫忠唆使著孫太后跟太上皇立馬發動政變,否則就屬于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銀錢這兩樣東西永遠不嫌多,先不說南征麓川跟北伐兀良哈三衛,這兩場堪稱無底洞的戰役。很多遭受天災嚴重的地區,得想辦法至少免了一年的賦稅,讓普通農民百姓有口喘息的時機。
早在年前商輅就跟倡議過,要對受災地區進行減免賦稅,沉憶辰那時候直接否定,連向皇帝上疏試探的舉動都懶得做。畢竟在于站在大局的角度上,國庫空虛就不可能免除賦稅,再加上戰爭壓力,甚至會竭澤而漁進行加稅。
原因在于無論古今中外,王朝最終覆滅的根本因素只有一個,那就是稅收不足或者收不上來。
皇帝可以花天酒地,權臣可以肆意妄為,哪怕如同唐末那樣軍鎮割據,其實都能繼續茍著。一旦朝廷中樞沒錢,矛盾就會瞬間累積在一起爆發,這點包括皇帝在內的朝中重臣非常清楚。
這就是為什么,很多王朝末世明明已經百姓已經到了極限,官方卻依舊還在繼續各種苛捐雜稅,逼迫的民不聊生。
底層無論怎么鬧,只要能榨出賦稅,問題就能累積到繼任者去解決。相反現在不壓榨沒錢,亡國之君就是自己。
皇帝也不是什么傻子,自然我死后那管他洪水滔天。
有了足夠的銀錢,沉憶辰就能在遭受戰亂以及雪災,最為嚴重的宣大跟京畿地區,推行減免賦稅的政策。他始終沒有忘卻自己的初心,那便是以天下萬民為己任,只要力所能及就一定會不留余力的推行下去!
聽到沉憶辰的諭令后,單膝跪倒在地的指揮馬光旭,額頭上瞬間就冒出豆大的汗珠。能在京師這種龍盤虎踞之地開糧鋪,并且還敢囤積居奇哄抬物價的,背后無一不是朝中頂尖權貴。
他一個五城兵馬司指揮,官銜僅為武職六品,放在京師高官多如狗的現狀下連個小螞蟻都不如,又敢得罪誰?
今日過來查封成國公府名下糧鋪,靠的是成山候跟都御使領隊,除非是沉憶辰親自率領去查封,否則馬光旭寧愿抗命問罪,總好過日后莫名其妙的死于家中強。
“沉……沉閣老,卑職不敢,還請給一條活路!”
到了這一步馬光旭沒什么好顧忌的,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干脆直言自己難處。
望著已經全身發抖的馬光旭,沉憶辰并沒有過于為難,相反托住對方的手臂把他從地上扶起道:“你只需打出五城兵馬司的旗號即刻,查封糧鋪的事情本官來處理。”
說罷,沉憶辰就把目光望向了韓斌跟馮正等人,高聲下令道:“你們跟著馬指揮,京師一家家的糧鋪給本官封下去,誰敢阻攔立馬逮捕到刑部大獄,有高官出來就報出本閣部的名號,一切后果我來承擔!”
“是,沉閣老!”
沒有絲毫猶豫,韓斌跟馮正等人就接下了沉憶辰的命令,然后用著虎視眈眈的眼神望向馬光旭。頗有一種對方如果不行動,那么就架著他去查封糧鋪的架勢。
面對這種局面,馬光旭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資格,反正執行階段有京營兵馬去做,后續有沉憶辰去承擔后果,自己僅僅需要提供一個名號罷了。
于是他咬了咬牙道:“卑職遵命!”
說完之后便起身招呼起了五城兵馬司的官兵,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朝著京師各大糧鋪趕去,之前還密密麻麻一片的場景,瞬間就人去樓空。
“沉中堂,朱同知,今日出于公事多有打擾,還望請勿見怪。”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本官還有政務在身,就與成山候先行離去,有時候我再設宴一聚。”
督御史王文畢竟是個人精,王振倒臺被各種清算,硬是沒有波及到他依舊身居高位。這時候趕忙朝著沉憶辰跟朱儀客氣的兩句,想要緩和一下雙方的關系,給彼此留一個體面。
見到都御使王文服軟,朱儀首先拱手回道:“王都憲客氣,今日一點小誤會有時間再聚。”
朱儀心思縝密清楚目前成國公府的狀況,沒有了爵位護身不可能有著往日的地位跟輝煌,那就必須在官場學會適當的退步跟妥協,否則過剛易折。
“王都憲客氣,慢走。”
沉憶辰同樣拱了拱手回禮,他從入仕之初就已經學會了官場的圓滑,只要不涉及到自己核心利益,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一套,玩的不比任何中樞老油條差。
甚至可以更加的不要臉,乃至于在外人眼中毫無文人風骨,攀附閹黨都無所謂。
都御使王文服軟,他不會在此刻繼續發難,還沒有到撕破臉清算的時候。
“告辭。”
王文笑呵呵的回了一句,然后便拉著依舊滿臉羞憤的成山候王通離開。
畢竟是身為大明侯爵,有著常人無法觸及的尊貴,這般被人給折了面子很難咽下口氣。不過成山候王通除了無能狂怒外,無論來軟的還是來硬的,對于沉憶辰都造不成任何的威脅。
此子看似一個年輕閣臣,沒有資歷跟根基的模樣,事實上權勢遠超很多紙湖閣老!
