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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 東南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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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鄭祥說出福建爐丁被逼反了,沈憶宸本來有些迷糊的醉意,可謂是瞬間清醒了過來。

  恰好此時阿牛從府中走了出來,沈憶宸趕緊朝著鄭祥吩咐道:“有事稍后再說,你先跟著阿牛前往新院。”

  新院便是沈憶宸在京師購買的兩處宅院,為了與現在“舊宅”成國公府做區分,于是被稱之為新院。

  鄭祥早早便離開京師前往福建經營走私生意,并沒有通過吳管家獲得公府仆役的身份。

  高宅大院人多眼雜,更別說還有朱儀、朱佶這兩盞不省油的燈。從鄭祥這副模樣來看,必然背后遭遇到了更大的麻煩,沈憶宸不打算貿然讓他進入公府,得安置在更為妥當的地方。

  “小的明白。”

  鄭祥正因為知道自己現在身份敏感,所以他才會選擇半夜蹲守在成國公府門外,看能不能碰到沈憶宸或者福建礦工的兄弟。

  現在有了沈憶宸的安排,他立刻就佝僂著身子跟阿牛兩個遠去。

  望著這兩人的背影遠去,沈憶宸便轉身朝著公府內走去。門房看到他進來了,還用著一種討好語氣問道:“沈公子若是有麻煩,只需要吩咐小的一聲即可。”

  “多謝好意,就是一個應天府的老友前來。”

  沈憶宸故作輕松的笑了笑,然后從懷中掏出一枚銀錠,遞向這名討好的門房繼續說道:“天寒地凍又逢正旦佳節,等會下值了爾等去吃頓熱乎飯食暖暖身子。”

看著這一枚銀錠,門房眼中簡直要放出光來,接過后立馬  感恩戴德道:“小的們多謝沈公子體恤!”

  “不用客氣,今夜之事喝頓酒忘了就好。”

  “小的明白。”

  門房當然知道沈憶宸說的,不是忘記打賞這回事,而是要他們忘記剛才那個陌生人。

  能在公府當差,沒點眼力見是不行的,包括護衛在內的眾人都趕忙點頭稱是。

  告誡完門房后,沈憶宸便快步前往西廂小院,哪怕此時夜已深了,依舊有著一盞燭火等候自己歸家。

  站在院中看著閃爍的燭光,不知為何沈憶宸焦躁的心情,霎那間便平復了下來,可能這就是港灣的作用。

  陳青桐此刻與丫鬟雪兒坐在桌前,兩個人都用手撐著腦袋,迷迷糊糊開始打著瞌睡。

  當聽到開門的聲音響起后,陳青桐瞬間就驚醒過來,趕忙起身朝著房門望去。放發現是沈憶宸出現在自己視野之中,嘴角便流露出一抹期待的笑容。

  “夫君應酬肯定累了吧,我已經備好了熱水,還讓雪兒煮了碗面湯。”

  “你等下洗完澡后把面湯喝下,這樣明早便不會宿醉頭痛了。”

  “青桐,不用忙活這些,我回來換身衣裳等下還要出去。”

  沈憶宸是正旦朝會結束后,直接就與李達等人前往了清江樓,身上還穿著御賜麒麟服。

  坐在包廂里面應酬還沒什么,鄭祥之事可是涉及到造反,這比當初舉報魯王謀反還要嚴重,畢竟前者沒有皇親國戚的護身符保護。

  穿著這一身緋色官服出去,簡直就跟電燈泡沒什么區別,不是擺明告訴京師有心人,我在與“反賊”密謀嗎?

  “這么晚了還要出去,發生何事了?”

  陳青桐瞬間緊張起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沈憶宸便連夜不歸家,定然是出了大事情。

  “福建那邊生意出了點事情,要趕著去處理下,不用過于擔心。”

  沈憶宸敷衍了一句,臉上還擠出了一抹笑容,然后便走向屋內開始脫去身上的麒麟服。

  “夫君,福建到底是何生意這般緊要。如若是缺錢的話,我帶來的嫁妝足以應付。”

  陳青桐很早就知道沈憶宸在福建那邊有些生意,而且還不時有人送銀票過來。

  不過這點錢陳青桐可沒放在眼中,要知道她出嫁泰寧侯陳瀛給的嫁妝,可謂是實打實的十里紅妝。

  以如今的家境跟沈憶宸的地位,有必要為了點生意這般著急嗎?

  “我要是用你的嫁妝,那傳出去不是變成吃軟飯的了,為夫還沒到這地步。”

  “夫妻本是一體,何需分的這么清楚呢?”

