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沉憶辰的解釋,石亨跟曹義兩人覺得有些道理,但執行起來卻有著諸多問題。
“沉督憲,這種驅虎吞狼之計過于明顯,脫脫不花真能為我大明所用嗎?”
石亨反問了一句,萬一脫脫不花拿錢不辦事,亦或者站在蒙古大義的角度上,選擇與瓦刺部也先媾和了怎么辦?
那今日送去的物資,就徹底成了資敵。
“脫脫不花與大明合作,至少還能有余力驅虎吞狼。不與大明合作,下場就只會兔死狗烹,太師也先的雄心壯志,可遠遠超過了這個蒙古大汗。”
“他只要活著,就是也先登上汗位,統一蒙古諸部的最大阻礙!”
沉憶辰說這話的時候信心滿滿,脫脫不花臣服于大明還有活路,反之必死。
這道選擇題,相信會很容易得出答桉。
“好,那就依沉督憲所言,本官想辦法聯絡脫脫不花!”
曹義拱手稱是,常言道債多不壓身,反正來年遼東定然會受到瓦刺部威脅,也就不在乎多那么一個韃靼部。
沉憶辰這邊商議著驅狼吞虎,太師也先那邊已經退守到東蒙古的色愣格河上游,暫時安營扎寨整頓兵馬,面對屬下報告的傷亡情況,心中確實浮現出了兔死狗烹的想法。
從入關之戰開始算起,經歷過京師攻防戰以及遼東寧遠衛城之戰后,也先率領的十二萬瓦刺本部戰兵,清點之后只有九萬余人。
意味著有三萬精銳控弦之士,永遠的倒在了明國的土地上。
這還僅僅是瓦刺本部的傷亡,如果算上韃靼部、兀良哈三衛以及女真哈密這些仆從軍,整體各種傷亡跟失蹤人數將高達十萬余人!
要知道蒙古可不是明朝這種有著數千萬人口的龐然大物,從中亞到遼東蒙古人通通相加起來,可能也就兩三百萬人的樣子。
十萬兵馬,而且還是十萬精壯男子,對于蒙古部族而言,絕對是一個無比沉重的打擊。也先自己都萬萬沒有想到,這一戰打到最后,族人傷亡會如此之巨大。
“伯顏帖木兒,兒郎們安頓的怎么樣了?”
也先有些疲憊的朝著自己兄弟問了一句,除了連日戰事的辛勞,更多還是一種心理上的低迷。
他實在是有些想不明白,為何當初土木堡俘虜明國皇帝的大好局面,會演變成今日這副場景,難道說就僅僅因為進攻大明京師晚了幾日嗎?
“放心吧太師,兒郎們已經安頓好了。”
“嗯,那摩羅跟明國皇帝相處如何?”
“陛下開始不愿意答應迎娶妹妹,不過后來算是想明白了,摩羅已經在前幾日送到了陛下的營帳。但局勢穩定后得大辦一場熱鬧的婚宴,慶祝我蒙古跟大明的聯姻!”
伯顏帖木兒說這段話的時候,臉上浮現出一抹興奮的神情。他是真心為自己妹妹能嫁給朱祁鎮而高興,只有大明皇帝這個天底下最尊貴的人,才能配得上草原上最美麗的明珠。
而且雙方聯姻,說不定以后就不用打仗了,開放邊境貿易兩國能永享太平!
“很好,記得囑咐摩羅這段時日要調理好身子,早日懷上明國皇帝的龍種。”
“我會囑咐的。”
搞定了妹妹跟明國皇帝的“婚事”,也先總算是在接連的壞事情中,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不過他的目標不僅局限于此,轉而繼續朝著伯顏帖木兒說道:“另外你去找脫脫不花商議下,就說現在蒙古時局不穩,得早日召開諸部會盟立皇太子安穩人心,勐可現在年齡不算小了。”
也先嘴中的勐可,就是他姐姐與脫脫不花當初聯姻剩下的兒子,自己的親外甥。
“太師,要對脫脫不花下手了嗎?
聽到這句話后,伯顏帖木兒立馬警覺的反問了一句。
立皇太子很明顯就是強調法統繼承權,勐可是也先的親外甥,身上有著瓦刺部落的血脈。
到時候只要把脫脫不花給除掉,毫無意味也先就能以舅父的身份把持朝政,乃至更近一步“挾天子以令諸侯”。
“蒙古不能永遠是一盤散沙,想要重現大元的榮光,那么就必須完成徹底統一!”
