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后直言要沉憶辰交出兵權?
聽到這道懿旨,奉天殿內外群臣已經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可能是接連受到的沖擊實在太大,完全超乎了自己認知接受范圍,如今后宮干政已然算不得什么。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紫禁城內不存在什么空穴來風,那就是說不清不楚的太上皇之事,大概率是真的?
別說是朝臣震驚,就連坐在龍椅上的景泰帝朱祁玉,都下意識的側頭看了一眼。要知道現在不是剛登基繼位的時候,身為一名成年天子,理論上是不允許什么垂簾聽政的存在。
哪怕強勢如太皇太后張氏,在明英宗朱祁鎮年滿十六之后,也主動“退位讓賢”,明確了皇帝親征的權力。
更讓景泰帝朱祁玉感到不可接受的是,孫太后插手干政,滿朝文武居然沒有人站出來仗義執言,除了詫異之外就是沉默,更多選擇了默認此等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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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這個皇帝,真就是非常時期的“過渡品”嗎?
剎那間,一股受到輕視屈辱,填滿了景泰帝朱祁玉的胸膛。
他沒有第一時間遵從孫太后話語,而是開口緩和道:“母后,言重了,沉侍郎還是忠君愛國的。”
聽到朱祁玉的回應,簾幕背后傳來了一聲冷笑:“呵呵,沉侍郎目前表現看來,是挺忠君的。”
毫無疑問,孫太后這是話里有話,瞬間景泰帝朱祁玉就面色通紅,想要反駁卻被孝道綱常給死死的壓制住了。
“沉侍郎入閣就暫且這樣安排吧,其余事情等太上皇回來再行定奪!”
孫太后不想給朱祁玉任何解釋的機會,早在一個月前蒙古就曾經派過來一支使團,還得到了御馬監掌印郭敬的引薦,展現出來足夠的誠意。
這次太師也先更是愿意無條件釋放太上皇回京,連司設監掌印曹吉祥都送來了幾條小道消息,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等到明英宗朱祁鎮歸來,沉憶辰做過什么就會真相大白,此等亂臣賊子還有何掩面立足于朝堂?
“太后圣明!”
幾乎就是同一時間,右都御史楊善就出班恭維了一句,在他指定的計劃之中,沉憶辰跟成國公府這兩方,必須要先斬斷一方的軍權控制。
否則九邊的影響力,再加上福建、山東、京營的影響力,強如南征軍統帥王驥都難以匹敵。
更何況靖遠伯王驥,并非那種追求名利之人,權勢斗爭關鍵時刻不一定靠得住。
“太后圣明!”
緊接著都督僉事張軏、寧陽侯陳懋,戶部尚書金廉等等,紛紛站了出來高呼出這句恭維話語,意味著朝臣站隊已經很明顯了。
那就是京師軍權定然不能讓成國公府一脈一家獨大,于公于私都不能再培養出類似于王振的權臣,必須棄權入閣!
面對這群臣呼聲,景泰帝朱祁玉的臉色愈發難堪,這一刻他深深的意識到,曾經孫太后對自己的施壓跟威脅,不僅僅是說說那么簡單。
靠著孝道綱常先天優勢,以及太上皇在群臣中的影響力,是真的能做到廢立皇帝!
無力感席卷朱祁玉的全身,他下意識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前面的成敬,就如同當初明英宗朱祁鎮,望著自己亦師亦父的王振一般。
看著朱祁玉求助的眼神,成敬心中也是有著一種深深的無奈,幾個月的時間只夠拉攏沉憶辰,完全不足以在朝臣中培養出一批完全效忠于新君的勢力。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某些時候皇帝也是如此。
于是乎,成敬只能細不可聞的搖了搖頭,示意朱祁玉服軟妥協。
“母后說的是,那就暫且讓沉侍郎,以加銜身份入閣參預機務吧。”
“臣,領命!”
