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這是在叫你嗎,怎么聽著聲音很耳熟。”
還沒等沈憶宸回話,陳青桐就首先問了一句,神情有些疑惑。
面對陳青桐的疑問,沈憶宸臉上流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然后點了點頭道:“是李達。”
這個世界能整出這套各論各的,除了李達也是沒誰了。
“喔……”
陳青桐同樣意味深長的應了聲,許久未見這家伙還是老樣子。
“那夫君你便去見見李達吧,晚上早點回府就行。”
對于丈夫應酬這方面的事情,陳青桐向來是通情達理。
“好,那你就先回去。”
說罷,沈憶宸掀開車門簾走了出去。
看見沈憶宸從馬車里面出來,李達立馬就激動迎了上來,然后一把熊抱住說道:“大哥,可想死為兄了!”
此刻文武百官幾乎都在承天門附近搭乘馬車,突然聽到李達這么一嗓子,紛紛向沈憶宸他倆投來異樣的目光。
“差不多得了,先松開!”
沈憶宸趕緊把這小子推開,不然被人誤以為自己有斷袖之癖,那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回京幾天都沒給弟兄們一個消息,莫非是忘記我們這班手足了?”
如果不是看在大年初一的份上,沈憶宸真想回句你化成灰都忘不了。
“怎會忘記,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并且還給你們準備了一個驚喜。”
“驚喜,什么驚喜?”
“稍后再說。”
以成國公在五軍都督府的權勢,想要安插幾人到遼東都司任職,并不是什么夸張的事情。
但畢竟涉及到了以權謀私,此時人多眼雜不好剛開公開說出來。
“沒問題,我已經在清江樓訂好了席位,張祺他們當值完后,也都會趕過去。”
今天是正旦朝會,上萬官員跟番邦使臣入宮朝賀,對于安保跟護衛的壓力非常大。
不僅僅是五城兵馬司全員出動,就連京營都被借調來不少人手。這就是為什么,沈憶宸會在此地見到李達的原因,他其實也是被征調而來。
“嗯,那走吧。”
沈憶宸輕拍了一下李達肩膀,示意他在前面帶路。
不過李達并沒有立即邁步,反而朝著成國公府馬車喊道:“弟妹,為兄帶大哥去喝花酒啦,可別太惦記!”
靠……
沈憶宸趕緊轉身捂住李達這張嘴,拽著他慌忙“逃竄”。
倒不是擔心陳青桐會把玩笑給當真,畢竟都是當年應天府一起長大的同伴,李達什么德行她心知肚明。
而是自己剛在皇帝跟百官面前,樹立起一副高大上的青年才俊形象,這小子一番操作下來,不是拉低了自己的逼格?
兩人就這樣一路拉拉扯扯、勾肩搭背的到了清江樓門前,遠遠就看到了張祺一行人早已等候。
見到沈憶宸出現,這群家伙的歡迎動作跟李達如出一轍,同樣是給沈憶宸來了個熊抱。還好出鎮治水歷練一番,現在身子骨不是什么文弱書生,否則還真經不起這番折騰。
“大哥,可算是回來了,你知道我們等這一日多久了嗎?”
“沒錯,大哥你是不知道,這段時日我們朝思暮想,茶飯不思!”
本以為這兩句歡迎語就夠夸張了,結果白胖子張祺沖了出來,死死握住沈憶宸手臂,用著哽咽語氣說道:“大哥,我……”
“打住,我今天大宴儀上吃的有點多。”
沈憶宸這突然的話語,讓張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于是不解反問道:“大哥,這跟吃得多有何關系?”
“當然有關系,你們再矯情下去,我怕吐出來!”
一年多不見,別的本事沈憶宸暫時沒看見,這群家伙拍馬屁吹捧功夫,真是愈發的爐火純青……
“大哥,你這話真是傷害了吾等感情!”
