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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 朱祁鎮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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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十惡不赦重罪中,排在前三的分別為謀反、謀大逆、謀叛。

  謀反的意思簡潔明了,說穿了就是想要造皇帝的反,論罪判處滿門抄斬,還要夷三族。

  謀大逆的罪行是毀壞宗廟、山陵及宮闕,懲處稍微輕點只殺全家,旁系三族流放三千里。

  謀叛的罪行是背國從偽,簡單點解釋就是背叛國家,投靠敵國或者地方割據政權,以及支援農民起義等等武裝反抗行為。

  客觀來說,朱祁鎮要定沉憶辰的謀叛罪,還真不算是什么冤枉,太師也先隨口安置的罪名,就這么湊巧的歪打正著了……

  只不過沉憶辰與福建叛軍的關系,朱祁鎮是永遠不可能知道,更別說在他眼中沉憶辰還是福建平叛的首要功臣。

  硬生生在有功之臣頭上安個謀叛罪名,哪怕身為皇帝都不可能如此肆意妄為,更何況現在的朱祁鎮處境與“亡國之君”無異。

  “太師,沉憶辰乃我大明三元及第,治水平叛之功天下皆知,妄自定罪恐會引發朝廷動蕩,百官人人自危!”

  權力是自下而上的道理,身為皇帝的朱祁鎮很清楚,他回京重掌權勢最大的倚仗,便是文武百官對自己的效忠。無過定罪的舉動,將破壞君臣之間的平衡默契,當滿朝官員感到皇帝成為自己威脅的時候,就會另立新君。

  “陛下,你既然不知沉憶辰領軍出現在塞外,那就意味著他是無召赴京,這還不夠定個謀叛之罪嗎?”

  “外臣認為,定個謀反之罪都不為過。”

  經歷過土木堡接連幾場與沉憶辰的交鋒后,現在的太師也先已經把沉憶辰列為了自己最主要的對手之一,而不是用文弱書生的眼光看待對方。

  威脅,就得想辦法鏟除!

  太師也先并不是什么草原文盲,相反他熟讀過中原書籍,南宋高宗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飛的故事,他同樣無比清楚。

  如今朱祁鎮在自己手中,就算沉憶辰想要做大明的“岳飛”,也不得不面對大明天子的金牌令箭,能兵不血刃的除掉這個強大的對手,何樂而不為之?

  至于為什么沒用謀反的罪名,不是也先心善見的不連坐,而是在于會把成國公一脈給牽扯進來。以目前局勢大明朝廷可能會放棄一個沉憶辰,但絕對不可能僅靠被俘皇帝的一道圣旨,就夷了成國公三族。

  過猶不及,太師也先非常熟悉明廷的權力斗爭,與國同休的勛戚想要滅族沒那么簡單,拿沉憶辰的項上人頭來向長生天告祭蒙古勇士英靈,足矣!

  “太師,此事非同小可,朕還需好好考量一番。”

  自毀長城的事情,朱祁鎮在英國公張輔身上做過一次,他再蠢也知道不能做第二次。

  聽到朱祁鎮還不答應自己的要求,也先臉色瞬間就陰沉下來,冷冷說道:“陛下,既然你不知道該如何決斷,那外臣就找人幫你決斷。”

  說罷,也先就把目光望向了喜寧繼續說道:“喜公公,聽聞明國有宦官批紅權力,要不你就來替陛下代筆吧。”

  批紅本是皇帝省事偷懶,賦予太監的代天子批復的權力,來源終究還是皇權。

  現在也先繞開票擬批紅的授權,讓太監來直接下達圣旨,把自己這個皇帝置于何地?

  朱祁鎮感到一種被架空的羞辱,可他卻不敢把怒火發泄到也先身上,只能回頭怒目圓睜的望向喜寧,試圖壓迫對方拒絕也先的命令。

  這種威壓對于忠臣可能有用,喜寧早就不想綁定在朱祁鎮這艘破船上。加之他蒙古人的出身,連“漢奸”兩字好像都不適用,妥妥的撥亂反正……

  于是乎徹底無視朱祁鎮的目光,匍匐在地朝著也先阿諛道:“奴婢仰慕太師已久,愿鞍前馬后效力!”