御臺之上的一舉一動,沉憶辰都看在眼中,他知道景泰帝朱祁玉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力極限,朝廷文武百官也不可能允許出現一個閣部一體,加上掌軍的未來超級權臣。
眾怒難犯,專欲難成,政治是一門妥協的藝術。沉憶辰如今在官海沉浮數年,早已不是當初的愣頭青,自己二十來歲出頭就想著要權傾朝野,確實為時尚早。
看著沉憶辰毫無“抵抗”的放下軍權,很多朝臣臉上都露出一抹深意的笑容。這不僅僅是一名臣子的退讓那么簡單,往大了說是兩位“君王”之間的交鋒。
太上皇還沒有回京,當今圣上就沒有招架之力,按照這趨勢下去看來很快這大明就得變天了。
論功行賞的事情完結,接下來朝會依舊按照正統朝時期的規矩,挑選出來幾本奏章議事。不過相比較前面各方勢力相爭的重頭戲,后面奏章內容就有些不痛不癢,基本上主管官員奏答兩句后就算是過了。
不過到了最后階段,還有一封來自大同府的奏章要宣讀,這也是本次大朝會萬眾期待的事情,那就是該用如何與韃虜商議迎接太上皇朱祁鎮回京!
“陛下,瓦刺使團已經抵達大同府,韃虜這次表明不收取任何贖金,無條件送還太上皇回京。”
“此乃先帝保佑,此乃我大明幸事!”
禮部尚書胡穎有些動容的說出這段話,身為先帝托孤五大臣之一,并且還是掌管禮法的主官。哪怕拋開朝堂上各種權勢紛爭,單單論起能把戰敗的皇帝給迎接回來,確實是一件洗刷恥辱的事情。
畢竟靖康之恥,宋徽宗、宋欽宗二帝,至死都沒能返回大宋都城汴京,大明沒有重蹈覆轍!
千百年后史書上,不至于有無比屈辱的描述!
“天佑大明,還請陛下盡快答復瓦刺使團,迎接太上皇回京。”
內閣首輔陳循同樣出列贊同,迎接大明皇帝回京是絕對的政治正確,六部已經搶先一步,內閣自然得表明態度。
“還請陛下迎接太上皇回京!”
剎那間滿朝文武紛紛躬身請命,距離勛戚大臣上次奏疏已經過去月余,新君始終沒有給個明確答復。現在韃虜徹底放棄了談判要挾,這要還不把太上皇給接回京,簡直就是大明之恥!
面對這群情激憤的場景,朱祁玉把目光望向了沉憶辰,同時眼神中充斥著一種絕望。他明白在這種情況下,沉憶辰做不了什么,無非就是抱著可笑的期盼罷了。
“陛下,臣有不同意見,太上皇應當暫緩回京!”
伴隨著大殿內外不可置信的目光,沉憶辰終究還是站了出來反對。
歷史已經在自己的手中改變,如果明英宗朱祁鎮提前回京,那么景泰帝朱祁玉大概率無法守住皇位,下場會極其悲慘。
原因無他,封建社會“正統”二字無法撼動!
為什么歷史上朱祁鎮喪師辱國,并且在南宮囚禁七年之后,卻依然能夠輕松的奪門成功復辟?
哪怕絕大多數沒有參與政變的大臣,包括于謙這種深受景泰帝朱祁玉皇恩這些“心腹”,卻依舊選擇了擁護朱祁鎮復辟上位。就在于他們心中的正統皇位繼承人,始終是朱祁鎮兩父子,而不是景泰帝朱祁玉!
早在先秦時期,就確認了嫡長子繼承制,數千年演變下來已經成為金規鐵律,甚至超越了祖宗之法不可變。
朱祁玉是個庶子,沒有繼承明宣宗的法統,理論上土木堡之變后明朝最有資格即位的是襄憲王朱瞻墡,他才是明仁宗朱高熾的法統嫡子。
只是襄憲王朱瞻墡不喜權勢,并且就藩地方多年,拒絕了朝廷即位的要求,讓位于景泰帝朱祁玉罷了。
這也就是為什么,景泰帝朱祁玉要對孫太后那么敬畏,原因就在于他的法統來源,必須是其嫡母孫太后所立。后續為了增加自己的正統性,還讓大同參將郭登,取得了明英宗朱祁鎮的傳位詔旨做背書。
但哪怕如此,朱祁玉并非皇儲的先天弊端,皇位也不是來自于自己父皇明宣宗的法統。
這就導致了朱祁玉在君臣名分上,永遠是上圣皇太后孫氏、太上皇帝朱祁鎮的臣子,上下尊卑不能亂!
