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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 裝都不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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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膽!”

  是可忍孰不可忍,喜寧當即朝著沈憶宸怒喝一聲。

  當初福州衛指揮使竇毅被斬殺,那是泉州府被圍攻情況緊急,加之沈憶宸先斬后奏,喜寧沒辦法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現在右布政使宋彰可是活生生的現任官員,這要是再重演一遍竇毅的事件,沈憶宸濫殺朝廷大員簡直與反賊無異。

  喜寧自認再怎么貪,也不可能跟反賊同流合污。

  對于喜寧的“過激”反應,早在沈憶宸的意料之中。

  或者換種方式說,如果雙方身份對調,沈憶宸突然聽到有人要拿二品大員的項上人頭,估計也會覺得對方是個瘋子。

  “喜公公切莫動怒,且聽下官解釋。”

  “這種狂妄之事有何好解釋的,沈提督是真不怕咱家上疏彈劾你一本嗎?”

  喜寧哪怕見過大風大浪,此刻都有些被嚇到了,不敢跟沈憶宸有過多交流,生怕日后出事會成為同黨密謀的證據。

  望著喜寧這副推責架勢,沈憶宸挺直了彎下的腰,就連恭維作揖的手也放了下來,然后淡淡說道:“喜公公,咱們一同出鎮福建平叛,本官是提督,公公是監軍,不知你想彈劾什么?”

  “是意圖謀殺朝廷二品大員,還是之前無旨斬殺三品武臣?”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喜寧聽出了沈憶宸的弦外之音,一股怒火直沖腦門,從來只有我威脅別人,還沒有人敢威脅我!

  “沒什么意思,下官與喜公公是一條船上的人,如今叛軍勢大已經攻下泉州城,福建半壁江山淪陷,不日即可完成對福州府的合圍。”

  “喜公公您說到時候咱倆是等著被叛軍圍殺,還是現在灰溜溜的棄城逃往別處,獲得一個臨陣脫逃的罪名?”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沈憶宸意味深長的說出這句話,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會有一天復現成國公朱勇的觀念,并且對方還是一名權閹!

  “胡說八道,福州乃八閩首府,城池堅不可摧,賊軍拿什么攻下此等堅城。”

  “更別說還有福州三衛協防,其他州府兵馬可以源源不斷支援,真以為咱家是沒見識過戰場的新丁?”

  喜寧絲毫不為所動,他可不是什么菜鳥,沈憶宸這套說辭嚇嚇宮中宦官可以,用在自己身上簡直就是可笑。

  “福州三衛這不是沒在福州府嘛。”

  沈憶宸冷不丁的回了這么一句話。

  “你……”

  本來喜寧就感覺一股怒火直沖腦門,聽到這句話后更是感覺自己頭暈目眩,差點沒昏厥過去。

  原來福州三衛被征調前往泉州府平叛,背后還有這層目的?

  “沈憶宸,你到底要做什么!”

  盛怒之下,喜寧不想再跟沈憶宸糾纏下去,此子瘋狂程度簡直聞所未聞。

  看到喜寧基本上處于暴走的邊緣,沈憶宸收斂起自己的鋒芒,再次低垂額首展現出一副恭敬模樣。

  “其實下官并沒有喜公公想的那么復雜,右指揮使宋彰為了湊齊給王公公的三萬兩黃金賄賂,濫用權限封禁銀礦占為己有,并且還勾結地主豪強大肆侵占民田,成為了此次福建民亂的導火索。”

  “叛軍幾乎個個身負血海深仇,想要化解他們心中怨恨招安,就得給他們一個公道。”

  “罪魁禍首宋彰,便是投名狀!”

  沈憶宸之所以玩這么一出,是因為他很清楚想要喜寧聯名彈劾宋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怎么說對方也是堂堂二品大員。

  更重要一點,宋彰的背后站著王振。

  別看喜寧野心勃勃想要挑戰王振的地位,但在外界眼中他可是深受王振器重,一手提拔才有了今日的十二監掌印之位。就算雙方已經開始爭權奪利,只要沒有撕破臉皮,處于弱勢地位的喜寧就不敢明著干。

  想要讓喜寧跟自己一樣豁出去,就得讓對方產生危機感。

  平叛失敗被朝廷追責,叛軍攻陷福州府以身殉國,以及遮掩前衛指揮使竇毅死因的欺君罔上,沈憶宸不斷的往喜寧心理防線層層加碼。

  曾經是喜寧想要拉攏沈憶宸合作,現在變成了沈憶宸主動去綁架喜寧,敢彈劾就拉著你一起死,不想死就“狼狽為奸”繼續幫我遮掩下去。

  福建招安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沈憶宸已經沒功夫再裝什么人畜無害的小白兔,比奸臣更加的卑鄙奸詐,才是他在官場學到的座右銘!