  望著喜寧這副背主求榮的諂媚模樣,也先臉上流露出一抹嘲弄,真是樹倒猢猻散,哪怕高高在上的皇帝都不例外。

  不過喜寧出鎮九邊多年,對于明國邊防部署無比熟悉,把他放在自己身邊的作用,要遠大于留在這里照顧朱祁鎮。

  “果然是識時務者為俊杰,那你以后就跟著本太師,陛下我自會另安排他人照顧。”

  “奴婢謝太師恩寵!”

  喜寧得到也先的允諾后,立馬喜笑顏開的磕了個響頭。

  這一幕看得朱祁鎮可謂是肝膽欲裂,他曾經是那么信任喜寧,甚至是不惜羞辱大明英國公,還開創了歷朝歷代賜田給宦官的先河。

  結果卻換來了如此赤裸裸的背叛!

  這一瞬間,讓朱祁鎮對于“忠誠”兩字產生了深深的懷疑,他不敢再親信任何人。

  “那外臣就不打擾陛下休息了。”

  達成了想要的目標,也先并沒有刻意羞辱朱祁鎮的想法。畢竟大明朝依然屹立在中原,俗話說得好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朱祁鎮營帳外面推來了八輛載貨馬車,把泥土地面壓出了一道道車轍,側面彰顯了貨物之重。

  “大哥,明國朝廷運送來了贖金,聽說還是太后跟皇后交納的,價值不菲!”

  伯顏帖木兒臉上流露著興奮神情,明國產物相比較草原上的東西要精美許多,皇室用品那更是精美絕倫,這下發大財了。

  “打開看看。”

  對于金銀珠寶這類東西,也先其實并沒有多大的興趣,他是個徹徹底底的不世梟雄,目標始終放在逐鹿中原上面。

  只要能拿下中原花花世界,這些東西還不是蒙古人的囊中之物?

  伴隨著也先的一聲令下,幾名蒙古士兵打開了馬車上的木箱,里面的金銀珠寶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迷人的光芒,讓沒見識過好東西的蒙古將士給看傻一片。

  不過也先很快就回過神來,把目光放在了其中一件團龍袍上面。這是皇太后孫氏擔心朱祁鎮會在草原上受凍,提前幫他準備的御寒衣裘。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這種母子之間的感情,可能是皇家為所不多的親情。

  除了御寒衣物外,其中有一些首飾讓朱祁鎮看到后,呆呆的立在原地,他認出來這是自己皇后的珍寶飾物!

  朱祁鎮震驚的原因,并不在于皇后首飾本身,而是他意識到朝廷交納給蒙古的贖金,沒有出自于國庫,它們來自于后宮。

  更進一步說,朝廷沒有答應瓦刺交納贖金的條件,自己處在被群臣拋棄的邊緣!

  朱祁鎮皇帝當的不怎么樣,仗更是打的不怎么樣,但對于帝王心術御下之道,確確實實達到了爐火純青的造詣。否則也不可能在歷史上被囚禁七年之后,還能依托南宮之變搶了自己兒子的皇位復辟。

  如果說之前朱祁鎮僅僅是戰敗后懦弱,那么現在的他內心出現了一種深深的恐慌!

  一旦自己被朝臣拋棄,沒有了皇帝身份庇護,那么在瓦刺手中將失去任何價值,下場可想而知。

  感受到了致命危機,骨氣、尊嚴、威儀等等東西,都將被朱祁鎮給拋之腦后。

  “這件衣服看著不錯,陛下賞賜給外臣如何?”

  太師也先隨手拿起了那件孫太后準備的團龍袍,朝著明英宗朱祁鎮問了一句。

  龍袍代表著什么,天下人盡皆知,也先正在一步步的試探朱祁鎮底線,試圖讓這個大明皇帝徹底臣服于自己。

  “太師要是喜歡,盡管拿去就好!”

  讓也先萬萬沒想到的是,朱祁鎮居然連絲毫的猶豫都沒有,臉上還帶著一種賠笑答應了。

  “好,好,那外臣就謝過陛下賞賜,哈哈!”

  手中拿著這件團龍袍,太師也先發出豪邁的笑聲踱步離去,他已經意識到朱祁鎮的轉變。

  從這一刻開始,再也沒有高高在上的大明天子!