  “娘子,你這話是打算讓我軟飯硬吃啊……”

  沈憶宸調侃了一句,然后隨手披起一件大衣,便急匆匆的朝著門外走去。

  “青桐,早點休息。”

  聽著逐漸遠去的囑咐聲音,陳青桐臉上神情卻變得凝重起來,她很清楚沈憶宸這種狀態,絕對跟什么福建生意無關。

  只希望一切能順順利利就好。

  走出西廂別院招呼上蒼火頭等人,沈憶宸便乘著夜色來到了新院。

  此時的鄭祥已經換上了一身干凈衣裳,可臉上的滄桑憔悴,卻沒有任何的變化。看到沈憶宸過來后,便立刻跪倒在地滿臉悲痛道:“沈公子,我們辜負了你的期望,還求救救福建的爐丁弟兄!”

  “有話慢慢說,我們之間不必如此。”

  沈憶宸趕緊把鄭祥扶起,出言安慰了一句。

  福建這群礦工與自己生死與共,沈憶宸早已視為自己人,壓根不需要用上“求”這個字。

  起身后平復了一下情緒,鄭祥開始說道:“沈公子,本來我們依靠與倭奴的走私交易,已經能交上官府的礦稅,還能有些余力去接濟閩北礦場的爐丁弟兄。”

  “可是在去年,朝廷復設了直省稅課司局,再次加派了課鈔稅。除此之外,吾等礦場弟兄還需供億內外官屬,花費遠過于公稅。”

  “要知道從正統十年開始,福建江浙一帶便是天災不斷。如今再加上人禍,哪怕有著與倭奴走私貿易,依然無法填補上課稅的窟窿,甚至還養大了內外官屬貪墨的胃口。”

  “半個月前,尤溪縣巡檢率領官兵到了礦場征收課稅,可爐丁弟兄們實在拿不出來。于是乎尤溪巡檢下令官軍封閉坑治,不允許再次開采,并且還說要把來年課稅翻倍。”

  “走投無路之下,爐頭蔣福成便與官軍發生了沖突,打死了幾個前來征稅的衙役。”

  聽著鄭祥的訴說,沈憶宸臉色可謂是陰沉無比。

  去年在山東治水之時,他就已經知道朱祁鎮在軍費緊張的情況下,使了一記昏招各地復設直省稅課司局,想要多收些稅上來。

  并且為了不被地方官府貪墨,他從京師外派諸多官員跟太監,擔任稅課司官。

  京官外派,特別是這種掌控稅收權力的京官與太監,幾乎無一例外比地方官員貪墨的更狠更嚴重。并且為了伺候好他們,防止影響到吏部政績考核,地方往往還會花費巨資款待,以求讓外派京官滿意。

  錢從哪里來?自然是從百姓身上收刮民脂民膏。

  廣西瑤民、川貴苗民,便是最先一批起義動亂的勢力。導致到目前為止,西南地區還在進行著大規模平叛戰爭,麓川政權開始死灰復燃。

  明朝歷史上東南起義的苗頭,本來被沈憶宸利用倭奴的貿易順差壓制住了。

  甚至沈憶宸還憑借著歷史先知優勢,提前囑咐葉宗留等人屯糧防備天災。對于華夏數千年來的底層民眾而言,只要有一口飯吃能茍且活下去,他們便不會造反起義。

  但如果朝廷連這點卑微的要求都滿足不了,便會讓統治者明白,什么叫做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只能說歷史巨輪滾滾向前,很多時候不是人力可以阻止,沈憶宸已經在自己能力范圍之內,盡了最大可能穩定東南局勢。

  現在看來,該發生的終究會發生,于事無補!

  “僅僅是打死了幾個衙役嗎?”

  沈憶宸反問了一句。

  明朝官是官,吏是吏,前者屬于士大夫統治階層,后者地位沒比農民高到哪里去。

  如果只是打死幾個衙役的話,沈憶宸還能憑借如今自己在朝中的權勢跟影響力,想辦法平息這場事端。

  可如果涉及到官員士大夫,那這樁事情就很難善了。

  對于中央政權來說,統治威嚴不容挑戰!

  聽到沈憶宸的反問,鄭祥沒有立即回答,僅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

  看到這個動作,沈憶宸倒吸一口涼氣。其實他從鄭祥這副模樣狀態,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想著抱有一絲僥幸罷了。

  “殺了多高品階的官員?”

  沈憶宸詢問的無比直接,這副形象要是放在文武百官眼中,估計得大跌眼鏡。

  畢竟殺官犯上這種事情,對于沈憶宸來說不算什么新鮮事,誅王之舉都干過,還有什么官員比得上這個?

