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通志!向北居然還沒有放棄?”
坐在末席的翰林侍讀學士倪謙,此刻滿臉的不可置信,心中震驚感受簡直無以復加。
畢竟《寰宇通志》這個天坑,當年就是他給沈憶宸挖下的。甚至可以這么說,最開始倪謙壓根就沒想過,這本書有一天能修成!
后續倪謙是看到了沈憶宸的堅持跟努力,也看到了此書修成的希望。但出鎮山東治水,沒有了翰林院跟東閣這般修書環境,幾乎等同于半途而廢的放棄。
就算是沈憶宸鍥而不舍,不愿意放棄修書,想要成書至少得回到京師等個三五載。
結果萬萬沒有想到,兩年時間此書修成了!
與倪謙同樣震驚的,還有閣臣高穀,他離沈憶宸的距離更近,帶來的沖擊力就更大。
想當初沈憶宸離開東閣,出鎮山東治水之時,高穀給出的贈言是文人三不朽,立功、立言、立德!
治水功成,算是立下了不世之功。
國子監講學立言,受限于傳播范圍跟深度,僅僅只能算半個。
可如今再加上修成《寰宇通志》,便達成了著書立說之成就。意味著文人三不朽沈憶宸做到其二,僅剩下最后用時間來檢驗的立德!
豈能不讓人震撼?
隨著愈來愈多的官員發現是《寰宇通志》,討論傳播的范圍也變得越來越廣,就連遠在承天門附近的低級別地方官員,都咂舌不已。
“諸位,寰宇通志是不是正統六年,引發皇帝震怒,革官了好幾位翰林的那本書?”
明朝各種大臣下獄,可以說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因為一般沒過幾天便會放出來官復原職,更像是一種皇帝跟權臣慣用的打壓手段。
可身為翰林清貴被革官除職,整個大明開國以來除了政治斗爭外,幾乎就沒有過先例。所以哪怕偏遠州府的地方官員,均是有所耳聞。
“沒錯,就是那本寰宇通志,號稱大明地理總志,修書難度異常之高,尋常翰林根本無法成書。”
“常言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就是對此書最好的寫照。由此可見,對編撰者的學識底蘊要求之高,否則如何描述出來大明的萬里江山!”
“這么一看,沈侍讀學士真乃曠世之才,治水間隙能修著完此書。”
“三元及第,六元魁首,豈是浪得虛名?”
種種議論聲音,哪怕負責糾察官員言行舉止的御史,都無法控制住場面,只能聽之任之。
御座之上,明英宗朱祁鎮看著眼前的《寰宇通志》,同樣有些驚詫不已。
任誰都想不到,沈憶宸沒有準備朝賀祝詞,卻給出了一個更大的驚喜。
“沈愛卿,此書修成了?”
朱祁鎮用著將信將疑的語氣問了一句。
要知道當初可是五六位翰林修書,用時三年才呈遞上來一本狗屁不通的“高仿版”。
沈憶宸憑借一人之力,中間還出鎮地方治水,兩年時間能修書成功?
“回陛下,臣修完了寰宇通志!”
沒有絲毫的遲疑,沈憶宸便給出了確定的答案。
他就是憑借著一己之力,完成了著書立說!
還沒等皇帝回話,站在沈憶宸身旁的楊鴻澤,就感覺眼前一黑踉蹌了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沈憶宸為何能做到如此地步?
楊鴻澤內心中瘋狂的質問著,他實在是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要知道為了在這次正旦朝會上,以文采學識力壓沈憶宸,這首賀詞他足足準備了一個月之久,就等著向滿朝文武百官宣告。
大明文人后輩里面,不僅僅只有一個沈憶宸光芒萬丈,還有我楊鴻澤不輸于人!
《獨步成仙》
可是現在面對著沈憶宸修完《寰宇通志》,自己所寫的那首賀詞,簡直就如同笑話一般,兩者完全沒有任何可比性。
放在歷朝歷代任何時期,著書立言都乃不朽之功,朝賀祝詞又能有幾首流芳百世?
天下共一石才華,沈憶宸此子真的就獨占八斗嗎?
“不愧為朕的股肱之臣,向北,你真是讓朕無可挑剔!”
別說是楊鴻澤了,就連朱祁鎮身為皇帝,此刻都不知道該如何稱贊沈憶宸的才華橫溢。
正旦朝會乃一年之初,便出現了修書大成之事,這等文運兆頭簡直一掃之前瓦刺陰霾。
有如此能臣輔佐,何愁瓦刺這等宵小跳梁?