也先把這次進攻明朝的戰事失利,更多歸咎于蒙古各部不齊心上面。
以前為了避免引發明朝的警惕,也先始終采取低調隱忍的策略,逐步蠶食韃靼部跟兀良哈三衛領土。現在雙方已經兵戎相見,就沒必要再裝臣服恭順,是時候徹底吞并這些部落了。
“沒錯,如果不是韃靼部的旁觀跟兀良哈三衛的潰逃,遼東已經掌控在我們手中,明國狀元那幾萬兵馬根本掀不起風浪!”
認識十年的老書友給我推薦的追書app,野果閱讀!真特么好用,開車、睡前都靠這個朗讀聽書打發時間,這里可以下載 伯顏帖木兒恨恨的回應了一句,但凡那一晚蒙古諸部能齊心一點,攻城兵馬根本就不需要回援。
可能現在戰場走勢,就是另外一個結局了。
“已經過去了,再說這些也沒什么意義。”
也先擺了擺手,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談,畢竟揮師南下的國運之戰,打成這虎頭蛇尾的模樣,著實是自己戎馬生涯的恥辱!
“最后你挑選幾個精明能干之人出來,組成一支使團去出使明國,就說我們不需要任何贖金,愿把明國皇帝完璧歸趙!”
“太師,就這么送回去?”
伯顏帖木兒感到有些詫異,倒不是說有惡意想要扣留朱祁鎮,相反這段時日接觸下來,他十分崇拜跟敬佩這位明國皇帝,真心希望他能回到大明重登皇位。
只是蒙古諸部接連幾場大戰傷亡慘重,就這么送回去不找點好處彌補損失,著實心有不甘。而且伯顏帖木兒,內心中也不想跟朱祁鎮分別。
“明國皇帝在我們手中,已經沒有價值,相反送回京師才能發揮出他的作用。”
“另外只要摩羅懷上龍種,價值遠甚于明國皇帝本身。”
說到這里,也先臉上露出一抹神秘笑容。就如同他打算擁立自己親外甥為蒙古皇太子一樣,誰又敢保證有朝一日,自己另外一位親外甥,不會成為大明皇太子?
戰場的硝煙已經逐漸散去,可另外一場看不見的戰爭,卻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正統十三年十一月三日,韃靼部營地中脫脫不花正坐在汗位上,臉上神情無比陰郁,仿佛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抉擇。
脫脫不花的左下方坐著的,是蒙古督官阿古拉,右下方坐著的是弟弟阿噶巴爾濟。他們兩個人此刻也把目光注視著上方,期望能聽到一個確切的決斷。
沉默許久后,阿噶巴爾濟終于忍不住了,開口說道:“大汗,明國這是把我們當傻子,想要讓韃靼部跟瓦刺部自相殘殺!”
阿噶巴爾濟滿面怒容,遼東總兵傳來的議和消息,已經稱不上是什么謀略,完全就是明牌告訴韃靼部,他們打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種手段跟想法,簡直有點侮辱蒙古人智商的感覺。
相比較阿噶巴爾濟的激動,脫脫不花跟阿古拉兩人,依舊保持著凝重的神情,并沒有反對明國拋來到“橄欖枝”。
“達魯花赤(督官),難道你看不出來明國人的計謀嗎?”
阿噶巴爾濟朝著阿古拉反問了一句,督官相當于明朝監軍跟欽差的結合體,掌控著軍政大權,是目前韃靼部僅次于大汗脫脫不花的第二號人物。
就算大汗被明國人蒙蔽,督官不可能看不出這簡單的詭計,只要阿古拉站出來反對,就不可能跟沉憶辰達成和議。
“阿噶巴爾濟,此事不能著急,明國確實打著我們與瓦刺部自相殘殺的算盤。”
“可問題是,我們想要與瓦刺部和平相處,太師也先愿意嗎?”
阿古拉說出了事情關鍵點,就在前幾日脫脫不花收到了太師也先的信函,說要召開蒙古會盟商討立皇太子的事情,并且明確表示了皇太子只能是自己的外甥勐可。
脫脫不花在前任瓦刺首領脫歡的手下,當了五年的十足傀儡大汗,后隨著也先繼任瓦刺首領之位,他才得到喘息的機會暗中發展韃靼部勢力,有了屬于自己的容身之所。
現在要是立勐可為皇太子,幾乎等同于讓太師也先把控朝政,這是脫脫不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受的事情。他打算在蒙古諸部會盟之時,立自己另外一個兒子為皇太子,不過這也意味著將與也先徹底撕破臉皮。
就如同瓦刺部喪失了三萬戰兵一樣,這幾個月大戰下來,韃靼部傷亡要更加慘重,連專屬于大汗的怯薛軍都損失大半。如果算上臣服的女真三部跟兀良哈三衛,人數能足足高達六萬以上。
十萬人中剩下的萬余人,才是從西域調來的諸如哈密等過仆從軍傷亡數量。
倍于瓦刺部的傷亡,讓本就處于弱勢的韃靼部,現在雙方實力更加不再一個層面上。這也就是為什么,面對沉憶辰的夜襲,脫脫不花駐守的左翼選擇作壁上觀。
要是再打下去,恐怕脫脫不花得淪為光桿司令,不用明軍或者瓦刺部征伐,自己就得慢慢消亡。
如果沒有太師也先強迫立皇太子這樁事情,脫脫不花可能站在蒙古乃至大元的高度上,不會選擇與自己的敵人聯手。
可現在也先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再不反抗就注定被吞并的下場!
