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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 邪惡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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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朝歷史大事記中,沉憶辰唯獨對于郭琰建造下番寶船一事知之甚少,沒有以往的歷史上帝視角。

  原因就在于這等下西洋的大事,按常理來說應該是舉國皆知,史書、實錄詳細記載,以供后人評說。

  可事實上卻完全相反,《明史》、《英宗實錄》里面幾乎找不到任何有關于下番海船的描述,后來還是挖出了郭琰的墓志銘,才得以讓這段歷史重見天日。

  所以沉憶辰是完全不知道郭琰造船進度,以及朝廷造船款項的撥付情況。

  畢竟他要關心的事情太多,人的精力終究是有限的,能提前布局讓許逢原授官福建,已經算一個入仕幾年低階文官的操作極限!

  “這幾年跟倭奴走私貿易,你賺到了多少錢?”

  雖說朱祁鎮是個坑貨,但沉憶辰卻沒辦法當個甩手掌柜。

  先不說皇帝下令,身為臣子不得不從這種無奈。就單論大航海時代的來臨,落后就要挨打這種國運爭奪,哪怕面臨再大的困難,沉憶辰都不可能置之不理。

  沒錢造船,那就想辦法去搞錢!

  這種事情沉憶辰不是第一次做,當初出鎮山東缺河工銀,江南商家、地方大戶、布政司官府、乃至朝廷鹽場鈔關,他是從上到下薅過一遍羊毛。

  如今大不了故技重施,反正自己也不是個什么道德無暇的完美直臣。

  不過考慮到福建還有平叛維穩的需要,沉憶辰暫時不能把主意打到地方官府跟大戶身上,只能從許逢原這里調集一些資金,先讓福州寶船廠恢復正常運轉。

  “賺了大概十幾萬兩銀子,可我現在手上一分錢沒有。”

  許逢原一聽到沉憶辰問這話,就大概知道了他的想法,臉上面露難色。

  “十幾萬兩銀子不少,怎會沒錢?”

  正統朝時期海外白銀還沒有大量流入,加之通貨膨脹抑制很好,十幾萬兩銀子相當于臨清關這種朝廷頂級鈔關,一年獲取的稅收銀兩,絕對不是個小數目。

  許逢原沒有什么奢侈的愛好,十幾萬兩銀子怎么花都花不完,手上好歹要有點“余糧”吧?

  “沉兄,你在京師對福建情況有所不知。”

  說完后,許逢原重重嘆了口氣。

  “這幾年福建天災嚴重,可布政司官員為了吏部考核,報喜不報憂導致朝廷壓根不知道實際情況。各種大災來臨別說是賑災救民,就連最基本的賦稅都沒有減少,還每年不斷增加,百姓苦不堪言!”

  聽到這話,沉憶辰神情有些沉重,小冰河時期帶來的氣候紊亂,大明近幾年各省份都災害不斷。

  區別在于有些地方官執政愛民,會把災情的真實情況上報朝廷,以獲取賑災撥款跟來年免稅。而另外一些貪官污吏,壓根不管治下百姓死活,粉飾太平以求得吏部三年考核評級,作為自己升官的資本。

  畢竟其他地方“民不聊生”,而你治下百姓“安居樂業”,互相對比之下更顯得執政能力不凡,放在吏部文選司官員眼中考核,自然傾向于后者。

  “前年朝廷復設直省稅課司,葉首領手下礦工跟爐丁,再次面對加征苛捐雜稅的壓力,于是乎我就主動提出更改走私收益分成,

  把利潤大頭讓給了福建礦工,畢竟他們處境要艱難的多。”

  “然后重啟太平船廠,幫助郭同知建造下番艦隊的輔助船只,這同樣需要一大筆銀錢。”

  “最后便是近期運輸給葉首領大批糧草,差不多花光了手中最后一點余錢。福建百姓民生艱難,我又不想當個為禍一方的貪官,如今已然入不敷出。”

  聽完許逢原的“訴苦”,沉憶辰默默點了點頭,他能理解對方的難處。

  這就是為什么,好官永遠比壞官難做。當你把治下百姓扛在了肩上,就意味著扛起了沉重的責任。

  哪怕沉憶辰自己同樣如此,他如果不考慮福建十萬義軍的性命,不考慮烽火連天帶來的后果,完全不需要做這么多“自討苦吃”的事情。

  稟報皇帝征調京營跟江西、浙江兩省大軍,一舉殲滅福建敢于造反的亂臣賊子,收獲平叛之功班師回朝,贏得皇帝信任百官贊賞。

  至于戰爭過后滿目蒼痍的福建,關沉憶辰這個高高在上的京官屁事?