  另外一邊的沉憶辰,攜帶著從萬全左衛倉等四個邊堡武備庫,搶奪回來的糧草兵器,浩浩蕩蕩的返回了懷來城。

  見到沉憶辰率領大軍凱旋歸來,留守在懷來城的將士們總算是松了一口氣。畢竟親征軍大敗后倉皇逃命的模樣,實在太過于丟人現眼,除了沉憶辰恐怕整個大明,沒有誰敢用這樣的士兵去反攻強大的蒙古敵軍。

  事實證明沉提督高瞻遠矚,更證明的大明親征軍,并不是一群喪家之犬!

  “明軍威武!”

  面對得勝歸來的袍澤,留守在懷來城的衛所軍將士們,高呼著屬于明軍的戰號,來慶祝這一場反擊的勝利。

  “明軍威武!”

  同樣的呼喊聲從親征軍將士嘴中喊出,他們終于抬起頭站在袍澤弟兄的面前,用鐵與血捍衛了屬于自己的尊嚴!

  震天的呼聲傳遞到了成國公的營帳,他用著虛弱語氣朝著身邊的副將薛綬問道:“是儀兒跟向北歸來了嗎?”

  “是,沉提督跟朱指揮僉事,率領著親征軍將士攻下四座衛城,并且奪回了糧草器械。”

  “好,青出于藍勝于藍!”

  成國公朱勇此刻心中,有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欣慰,親征軍在自己手上被蒙古鐵騎給打敗,卻在自己兒子手中戰勝了強大的敵人。

  將門虎子,莫過于此!

  歡呼結束之后,沉憶辰就立馬來到了自己營帳,準備接下來全軍撤往京師的事宜。

  見到沉憶辰進來,卞和拿起一份文書說道:“東主,這是向朝廷請求入京的奏章,你看看還有沒有什么紕漏?”

  “卞先生辦事我放心。”

  沉憶辰并沒有接過奏章細看,而是直接拿起了桌上的提督大印蓋了上去,然后囑咐蒼火頭道:“快馬加鞭把這封奏章送往京師,我們必須在這幾日就要撤退,否則蒙古大軍休整完畢,想走就沒那么容易。”

  土木堡一戰,幾十萬明軍的裝備物資,盡皆落入太師也先手中。

  要知道一漢當五胡的前提,是兵強馬壯加上裝備碾壓,到了唐朝時期就只能一漢打三個突厥。宋朝時期異族掌控了養馬地跟金屬冶煉技術,西夏出現了鐵鷂子這樣的重騎兵,金國同樣擁有了鐵浮屠這樣的重步兵,想要再取得碾壓優勢就變得困難無比。

  后世有一位偉人說過,戰略上可以藐視敵人,戰術上卻要重視敵人。

  太師也先時代的蒙古鐵騎絕對不是什么弱者,有了明朝精銳裝備加持之后,只會讓他們變得更加強大。

  還不快速撤退,就得重現當日斷后的場景,太師也先吃過一次虧,勢必不會讓沉憶辰“逃脫”第二次。

  正統十三年八月二十一日,恐慌的陰云依舊籠罩著京師,甚至絲毫不弱于土木堡戰敗的消息傳遞回來的那日。

  能成為京官的大臣,無一不是官員中的佼佼者,對于大勢有著基本的判斷。按照時間推算,現在蒙古韃虜已經從大戰中休整過來,很快便會發動更加勐烈的進攻。

  相比較之下,京師的防守卻跟前幾日沒有多大區別。

  畢竟以古代的通行效率,不說征調南方衛所士兵馳援,單單就號召山東河南等地兵馬勤王,最快速度沒有十天半個月恐怕都無法抵達京師。

  相反蒙古鐵騎與京師的直線距離不過百里,騎馬強行軍一日便可兵臨城下,到那時候拿什么去防守?

  就在滿朝文武惶惶不可終日的節點,一封從懷來城傳遞來的奏章,讓他們喜出望外。

  卞和書寫的奏章,詳細的奏報了沉憶辰率領馳援軍這些時日的行動,包括為親征軍殿后以及反攻奪下了被蒙古人占領的四座邊堡。

  馳援軍的勝利,仿佛為京師陰霾密布的天空,照射進來了一抹曙光。

  大明北境,總算還有一支可戰之兵!