  震怒之后,明白自己陷入了沈憶宸的“圈套”中,喜寧反倒是冷靜了不少。

  “沈提督,你想要咱家做什么?”

  “聯合上疏彈劾右布政使宋彰貪贓枉法,引發福建暴亂,建議朝廷判死以儆效尤。”

  “呵,有王公公當靠山,你覺得可能判死嗎?”

  憋屈情緒引導下,喜寧話語中都帶著一絲陰陽怪氣。

  想拿宋彰當做招安的投名狀,沈憶宸恐怕肆意妄為慣了,以為朝廷大局都可以只手遮天。

  要定罪宋彰,就一定會牽扯出三萬兩黃金的贓款,這么大數目沒人隱瞞的住。

  就算為了自己,王振也得出面保宋彰不死,或者更直白一點說,皇帝為了王振這個老師脫罪,背后說不定都會選擇徇私。

  真是天真!

  其實不用喜寧諷刺,這些難點沈憶宸早與老師林震商談過,他只求事在人為。

  “除了喜公公的聯名上疏,下官還聯絡了閣部、六科十三道的官場同僚,以及成國公為首的武將勛戚,逼迫王公公丟卒保車。”

  “如果這還是不行呢?”

  自己就是閹人,沒誰比喜寧更了解皇帝跟宦官之間的關系。

  滿朝官員集體彈劾,可能對文臣武將有用,卻扳不倒宦官。如果連這點手段都沒有的皇帝,他很快就會體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孤家寡人”。

  “既然朝廷不能幫宋藩臺體面,那就只能讓下官來幫他體面了。”

  殺意冰冷的話語響起,讓喜寧這個老江湖都感到不寒而栗,他仿佛感覺眼前這個年輕人無比陌生,內心中藏著一個“惡魔”。

  沈憶宸不在乎喜寧怎么看待自己,反正到時候宋彰莫名被倭寇殺害,如此巧合定然會引起對方的懷疑,不如現在提前讓他有些心理準備。

  “如果咱家拒絕上疏,你是不是想連我也一同體面了?”

  喜寧在王振的壓力,以及權勢的欲望之下,可以選擇主動去跟沈憶宸進行合作,但絕對不可能屈服對方的脅迫。

  此時喜寧同樣戒心滿滿,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幫助掩蓋竇毅死因的舉動,會成為今日沈憶宸拿捏自己的把柄。

  什么三元及第秉持公心大義的文人,卑鄙無恥程度還遠甚于自己這個閹人,實乃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下官豈敢?”

  沈憶宸拱手屈腰一副致歉模樣。

  “行此下策,乃招安叛軍迫不得已而為之。”

  “一旦事成,喜公公將攜平叛首功返回京師,直指紫禁皇城!”

  威逼利誘,才是談判之道,沈憶宸再次強調了平叛首功的重要性。喜寧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是選擇一條道走到黑篡取功成名就,還是果斷告發同歸于盡?

  聽到這話,喜寧臉上神色陰晴不定,腦海中進行著激烈的思考。

  利弊其實已經擺在了面前,可供選擇的余地不多,當初為了平叛之功走錯一步,已經事實上造成了步步走錯,沒有回頭的余地。

  “想要咱家聯名上疏彈劾,沈提督還需說出一句實話!”

  “何話?”

  “沈提督為何如此執著于招安叛軍,你與他們之間是否有不可告知的聯系。”

  喜寧目光炬炬的盯著沈憶宸,他的很多舉動屬實超乎了朝廷官員“仁義”的界線,從各方準備工作來看,壓根就沒想著調用大軍去徹底剿滅對方。

  但你要說沈憶宸勾結叛匪,喜寧想破腦袋都想不到充足的理由。

  一個三元及第的年少高官,除非遇到王朝亂世有逐鹿天下的野心,才可能放棄掌控在手的權勢跟富貴,去和一幫賤民泥腿子勾結吧。

  殺頭生意有人做,虧本買賣卻無人做,沈憶宸不管有多放肆瘋狂,智商水平整個大明沒人敢去質疑。

  這種聰明人,會自尋死路?

  疑惑壓在心中日久,喜寧必須要弄明白沈憶宸這么做的原因,才能理解他行事的動機,否則雙方完全處于一種不對等的狀態,自己反倒被這小子拿捏住野心。

  “呵……”

  沈憶宸聽到這個問題,突然面露嘲弄的笑出了聲。

  “你在嘲諷咱家?”