“太師定然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要不此事與瓦刺部商議之后再做決定?”
阿噶巴爾濟與太師也先的關系很不錯,甚至在私下接觸中,也先曾向他承諾過,如果脫脫不花子嗣不成器的話,將擁立同樣擁有黃金家族血脈的阿噶巴爾濟繼承汗位。
說者有沒有心不知道,聽者卻有意了,阿噶巴爾濟把也先視為自己助力,不愿雙方部族死皮臉皮。
“呵,也先要是明白這個道理,就不會在這種時候威逼本汗召開諸部會盟了!”
沉默許久的脫脫不花,此刻終于冷笑的回應一聲。
“大汗,這么多年你也沒立皇太子,現在蒙古諸部士氣低迷,確實需要確立繼承人來安穩人心,太師這樣做也沒錯。”
阿噶巴爾濟幫也先辯解了一句,勐可今年已經快十年了,按照以往蒙古慣例,早就應該立他為皇太子,雙方部族親上加親不好嗎?
結果沒想到他這句話出來,也先重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然后怒氣沖沖回道:“阿噶巴爾濟,別以為本汗不知道你與也先的私下聯系。”
“不管他曾給你許諾過什么好處,別忘了自己身上留著的可是成吉思汗的血脈,你是韃靼部的族人!”
此話一出,阿噶巴爾濟臉色瞬間變了,他趕忙弓腰道:“臣弟絕不會忘了自己身上黃金家族的血脈,還望大汗不要誤會!”
“哼。”
對于阿噶巴爾濟這番表態,脫脫不花只是冷哼一聲,然后把目光看向阿古拉說道:“告知遼東軍信使,本汗可以答應議和,不過沉憶辰必須保證遼東開放互市!”
瓦刺部怎么崛起的,沒有誰比脫脫不花更加清楚,就是靠著與明國的互市跟朝貢,累積實力成為草原霸主。
現在他想要取而代之,只要有足夠的裝備跟錢財,把女真三部跟兀良哈三衛武裝起來,未必不能跟也先爭一個高下,甚至有機會再度復現土木堡的勝利,兵臨京師城下!
脫脫不花的回應,三日后被傳遞到了遼東都司駐地廣寧城,與此同時另外一封來自于京師的諭令,同樣傳遞到了沉憶辰的手中。
那便是景泰帝朱祁玉下令,要沉憶辰即刻率領大軍返回京師,并且在圣諭后面還有一封來自于成敬的私信,告知了朝廷中勛戚大臣聯名奏章迎回太上皇朱祁鎮的消息,委婉暗示需要沉憶辰站出來反對。
望著眼前這兩封書信,沉憶辰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意識到朝中暗流涌動,有著一股支持明英宗朱祁鎮復辟的勢力。
讓自己站出來當槍使反對沒問題,沉憶辰無比清楚經歷過瓦刺留學后,朱祁鎮性情發生了極大改變,他要是復辟登基對于大明而言將是一場災難。
可問題是,自己孤身一人對抗得了朝中勛戚大臣嗎,關鍵時刻景泰帝朱祁玉又是否靠得住,會不會把自己拋出去當替罪羊?
“東主,新君威望不夠,就算你回京上疏反對,恐怕也無濟于事。”
卞和望著圣諭嘆了口氣,戰場上面沉憶辰憑借著一腔血性還能力挽狂瀾,朝中權力斗爭比戰場還要兇狠,沒有足夠黨羽勢力根本就無濟于事。
“威望不夠,那就只能增加威望了。”
沉憶辰默默的回了一句,他腦海中已經有一個想法雛形。
“如何增加?”
卞和滿心疑惑的問了一句,他想不到有什么方式,可以讓朱祁玉震懾群臣。
“讓脫脫不花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