  “打死幾個衙役后,尤溪縣令親率三百名官名,前往礦場準備對蔣爐頭進行圍捕,于是引發了數千爐丁的暴動反抗。”

  說到這里的時候,鄭祥便停了下來,盯著沈憶宸不敢再說下去。

  “該不會三百官兵,全部死傷殆盡了吧?”

  福建義烏本就是后世戚家軍的主力兵源,戚大帥看中的便是他們勇猛跟彪悍。礦工、爐丁等等職業,非身強力壯者無法擔任,加上有著縝密的組織劃分,紀律性得到了充分保障。

  簡單點來說,這么一群人隨便拉出來一支隊伍,稍微訓練下就是支合格的軍隊。

  真要出現你死我活的局面,包括尤溪縣令在內的三百名官兵,很難存活下來。

  “嗯。”

  鄭祥艱難的點了點頭,這就是他為什么會如此慌張的原因。

  以往福建礦工與官府發生摩擦,最多就是打傷或者打死個把衙役狗腿子,然后行兇者要么被庇護起來,要么選擇跑路,終究把局勢穩住在一個可控范圍之內。

  唯一一次下定決心購買鐵器造反,還被沈憶宸給陰差陽錯的阻止了下來。

  可三百名官兵的傷亡,已經無異于一場小型戰爭的死傷,這種暴亂地方官府,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必然得稟告朝廷征調大軍剿殺。

  事件發生之后,葉宗留第一時間派鄭祥前往京師,通知沈憶宸看能不能給出個化解方法。

  福建礦工跟爐丁是一體的,如若蔣福成等人遭受到大軍圍剿,那么葉宗留等礦工定然不能袖手旁觀,一場大戰便呼之欲出!

  另外一邊福建布政司的動作同樣不慢,參議竺淵聯合兵馬指揮僉事劉海,把幾座大型礦場封鎖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出入。

  鄭祥費勁千幸萬苦,闖過了幾道關卡,這才趕到了京師向沈憶宸報信。

  唯恐晚了,再無緩解余地。

  “蔣爐頭怎會這么沖動!”

  看到鄭祥點頭承認,王能首先按捺不住說了出來。

  相比較以前當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沒多少見識的礦工。

  如今跟隨在沈憶宸身邊,經歷過各種權勢爭斗跟官場爾虞我詐后,王能各方面成長了許多。

  至少不會再天真的認為,打打殺殺就能解決問題。

  正值巔峰期的大一統王朝,不可能接受數百官兵身亡的局面,無論原因是什么。

  等到朝廷大軍一至,福建數萬礦工跟爐丁,危矣!

  鄭祥讀過私塾,在礦工群體中屬于比較沉穩有略謀的人,所以沈憶宸才會讓他返回福建,對接跟許逢原的走私貿易。

  王能所說的話語,他如何不懂?

  可兩個礦場相隔不下百里,當得知消息的時候,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再去怪責蔣爐頭有何意義?

  并且話說回來,就算將蔣爐頭能忍的了一時,還能忍的了一世?

  封閉礦工加上翻倍的課稅,爐丁們就算是賣兒賣女,都填補不上這個窟窿。

  反正都是死,還不如反他娘的!

  畢竟鄭祥沒有跟隨在沈憶宸身旁,他依舊秉持著當初的草莽風格。

  正統九年便已經做好了造反的準備,沈公子的出現讓局勢緩和了三年。

  但苛捐雜稅依然沒有改變,福建爐丁依舊沒有活路,不造反能怎么辦?

  沉默許久,沈憶宸在深吸一口氣后,才開口道:“我知道了,接下來幾日鄭祥你便在這里休息,事情交由我處理。”

  正旦朝會從朱祁鎮的狀態看來,福建布政司的奏章應該還沒呈遞到京師,或者是沒被皇帝看到。

  否則按照朱祁鎮的性格,定然會勃然大怒,然后征調大軍圍剿,不能慣著這群刁民。

  利用這短短的信息差,沈憶宸得想辦法做出點文章。

  因為有上帝視角的他知道,東南福建、浙江、江西三省,積壓的民怨遠遠不止課稅這一項,簡直跟一個火藥桶般,就差一個點燃導火索的火星。

  爐丁之事若是處理不好,就不僅僅是幾千人的小規模暴亂,將擴散開來引發東南數十萬農民軍起義。

  到那時候,再加上死灰復燃的麓川,以及養虎為患的瓦刺。

  大明王朝,將面臨三線作戰的局勢,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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