望著成山候王通跟都御使王文兩人遠去,朱儀這時才開口道:“向北,我有些話想跟你說,先進鋪子吧。”
很明顯要進去糧鋪,就意味著這些話語不方便公開,于是沉憶辰點了點頭道:“是,大公子。”
兩人一前一后來到糧鋪的會客廳,等到旁人都退去后朱儀說道:“向北,今日糧鋪之事,多謝你了。”
聽到朱儀首先向自己道謝,沉憶辰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回道:“要論言謝,還是我要感謝公爺跟大公子,否則京師根本就沒有售糧的渠道,更不會為糧鋪遭來此番麻煩。”
“大公子,多謝了。”
說罷,沉憶辰很誠懇的朝著朱儀拱手致謝,“糧戰”這件事情上成國公府幫助自己良多。
“向北,我們本是一家人,你不用如此客氣。”
朱儀連忙擺了擺手,他沒想到沉憶辰如此正式。
“那大公子又何須言謝?”
聽到沉憶辰說出這句話,朱儀剎那間站在原地愣住了,這可能是他多年下來,第一次沒有反駁或者回避一家人的話語。
看著朱儀臉上錯愕的表情,沉憶辰同樣內心里面百感交集,他自己也沒想到有一天,會下意識的默認“一家人”的言論。
可能很多經歷,是會潛移默化的改變著人的思維,沉憶辰也不是什么忘恩負義之人,大公子朱儀的多次相助,成國公朱勇襲營救援,又豈能全盤忘記?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大公子,還是說正事吧。”
沉憶辰打破了這種復雜的氣氛,詢問起朱儀把自己叫進來想要訴說的事情。
“向北,靖遠伯王驥率領的南征軍還未離京,你現在就去查封會昌伯孫忠他們旗下的糧鋪,是否有些操之過急了。”
“要是出現狗急跳墻,如今局勢下,陛下并無必勝的把握。”
聽到朱儀的擔憂,沉憶辰臉上浮現出一抹不屑笑容回道:“會昌伯孫忠不過是靠著孫太后封爵的外戚,從未掌控過兵權,連狗急跳墻的資格都沒有。”
“真正領兵的安遠侯柳浦,寧遠侯陳懋、左都督張軏等人,并未參與進來哄抬糧價。亦或者以他們的身份地位,不屑于做這種事情,一群京師破落勛戚我從未放在眼中!”
沉憶辰此刻說出了實情,他從一開始謀劃“糧戰”,就已經摸清了對手的底細,做好了狠狠收割一波京師勛貴韭菜的打算。
明朝前中期勛貴雖然不像后期那樣家財萬貫,甚至是出現富可敵國的存在,但傳承幾十年下來累積的財富,依舊不容小覷。
想要通過正常手段去搜刮他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明末崇禎帝要亡國了向勛戚大臣們“乞討”,都不敢做出強行抄家斂財的舉動,現在的沉憶辰更沒有那個本事。
乃至于新君朱祁玉,他想要坐穩這個皇位,同樣不敢得罪朝中太多勛貴,只能聽之任之。
結果沒想到他們貪得無厭,哄抬糧價就相當于把柄送到沉憶辰的手中,這要不順勢而為,簡直太對不起北方遭受饑荒的千萬百姓。
并且合理合法的割了這波韭菜,還能幫助大明度過目前最難的危機,簡直一舉數得。
聽著沉憶辰的回答,朱儀腦海中仔細思索了一下會昌伯等人的背景,除了外戚身份尊貴外,其他如同成山候這種喪師棄地的罪臣,簡直就是大明勛戚的恥辱!
如果他有本事跟血性報復,就不會在安南戰爭中貪生怕死,致使大明永失西南邊陲之地。
“向北,你說的沒錯,只要靖遠伯跟安遠侯不出手,他們確實沒有狗急跳墻的資格。”
“其實我叫你進來,并不是單純提醒會昌伯一黨的報復,而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沉憶辰好奇的反問了一句,現在戰火馬上就要重燃,朝中難道還有什么好消息?
只見這個時候朱儀臉上神秘一笑道:“你之前托我說服京衛指揮使韓良安一事,已經辦妥了。”
聽到這句回答,沉憶辰臉上瞬間神采飛揚起來,這確實是一個罕見的好消息。
要知道沉憶辰參與二帝相爭的資本,宮外相比較太上皇朱祁鎮一系,只要兵部尚書于謙稍微偏幫一點,加上武清候石亨不要徹底投靠。
那么哪怕南征軍駐扎在京師,依舊有著勢均力敵的資本。
唯獨宮內禁衛軍,沉憶辰沒有任何辦法把手伸進去,更無法跟御馬監掌印郭敬媲美。
現在有了京衛指揮使韓良安的投靠,相當于補齊了沉憶辰預計宮變的最后一塊短板,勝利的天平將大幅度的傾倒向景泰帝朱祁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