張祺立馬就表達的抗議,話音落下一陣馬蹄聲疾馳過來,趙鴻杰翻身躍馬跳到了眾人面前。
“現在身手可以啊,哪天跟我來較量一番。”
一看到趙鴻杰出現,李達瞬間就來勁了,囔囔著要哪天比試下身手。
對于這種挑釁,趙鴻杰早就習以為常,壓根就不搭理他,而是走到沈憶宸面前說道:“向北,我沒來晚吧。”
“沒有,我也就剛到。”
“那進去吧。”
趙鴻杰伸了伸手,招呼著沈憶宸走進清江樓,張祺等小弟們見狀也紛紛跟在后面。
獨留李達一個人還傻乎乎的站在外面,想著為何沒人搭理自己。
清江樓算是京師最近新起了一家酒樓,以時興炒菜而聞名。
可別小看這炒菜,放在古代一般家庭,想要吃到可不容易,大多數還是以蒸煮為主。
當然,這對于沈憶宸來說,就沒有任何新鮮感了。不過他此刻與李達等人聚會,也不是為了來品嘗美味佳肴,而是有著正事訴說。
酒過三巡,李達帶著微醺醉意問道:“大哥,你之前說要給我們一個驚喜,到底是何事?”
還沒等沈憶宸回答,白胖子張祺就搶著問道:“有驚喜嗎?大哥,到底是啥好事?”
“可以說是好事,也可以說是一樁兇事。”
沈憶宸放下酒杯,淡淡回了一句。
何為驚喜,又驚又喜才是正解。
“神神秘秘的,為兄是個粗人,你就直說!”
李達大手一揮,現在酒勁上來恢復了以往粗獷形象,也沒啥大哥不大哥的了……
“我已經向公爺建議,準備把你們調往遼東都司任職。”
遼東都司?
聽到這個地名,李達等人臉上俱是意外神情。
遼東可是個天寒地凍,鳥不拉屎的地方,去那里喝西北風嗎?
“大哥,就算你想要調任我們,怎么說也得選個好地方,遼東都司什么情況?”
白胖子張祺立馬囔囔一句,這種調任跟發配邊關有何區別?
“你們不是想要征戰沙場,建功立業嗎?”
“遼東都司便是男兒提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的地方!”
沈憶宸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了那種聚會懶洋洋的態度,反而充斥著一股殺伐氣息。
感受到沈憶宸氣勢的變化,李達明白對方是認真的,他也正襟危坐起來問道:“可是向北,就算想要征戰沙場,也應前往宣府、大同之地防備韃虜,遼東距離太遠了。”
從明英宗朱祁鎮宣布楊洪出鎮宣府后,其實就已經算是某種戰前動員。可能平民百姓感受不深,但李達等人在京營里面任職,怎會不知道皇帝把防守重心放在了西北。
沈憶宸卻叫自己等人前往東北,這不是剛好錯開戰場了嗎?
“你們若是前往宣府,有楊都督掛鎮朔將軍印領軍,還能剩下多大的發揮空間?”
“調任遼東都司,才有無限的可能!”
沈憶宸話說的很明白,恰恰因為此刻大明帝國把防御重點放在西北重鎮,派了精兵強將駐守,李達等人去了壓根沒有出頭的機會。
相反遼東都司兼具軍政大權,軍職武將有著更大的發揮空間。并且現任遼東總兵官曹義,乃成國公朱勇的老部下,曾在正統九年一同征伐兀良哈三衛,定會多多照拂。
另外曹義還有著一個無法忽視的優點,那便是他愿意放權給部下建功立業。
曹義手下的焦禮、施聚等大將,均做到了官居一品的都督一職,還在死后分別被追封為東寧候、懷柔侯,可謂達到了正常局勢下武人功績的巔峰。
當然,還有一點沈憶宸沒說,他需要李達等人掌控遼東軍政,來成為未來自己的一支奇兵。
李達等人對于遼東都司的情況并不了解,但既然沈憶宸都這么說了,他一定不會坑了自己。
于是李達心一橫回道:“好,為兄便去遼東!”
“老大去,我也去,干了!”
白胖子張祺從應天成國公府家塾開始,便是李達的鐵桿小弟,自然跟隨左右。
“那我也去。”
“還有我!”
一時間響應之聲不絕于耳,這群家塾的同窗沒有絲毫猶豫,紛紛答應了下來。
見到這一幕時,沈憶宸心中瞬間有些五味雜陳。
他們之所以會答應的這般爽快,究其根源在于情誼跟信任,把自身安危跟利益拋之腦后。
韓勇之死,沈憶宸始終沒有忘記,遼東都市未來局勢到底會走向何方,其實他心中并無絕對把握。
這就是為什么,沈憶宸會說這是一樁好事,也可能是一樁兇事。
他不想看到今日這群手足兄弟,來日會在自己的布局下,馬革裹尸還!