無論何時何地,孫太后想要廢除朱祁玉皇位,朱祁鎮父子兩想要復辟登基,都是符合禮法上的“程序正義”。
整件事情看似有些滑稽可笑,卻偏偏現實就是如此。朝中上疏奏請迎接太上皇回京的勛戚大臣,他們中抱著獲取復辟從龍之功的,其實也是極少數。
之所以會有如此大規模聲勢,更多在于是維護心中的禮法傳承。
畢竟無論是文武大臣也好,勛戚宗親也罷,他們家族傳承同樣是依托于嫡長子繼承制。想要穩定傳承爵位跟家業,就必須恪守禮儀法統,否則亂了規矩之后,豈不是全都亂套了?
現在沉憶辰站出來反對,其實不僅僅是站隊景泰帝朱祁玉,還在挑戰著整個封建社會的法統傳承!
“胡說八道,太上皇已經在漠北飽受寒苦,你身為臣子居然還想著讓君王受辱?”
禮部右侍郎王一寧第一時間跳了出來,指著沉憶辰鼻子就噼頭蓋臉罵了過來。
其他事情能忍,恭迎太上皇回京事關禮法傳承,并且這還是禮部份內之事,怎么可能容忍沉憶辰在這里阻攔?
“看來置太上皇于敵營不顧的傳言,并不是什么空穴來風,沉侍郎真想做一個亂臣賊子嗎?”
左都御史王文,同樣冷冷的質問了一句。
他當年依附閹黨王振,導致現在在朝中臭名昭著,想要翻身只能靠著太上皇朱祁鎮從北狩歸來。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沉憶辰還要出面阻攔,那簡直跟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沒什么區別。
“遙想當年太上皇欽點你為三元及第,如今卻這般背主求榮,是可忍孰不可忍,本人羞于與此子同朝為官!”
不單單是奉天殿內高官反對,就連站在殿外長廊的翰林清貴,都有一人疾聲高呼。
這個人沉憶辰還認識,正是當年他入仕翰林院,拿來立威的翰林檢討陶宏正。
當然,現在他已經官至翰林修撰。
有了翰林清貴的加入,相當于點燃了科道言官這群噴子的火藥桶,剎那間各種斥責辱罵不絕于耳,整個朝會大殿簡直就跟菜市場沒什么區別,維持禮儀秩序的監察御史,此時都不敢冒犯眾怒。
“肅靜!”
站在御臺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金英,見到這種情景終于看不下去,大聲的制止了一句。
金英同樣是五朝元老,想當初王振權傾朝野的時候,都還得給他幾分薄面。如今又有了司禮監掌印太監身份加持,一般言官清貴還真得罪他不起,只得暫時安靜了下來。
“沉卿,說說你的理由。”
趁此時機,景泰帝朱祁玉給了沉憶辰一個開口機會,雖然他內心里面已經不抱有什么期望,但至少有那么一個人站出來反對,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土木一敗,乃我大明百年之恥。微臣雖是文官,卻也知道戰場上的失敗,需要用敵人的鮮血來洗刷恥辱。”
“太上皇被俘北狩,就這么被韃虜放回來,后人會如何評說,史書又會如何描述?”
“只有率兵擊敗韃虜,堂堂正正從他們手中奪回太上皇,并且讓蒙古太師也先的頭顱,懸掛與京師城墻之上警示萬邦,才能真正揚我大明國威!”
送回來跟搶回來是兩個概念,前者是對于弱者的施舍,后者是強者的復仇。
明英宗朱祁鎮想要洗刷史書上的恥辱,只有滅了蒙古這個大明的百年大敵,才能挽回身后名。
畢竟歷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書寫。
不過沉憶辰這番話語,并沒有收到想象中的效果,甚至就連禮部尚書胡濙都站了出來呵斥道:“強詞奪理,我大明想要復仇雪恨,何需讓太上皇陷入危險境地。”
“刀槍無眼,如果征討過程中發生了意外,沉侍郎拿什么負責?”
某種意義上來說,沉憶辰確實有偷換概念的嫌疑,他也自知這樣的說詞成功率接近于無。
但是很多事情只有抗爭一條路可走,別無他法。
只見這個時候,沉憶辰從懷中掏出一份奏章,大聲說道:“臣敢保證,也先不敢對太上皇有絲毫不利,甚至可以兵不血刃的拿到他的人頭!”
“你有何資本保證?”
“靠這封韃靼部的國書,蒙古岱總汗脫脫不花,愿向我大明皇帝俯首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