不過讓包括皇帝在內的滿朝文武沒想到的是,更大的驚喜還在后面。
只見沈憶宸從錦盒中抽出一張宣紙,然后說道:“這是臣為寰宇通志所畫的堪輿圖,還請陛下與諸位大臣使節過目。”
說罷,沈憶宸便把這張宣紙展開,一副大明地圖映入眾人眼簾!
明朝其實并沒有后世想象的那么落后,至少永樂年間鄭和下西洋這段時間里面,對于世界的認知是遙遙領先的。
大明不僅繪制出了本國疆土堪輿圖,還有著后世西伯利亞、朝鮮、倭國、南洋諸國,乃至遙遠的非洲大陸,均有記載。
沈憶宸這副大明堪輿圖,便是在前人的基礎上,融合進入后世的地理知識。使得各項比例數據更加精細,并且整體上更為的直觀一目了然。
朱祁鎮盯著沈憶宸手中的大明堪輿圖,激動之下甚至離開御座,走下御臺階梯,站到了沈憶宸的面前死死盯著。
“這,這便是朕的江山?”
說實話,類似的大明堪輿圖,朱祁鎮看過不少。
可不知道為什么,沈憶宸手中的這副堪輿圖,卻可以帶來一股異樣的心理沖擊,仿佛大明萬里河山盡收眼底。
“沒錯,這便是大明的巍巍山河!”
聽到沈憶宸的確認,朱祁鎮伸出有些顫抖的手筆,放在這副堪輿圖上輕輕撫摸起來。
片刻后,朱祁鎮把目光放在了漠北草原上面,然后向著鴻臚寺禮儀官下令道:”傳下去,讓諸位大臣與使節,一同欣賞我大明萬里河山!”
禮儀官得令后,便立即來到沈憶宸的身旁,接過了這副大明堪輿圖。然后沿著奉天殿行道,從諸位大臣們身旁經過,讓他們也能清晰見證此圖。
“這等精細的堪輿圖,沈侍讀學士到底是如何繪制出來的?”
工部尚書王巹望見之后,都顧不上君前失儀的罪責,直接驚呼出聲來。
要知道以往大明地圖制作,是屬于工部的職責范疇。王巹身為堂堂一部主管,都從未見識過此等精細的大明堪輿圖,沈憶宸一個專研圣賢書的翰林官,怎么可能比自己還專業?
“古人云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可能這就是對于沈侍讀學士的描述吧。”
站在王巹身旁的刑部尚書金濂,語氣中有些唏噓不已。
當初在受降大禮上,他就對沈憶宸流露出欣賞之意。
覺得這么一個年輕人,主持如此大的受降儀式,卻沒有絲毫怯場從容有度,屬實有出塵之姿。
可沈憶宸當時“投靠”閹黨,后更是展現出武人治國的傾向,讓金濂對他保持著一種警惕跟距離。
現在看來,真是恨不能為文臣所用!
“成國公,將門出虎子,恭喜了。”
英國公張輔此刻朝成國公朱勇拱了拱手,哪怕穩重如他,語氣中依然隱藏不住那淡淡的羨慕之情。
大明開國輔運跟奉天靖難封爵的勛戚們,如今大多是已經傳承至第二代,乃至第三代。
相比較祖輩們的開疆擴土,金戈鐵馬。如今這個勛戚二代們,許多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更別說馬上征戰沙場了。
就算是英國公自己,精心培養襲爵的嫡長子張忠摔成殘疾,已然承擔不起家族重任,于是轉而培養庶長子張懋。
可惜沒有從小悉心教導,又有幾人能像沈憶宸這般自學成才?
這點就如同明末崇禎,半路上撿了一個皇位,沒有經歷過正統的皇家教育,權勢平衡上面搞的一塌糊涂,最終身死煤山的歪脖子樹。
后代不堪大任,才是英國公張輔羨慕的根源。
“英國公,客氣。”
成國公朱勇拱手回禮,可眼角間那么笑意是掩蓋不住的。
他高興的不僅僅是今日沈憶宸,能在皇帝跟文武百官面前展現自己才華。更重要是這副堪輿圖,還暗示著沈憶宸在武功方面的極佳天賦,
來日如若真與蒙古鐵騎征戰塞北,自己便不用擔心沈憶宸無武人驍勇之志!