收起復雜心情,沈憶宸深呼了一口氣,然后舉著酒杯站起身來說道:“來,我敬諸位弟兄一杯。”
“祝來日飲馬瀚海,勒石燕然!”
聽到沈憶宸這文縐縐的祝賀,李達無比豪邁的說道:“放心,老子日后必將直搗大漠王庭!”
“沒錯,韃虜又皮癢癢了,忘記太祖爺當年是怎么大破北元的!”
“我等大明將士,何時把韃虜給當回事了。”
“干就完了!”
這便是大明巔峰時期的底氣跟勇武,什么狗屁蒙古鐵騎從來就沒當一回事。開國接近百年,只有大明鐵騎馬踏韃虜的份,漠北萬里何處不能往?
推杯換盞夜幕漸深,相比較李達等人喝起酒來便不管不顧,沈憶宸始終保持著一絲清醒。
聚會結束把眾人給一一送上馬車,清江樓門前就只剩下沈憶宸與趙鴻杰兩人。
如果說沈憶宸只是沒醉,那么趙鴻杰狀態就跟沒喝差不多。接近三年的錦衣衛生涯,讓他的各項改變,遠比任何人都大。
“向北,你始終在布局防備著韃虜,未來局勢真會有大變嗎?”
入仕之后,沈憶宸從最初的提醒皇帝,到現在自己開始行動,一步步謀略布局并沒有逃過趙鴻杰的眼睛。
不過根據錦衣衛情報來看,蒙古瓦刺部就算統一漠北,號稱控弦之士百萬,也遠遠不是大明的對手。
好戰必亡、忘戰必危的道理,趙鴻杰自然懂,可他不明白有必要這般慎重嗎?
“我不知道。”
沈憶宸搖了搖頭,歷史走向到了這步為止,其實因為自己的出現已經改變了太多。他甚至都不敢確認,土木堡之變是否還會如期發生,結果又是否一成不變。
但哪怕不為了皇帝、百官、將士,土木堡戰敗后蒙古鐵騎,對于整個京畿地區的百姓劫掠殺戮,都是駭人聽聞的,差點攻破京師成為第二個靖康之恥。
百年未有之大變就在眼前,能拯救一分算一分。
聽著沈憶宸這般回答,趙鴻杰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恰好此時車夫牽著馬車過來了,他幫沈憶宸拉開車門簾后說道:“向北,還是那句話,無論你要做什么,我們這般弟兄都會支持。”
“我知道。”
沈憶宸笑著點了點頭,他從未懷疑過這點。
坐上馬車,沈憶宸朝著依然還在路旁的趙鴻杰說道:“夜深了,你騎馬小心點。”
這句話讓趙鴻杰嘴角也露出一抹笑容。
“我現在的馬術,可不比李達差了。”
“是嗎,哪日有時間,還真想看你倆較量較量。”
“可以試試。”
幾句調侃后,車夫“吁”的一聲催促著馬匹前行,隨后趙鴻杰也騎上了馬匹,朝著相反的方向離去。
就在此時酒樓昏暗的燈籠下,出現了兩個神秘的人影,默默的注視趙鴻杰與沈憶宸的離去。
伴隨著車廂的搖晃,沈憶宸迷迷糊糊回到了成國公府。白天被同桌大臣恭賀敬酒,本就喝的不少,晚上又跟李達等人暢飲了一番,現在酒勁開始逐漸上來了。
晃了晃腦袋使自己更清醒一些,沈憶宸便跳下馬車準備從角門進入府中。
可剛走出去沒幾步,眼角余光就發現一個黑影朝著自己沖了過來,沈憶宸下意識做出防御姿勢,抬手怒喝道:“誰!”
這聲怒喝還驚動了成國公府角房門人,以及府內值守的護衛,幾乎就是在瞬間幾盞燈籠打了過來,讓沈憶宸看清楚了來者的相貌。
他便是從自己身邊離去,前往福建處理與葉宗留海外貿易的礦工鄭祥。
只見他此刻憔悴異常,一身風塵仆仆的模樣,朝著沈憶宸回道:“沈公子,是我鄭祥。”
當確認了對方身份后,沈憶宸首先擺手招呼著門房跟護衛離去,然后靠了過去一把攙扶起鄭祥問道:“發生什么事了,你為何會這般模樣?”
“沈公子大事不好,福建爐丁還是被逼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