  這才叫一將功成萬骨枯!

  既然不想讓華夏子民艱難困苦,那建造下西洋艦隊的資金空缺,就只能從其他地方搜刮。

  人傻錢多的倭奴,始終是沉憶辰的不二人選!

  “海上走私貿易的大頭利潤,依舊還是在倭奴手中嗎?”

  沉憶辰詢問了一句,這幾年他精力全放在朝廷中樞的明爭暗斗,對于走私貿易幾乎沒怎么過問。

  “是的,貿易模式照舊,我們通過中間人把貨物送到小島上,運輸環節是倭奴掌控,利潤大頭也在他們手中。”

  “中間聯絡人聽話的可以招納進來,至于十抽一這種手續費,以后就免了吧。”

  雖然沉憶辰沒怎么關注走私貿易,但他依然記得當年蒼火頭告知的貿易流程。

  最初葉宗留等人沒有海上走私渠道,只能找尋一些中間人跟倭寇進行聯絡,然后把貨物送到離岸小島,由倭奴自己的海船運輸到倭國售賣。

  當時定下來的中間人抽成,便是十抽一。

  憑心而論,這種走私違法產業,十抽一的比例真不算高,沒有渠道遇到十抽三的比比皆是。

  正因為處于一個合理范圍,沉憶辰這些年也沒有計較過,有錢大家一起賺,才是長久的生意。

  但是現在不同,許逢原加入走私貿易后,售賣給倭國的物品,從最開始的陶器、粗麻、農作物等低附加值商品,轉換為了瓷器、絲綢、茶葉這類高附加值商品。

  十抽一帶來的利潤,就非常可觀了。

  有錢還能忍,沒錢沉憶辰連皇帝的鈔關都沒放過,如今中間人還想在自己身上收錢?

  “他們這些年賺的不少,確實該收手了。”

  許逢原點了點頭,如今自己已經跟倭奴有了直接聯系,完全可以跳過中間人環節。

  “另外利潤最大的海上運輸,我們也要拿下來,愿意接受合作的倭奴留下來,不愿意聽話的就送他們下海喂魚吧。”

  沉憶辰面無表情的說出這句話,他不僅僅要節省中間環節,就連海上運輸都沒打算放過。

  當年自己是一窮二白沒船沒人,不得不借助倭奴海盜的船只,把貨物運輸到倭國進行貿易。如今寶船調動不得,可太平船廠的糧船、坐船,掌控在許逢原的手中。

  哪怕只是下番寶船的配套船只,對于這個時代其他國家而言,依然是不敢直視的艨艟巨艦。

  正統年間的大明,不是宣統年間的大清,它擁有著這個時代唯一的遠洋艦隊,倭奴只配順者昌,逆者亡!

  許逢原聽懂了沉憶辰的意思,可問題是他可沒有對方的無法無天。太平船廠的下番艦隊配套船只,是掌控在自己手中沒錯,但它們是朝廷官船啊!

  用朝廷官船去公然違法與倭奴走私,換作別人身上恐怕就連想都不敢想,沉憶辰還真打算去做?

  “沉兄,下番官船用來與倭奴走私,此事沒辦法掩人耳目,朝廷若是追究下來,該如何是好?”

  “那就不讓朝廷知道便是。”

  “不讓朝廷知道?”

  這下許逢原完全蒙圈了,就算不是完整的下番艦隊,這些船想要開動起來,需要的水手恐怕也是數以千計。

  人多口雜,更別說數千人之多,如何能不讓朝廷知道?

  “你擔任長樂知縣多年,加之這批船掌控在手中,應該有些信任的水手班底吧?”

  “有些,但不足以完全駕馭船隊。”

  “留下足以信任的人,剩下的我很快會給你補足。”

  “恕在下愚鈍,沉兄你到底如何補足?”

  面對許逢原這一臉茫然的樣子,沉憶辰笑著回道:“等到福建戰事結束,招安了這么多礦工爐丁,總得給他們安排一個去處。”

  對于葉宗留這批礦工,說實話沉憶辰早就謀劃已久,后世戚家軍的優質兵源,讓他們招安后回歸當個農家子,屬實有些大材小用。

  與其一百年后再去抗倭,不如現在動手防患于未然。

  征戰海外,可能才是最適合他們的歸宿!