  但是奏章最后面沉憶辰的請求,卻讓孫太后跟郕王朱祁玉感到一種莫名警覺,既然馳援軍能戰勝蒙古人,為何還要奏請駐防京師?

  要知道當初沉憶辰僅僅率領著幾萬人在大沽海防口登陸,就足以讓朝廷感到威脅,現在他收攏潰敗的親征軍,加上馳援的遼東軍后,手下兵馬足足有十萬之多。

  這支大軍入駐京師,要是沉憶辰真有反心,那么以目前朝廷掌控的兵馬,恐怕毫無還手之力!

  某種意義上來說,沉憶辰現在對于朝廷的威脅,在孫太后眼中比蒙古人更大。

  華蓋殿內,郕王朱祁玉跟皇太后孫氏,依舊一左一右的坐在龍椅兩旁。那面曾經撤下的珠簾,此刻也重新擺放到位,孫太后明白想要拯救自己的兒子回來,必須垂簾聽政。

  “諸位卿家,對于沉提督駐防京師的請求,你們有何看法?”

  很多時候真是實力決定一切,當沉憶辰掌控十萬大軍之后,孫太后對于他的稱呼,都由之前的直呼其名,改為了官職沉提督。

  “臣不建議沉提督率軍駐防京師!”

  幾乎就是在孫太后話音落下的瞬間,一直奉行明哲保身的禮部尚書胡濙,罕見的站了出來堅定表達自己態度。

  他身為四朝元老,以及明宣宗的托孤五大臣之一。英國公張輔土木堡陣亡之后,胡濙就成為了徹徹底底的孤臣,此刻若再不站出來成為中流砥柱,滿朝文武誰還能匡扶社稷?

  “大宗伯,沉提督率兵勞師遠征,接連又與韃虜展開了幾場大戰,不讓他們赴京休整防守,接下來該如何抵擋鐵騎兵鋒?”

  閣臣高穀同樣沒有忘記當年楊溥的囑托,沉憶辰如果能匡扶社稷成為大明擎天之柱,那為了天下蒼生萬民,送他權傾朝野又何妨?

  事實證明無論是治水平叛,還是今日領軍赴京勤王,沉憶辰始終在扶危定傾。

  豈能因為區區忌憚,便視家國天下為不顧,寒了忠臣之心?

  “沉提督既然能大勝韃虜,那么以他統帥的十萬兵馬,依托邊堡衛城防守,定能擋住蒙古瓦刺的兵鋒,何需來到京師駐防?”

  胡濙義正言辭的反駁著,其實背后的原因眾大臣心里面都清楚,國難之際放沉憶辰十萬大軍入京,這個江山以后還姓不姓朱,恐怕都不一定了。

  “宣大除了兩座孤城,以及寥寥無幾的土堡外,還哪有什么堡壘衛城依托。靠著懷來城這三尺之地,十萬大軍在塞外面對蒙古鐵騎,與野戰何異?”

  高穀同樣不甘示弱,莫須有的忌憚就讓十萬大軍不得入城,那簡直就是在自毀長城。一旦沉憶辰率領的兵馬崩潰,京師再無兵可守,要把這個大明江山讓給蒙古韃虜嗎?

  閣部大臣在朝廷上激烈爭吵,讓其他文武大臣面面相覷不敢接話,甚至坐在御臺之上的郕王跟孫太后,此刻都不好多說什么。

  對領軍主帥的不信任,你可以借助朝臣的嘴說出來,卻萬萬不能由當權者自己說出。

  真到了這個地步,就相當于圖窮匕見,再無轉圜余地。

  就好比明代宗朱祁玉,對于掌兵的于謙整整忌憚了八年,瀕死之際聽到外面朝鐘響起,第一反應是于謙篡位。可在這八年的君臣相處期間,朱祁玉卻對于謙尊重無比,某種意義上都能稱得上是討好。

  這才是一名合格政治人物應有表現,擁有著帝王猜疑本性,忌憚權臣卻不流露出來,從其他方面徐徐限制其權力,最終達成“杯酒釋兵權”。

  就在兩部大臣各執一詞,據理力爭的時候,殿外傳令的太監,卻喊出了一聲讓殿內群臣震驚無比的話語。

  “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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