  喜寧面色陰沉起來,沈憶宸是掌控優勢沒錯,但別以為自己真就沒有反抗余力。

  “下官怎敢嘲諷喜公公,而是自知說了這句實話也沒用。”

  “不說怎知沒用?”

  “好,那下官便給喜公公一句實話。”

  說罷,沈憶宸身上那股圓滑世故的氣息盡皆褪去,神情卻帶有一絲落寞。

  “為了福建百姓,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大明江山。”

  聽到沈憶宸給出的答案,喜寧霎那間愣住了。

  不是說這個理由不夠充分,相反恰恰太過于正義,反倒是讓人不敢相信。

  大明天底下真有這等無私的官員?

  面對喜寧這種反應,沈憶宸淡淡一笑,這就是他神情略顯落寞的原因。

  人人崇尚私利的時代,你秉持公道正義卻成為了那個滑稽的小丑,真是令人唏噓諷刺。

  “這是下官路上寫好的奏章,事情從急還請喜公公盡快署名上疏。”

  “另外下官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叨擾,告辭。”

  沈憶宸把彈劾奏章交到喜寧手中,然后拱了拱手便徑直轉身離去。

  返回福州府他要做的事情很多,除了彈劾右布政使宋彰外,他還打算去福州寶船廠見見同知郭琰,實地探查一番下番寶船建造進度,以及船廠動亂情況如何。

  走出福州府衙,站在外面等候的卞和迎了上來,開口詢問道:“東主,喜寧愿意聯名彈劾嗎?”

  “他沒得選。”

  沈憶宸面無表情回了一句,喜寧注定會被自己拿捏。

  原因就在于自私軟弱,乃精致利己者無法逃脫的死穴,自己敢豁出這條命去兵行險招,喜寧敢同歸于盡嗎?

  狹路相逢勇者勝,誰怕誰就注定輸了,就算對方權勢更重身居高位。

  布衣之怒血濺五步,都能逼迫流血千里的天子之怒做出退步,更何況區區喜寧?

  “東主,那我們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派人密切監視喜寧跟宋彰的行蹤,防止出現什么意外。另外不管朝廷旨意如何,剿殺倭寇的部署依舊按照原計劃進行,我不想看到他們還能活著走出福建。”

  沈憶宸與葉宗留商量借刀殺人的那一刻起,其實走向就跟宋彰的處置無關。他是死是活都不影響,這把刀本身要被做掉。

  對于大明百姓,沈憶宸始終保存著悲天憫人之心,至于倭寇,沈憶宸從來都沒有把對方當人看過。

  “是,屬下明白!”

  卞和毫不猶豫點了點頭,身為福建人,他們對倭寇這些年燒殺搶掠的仇恨,絕對不下于大明朝廷。

  “另外在漳州府長泰縣時候,許縣令跟我講述了福州寶船廠遭遇的困境,下番寶船建造進度異常緩慢,并且在動亂影響下已經全面停工。”

  “我打算即刻前往福州港寶船廠,面見督造下番艦隊的郭同知,重啟船廠的運作跟建造。”

  長泰縣許逢原跟沈憶宸的對話,卞和當時就站在旁邊聽的一清二楚。

  重啟寶船廠不是問題,問題在于沒錢!XxBiqUGe

  現在動亂之下葉宗留走私貿易暫停,就連負責運輸的倭寇,沈憶宸都打算借機剿殺,銀錢方面已經入不敷出。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得首先重啟走私貿易賺錢,可現在葉宗留還是叛軍身份,許逢原率領船隊運輸藥草物資,搞定這一切需要大量的時間。

  沈憶宸現在前往福州寶船廠,大概率是無功而返。

  “東主,銀錢問題該如何解決?”

  卞和自感能力有限,只能聽聽沈憶宸有什么好辦法。

  “搶!”

  不僅僅是卞和,蒼火頭、武銳等人聽到后表情都很精彩,堂堂福建提督去兼職干土匪嗎?

  “武銳,你率領護衛去接管福州城各大衙門倉儲,本官打算清點物資。”

  “蒼火頭,你去通知福建三司各級長官,就說本官要整頓軍政要務,追究失土之責,讓他們明日一早到布政司衙門集合。”

  現在沈憶宸算是暫時壓制住了福建危機,不需要再跟本地官員虛與委蛇,來獲取他們的支持跟配合。

  想起當初斬殺竇毅后返回福州府衙,見到福州三司官員跟喜寧喝著美酒,聽著小曲的場面,沈憶宸就感覺氣的牙牙癢。自己拼死拼活各地奔波忙著平叛,他們卻可以隔江猶唱后庭花。

  一幫酒囊飯袋歌舞升平這么久,也該放放血了,否則怎么對得起自己撕下的謙卑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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