  聽到沉憶辰原來是這番安排,許逢原忍不住鼓掌贊嘆道:“沉兄不愧為三元及第,運籌帷幄之才堪稱當世孔明,招安礦工去擔任下番水兵,簡直一舉兩得,還免了后顧之憂!”

  “許兄言過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想要招安終究沒那么簡單。”

  說罷,沉憶辰嘆了口氣,夢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想要實現自己心中謀略,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一番謀劃下來,夜色在不知不覺中降臨,這天晚上沉憶辰、葉宗留、許逢原三人,沒有再說任何有關于福建局勢的話題,而是憶往昔歲月把酒言歡。

  因為三個人心中都很清楚,過了今夜,以后就不知還有沒有類似的機會了。

  第二日清晨,沉憶辰從客棧中出來,前往長泰學宮準備告知老師商議的結果。

  天空中晨曦拂曉,卻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學子趕往學堂,見到沉憶辰后紛紛無比恭敬的行禮。畢竟除了師兄的身份,還有著大明三元及第的尊榮,世間不知有多少讀書人,把沉憶辰視為自己畢生追求的目標。

  學宮后院林震住宅,沉憶辰站在門前敲了敲院門,開門的是師娘黃氏。

  “學生見過師娘。”

  沉憶辰趕忙拱手行禮。

  “向北,你老師已經在等你了。”

  黃氏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沉憶辰抬頭后更看到了一雙通紅的眼睛,很明顯是哭過。

  就在沉憶辰想要詢問發生什么事情的時候,從院中傳來了林震的聲音。

  “是向北來了吧,快進來。”

  “是,老師。”

  沉憶辰應了一聲,就大步走進院門。

  剛好看到林震提著一個包袱從房間內走出來,可能是身體虛弱,也可能是包袱沉重,他跨過門檻的時候身體還踉蹌了一下。

  見到這一幕,沉憶辰趕緊沖了過去扶住林震,并且接過他手中的包袱。

  “老師,你身體抱恙,有事情盡可吩咐學生。”

  “無妨,昨日你應該跟葉首領談妥了吧?”

  “嗯,不過葉首領僅是義軍領袖之一,學生準備邀請老師一同前方泉州府談判招安。”

  “為師猜到會如此,可以隨時出發。”

  說罷,林震還指了指沉憶辰手中的包袱,他已經準備好了。

  不過沉憶辰卻沒有林震這般灑脫,他面帶猶豫說道:“老師,葉首領昨日跟學生說過,他無法保證在泉州府的絕對安全。畢竟起義軍里面絕大多數人,與朝廷有著血債累累,在他們的眼中,我們的身份便是朝廷爪牙。”

  “怎么,你是覺得為師會害怕退縮嗎?”

  林震依然是一臉輕松笑道:“人生七十古來稀,還有何事看不穿?”

  “為師早年間承蒙陛下欽點為宣德五年庚戌科狀元,可為官一任碌碌無為,上負天子下負所學。”

  “如今風燭殘年,能為自己家鄉免于戰火涂炭,是何其驕傲,何其榮幸,豈會害怕退縮?”

  從林震的這段話語中,沉憶辰感受到了老師振奮與激昂。可能對于他而言,能在人生最后階段,uu看書為君王朝廷跟家鄉父老做點事情,已然稱得上心滿意足。

  生死危急,早已置之度外。

  “學生知道老師不懼生死,可若是真出了點什么意外,我……”

  “向北,你乃三元及第,鎮守一方的大員,豈能這般婆婆媽媽。別忘記福建萬民安危可系于你一人身上,為師算得了什么?”

  “家中事務為師都已經安頓好,即刻出發吧!”

  林震同樣明白沉憶辰的擔憂,可他完全不在乎,甚至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連后事都跟妻兒交待好。

  這就是為什么,沉憶辰敲門看見師娘泛紅的雙眼,身為妻子母親,終究沒辦法像林震這般灑脫。

  “是,老師。”

  沉憶辰重重點了點頭,然后收起心中最后一絲不忍,提起行囊昂首闊步朝著院外走去。

  對于普通人而言,無論是程序正義,還是結果正義,都是煎熬良知的兩難抉擇。

  但對于沉憶辰這種掌控萬千生死的大員來說,擺在他面前的其實只有一種選擇。

  那便是家國天下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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