可相比較大明皇帝與滿朝文武的贊嘆,當瓦刺使臣看到沈憶宸繪制的這張大明堪輿圖后,臉上瞬間變得慘白起來,甚至眼神中都流露出一股恐懼。
原因無他,就是在這張大明堪輿圖中,把整個漠北蒙古的疆土都包含了進來,并且在標注了蒙古諸部的王庭大概位置!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大明已經掌控了蒙古諸部的動向,莫非也先太師的計劃,盡在沈憶宸掌控之中?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的道理,不僅僅是大明文武群臣懂,瓦刺有識之士同樣懂。
此等隱患如果不早日防備,日后必然會喪失先機!
沈憶宸并不知道瓦刺使臣心想,如果知道的話,估計他就不會按照后世史學家參考復原的資料,把蒙古諸部王庭給標注在大明堪輿圖上,更不會給瓦刺使臣看到。
不過這些東西要較真起來,作用并不是很大。因為這僅僅是一副大概的高比例尺地圖,遠遠達不到實戰的需求,更別說還要解決導航跟道路的問題。
漢朝著名將軍李廣,便是在征討匈奴的路程中迷路,獲得李廣難封這個著名詞語。
想要在萬里草原封狼居胥,靠的不是這副堪輿圖,而是大明國力!
堪輿圖展示一圈后,禮儀官把它呈放在御案之上,可朱祁鎮卻并沒有返回御座,而是看著沈憶宸,眼神蘊含著深意。
“沈愛卿以治水之功獲得封賞,這才過去幾日便又立下了著書之功,朕都不知道該如何嘉獎了。”
朱祁鎮說的是一句真心話,沈憶宸才年僅弱冠,已然身穿麒麟賜服,尊為翰林侍讀學士。
并且在不久之后,便要正式擔任經筵講官,成為帝王師!
雖然沈憶宸并沒有到很多權臣那種,封無可封的地步,但以他這個年紀而言,朱祁鎮真不知道還能給他什么嘉獎。
封官?
翰林院侍讀學士的升遷官職,便是學士一職。沒有前銜,不過一般只有閣臣跟翰林掌院,才會晉升學士品階。
總不可能讓沈憶宸升任閣臣,或者翰林學士吧?
既然實職不能升,那么就只能從虛銜上面想辦法,翰林院專用馬甲詹事府,恰好有個正五品的左春坊大學士一職,可以成為沈憶宸的加銜。
歷史上明孝宗任期的弘治十五年,未來的內閣首輔楊延和,便是依托修成《大明會典》,從左春坊中允破格提升為左春坊大學士。
沒想到這一幕,將要提前幾十年上演。
“臣深受皇恩,不敢居功領賞。”
沈憶宸聽到皇帝朱祁鎮的話語后,立馬謙虛推遲起來。
這次并不是做做樣子,他很清楚自己已經風頭無兩,再繼續嘉獎會過猶不及。
“朕身為大明天子,豈能有功不賞?”
換做是別的小功勞,朱祁鎮恐怕就順著這話給出的臺階下去了。
但著書立言乃不朽之功,并且還是沈憶宸憑借一己之力修成《寰宇通志》,這要是不論功行賞,外界會有更大的質疑跟非議。
“王愛卿聽令。”
沒等沈憶宸繼續推辭,朱祁鎮便轉身號令吏部尚書王直。
“臣在。”
“擢升翰林院侍讀學士沈憶宸,為詹事府左春坊大學士,以茲嘉獎!”
“臣領旨。”
升官嘉獎塵埃落定,引得無數人向沈憶宸投來羨慕的眼神,特別是站在殿外的翰林官跟科道言官。
大家同為清貴,并且曾經還在同一條起跑線上,可如今沈憶宸已加大學士頭銜,而自己等人依舊是青袍小官。
哪怕左春坊大學士,與殿閣大學士沒得比,這份殊榮依舊讓人心之向往!
本以為嘉獎到此為止,卻又聽到朱祁鎮朝著禮部尚書胡濙號令。
“胡愛卿聽令。”
“臣在。”
“沈愛卿不日將擔任日講官,賜斗牛服。“
升官嘉獎哪怕有些夸張,不過依舊是在滿朝文武官員的意料之中。
但賜斗牛服這點,著實有些出乎意料,哪怕胡濙這等老臣,都是在愣了兩秒后,才領命道:“臣,謹遵圣諭!”
清朝著名詞人納蘭性德,曾在自己的《淥水亭雜識》中描述:明朝翰林官,五品多借三品服色,講官破格有賜斗牛服者。
雖然明朝經筵講官,有過破格賜斗牛服的先例,但那些人的名字叫做楊榮、楊士奇!
沈憶宸何德何能,能跟逝去的“三楊”相比較,甚至在年齡上還略勝了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