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賀儀始,百官覲見!”
伴隨著鴻臚寺鳴贊官的高呼,教坊司的樂師們開始奏響“圣安之曲”。
正旦朝會上萬官員跟藩國使臣覲見皇帝,哪怕有著鴻臚寺鳴贊官當傳聲筒,但想要讓每一個人都聽清楚說什么,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乎很多禮儀章程,就得靠奏樂來進行補充。不同的鐘鳴鼓聲代表著不同的意思。站在遠處的官員們,哪怕沒有聽到鳴贊官的聲音,只要能聽到奏樂就能明白該做什么。
“元正啟祚,品物咸新,臣等恭惟陛下與天同休。”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武百官以及番邦使臣跪伏在地,向明英宗朱祁鎮行五拜三叩大禮,并且齊聲說出正旦恭賀話語。
隨著百官開始行禮,禮樂奏曲也發生了變化,從開始到“圣安之曲”,變換為了“萬歲樂朝天子之曲”。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的坤寧宮,太后孫氏同樣高坐在御座之上,與明英宗皇后錢氏,一同接受著入宮命婦的贊拜。
“眾卿平身。”
“謝陛下。”
文武百官起身之后,只見英國公張輔首先出班,站在了奉天殿中心位置,向著皇帝朝賀道:“元正一歲之首,冬至一陽之復,此乃國家大慶,臣恭祝陛下溥天率土,祈天地之洪福!
明朝宗室一旦成年必須出藩封國,勛戚自然而然就成為了權貴之首,其中英國公張輔乃初代封爵元老,當由他首先祝詞。
明英宗聽著英國公的祝詞,面帶微笑的點了點頭,然后鳴贊官唱道:“有制入班。”
朝賀大禮的每一步,都有著固定的規章流程,英國公說完祝詞后,文官之首的內閣首輔馬愉站了出來,向皇帝道祝賀詞。
“元正首祚,景福維新,臣恭祝陛下萬壽無疆,乾坤永固!”
“有制入班。”
馬愉恭賀完畢后,吏部天官王直緊接著出班,然后便是五軍都督府的武臣,再后為各番邦的使臣。
朝鮮、琉球、安南等等番邦使臣恭賀祝詞,還有著新年初始的一派祥和景象,直到最后的瓦刺使臣出列,氣氛卻陡然發生了變化。
原因無他,如今瓦刺部也先的司馬昭之心,已經路人皆知。誰都知道現在的蒙古跟大明,僅僅維系著表面的和平,實則漠北邊塞戰云密布。
“瓦刺使臣阿木爾,恭賀大明皇帝圣體安康,永享太平。”
阿木爾用著散漫的態度,說出了這句祝詞,動作語態絲毫沒有對大明皇帝尊重跟敬畏。
并且“永享太平”四個字出來,更蘊含著一種挑釁的味道。這讓假笑的臉都僵了的朱祁鎮,不由收起了笑容,神情變得有些冰冷起來。
感受到皇帝心境的變化,站在一旁的鴻臚寺鳴贊官,此刻都不知道是該繼續按照朝賀儀流程,讓瓦刺使臣有制入班。
還是直言點破無禮舉動,迫使其認錯道歉,彰顯大明天朝上國的威嚴。
可問題是,瓦刺使臣的言行舉止,屬于那種打擦邊球惡心人,深究起來并無足夠的理由。
就在鳴贊官左右為難之際,一名年輕官員從大殿最末端站了出來,朝著皇帝大聲稟告道:“陛下,朝賀儀當有舞樂助興,臣聽聞瓦刺使臣精通胡旋舞,不如讓吾等大明君臣欣賞慶賀一番如何?”
鏗鏘有力的聲音回蕩在奉天殿內外,滿朝文武都下意識的朝著隊伍末端望去,隨即臉上出現了一副果然是他的表情。
論大明誰敢這么肆無忌憚的“君前擅權”,非沈憶宸莫屬!
當年朝貢大禮上面對瓦刺使者無禮,便是沈憶宸站了出來呵斥降伏,今日此景仿佛昨日重現。
出鎮一方歸來,沈憶宸依然還是那般年少輕狂!
“明朝官員,你這是欺吾不懂朝賀儀嗎?”
“別忘了當年我蒙古鐵騎,同樣入主過中原!”
俗話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相比較兩年前瓦刺部的入貢使臣,說句漢話都結結巴巴。
如今的正旦朝賀使臣,很明顯對于大明禮儀、中原文化研究頗深。朝賀儀并無什么舞樂助興,這是在后面“大宴儀”,才會出現的場景。
并且阿木爾還知道沈憶宸說出這番話,遠遠不止舞樂助興那么簡單,是在赤裸裸的羞辱瓦刺!
漠北游牧民族,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年大唐皇帝天可汗,滅突厥汗國后令頡利可汗未央宮起舞助興。
堂堂突厥可汗如一婦人奴婢,此乃大漠男兒的恥辱。今日要自己起舞助興,蒙古鐵騎尊嚴何在!
“放肆,爾等不過我大明太祖皇帝手下敗將,談何入主中原!”
成國公朱勇怒喝一聲,如果不是沈憶宸站了出來,估計就是他威壓瓦刺使臣了。
畢竟當年隨著明成祖朱棣征戰漠北王庭,北元皇帝都如同喪家犬一般瘋狂逃竄,今日區區也先太師,又算得了什么東西!
“呵,鹿死誰手未可知。”
瓦刺使臣阿木爾也不爭論,僅是輕蔑的回了一句。
大明可能還是曾經的那個大明,可瓦刺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瓦刺。
如今縱橫漠北萬里之地,控弦之士百萬,誰又敢說不能第二次逐鹿中原?
“有種讓也先小兒放馬過來,看看到底鹿死誰手!”
朱勇壓抑許久的豪情壯志,此刻終于得以迸發出來。
想當初自己領軍出塞,漠北蒙古諸部莫不俯首臣服,打了幾十年仗就從未把韃虜給放在眼中。
這才馬放南山幾年,瓦刺就猖獗到如此地步,只要皇帝一聲令下,自己依然能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面對成國公朱勇的威脅警告,瓦刺使臣冷哼一聲不再多言,可依舊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沒有低頭認錯的意思。
只見此時沈憶宸再犯下一條“君前失儀”,沒得到圣諭便一步步朝著瓦刺使臣走了過去,大殿兩側文武百官,莫不是感到他身上有著一股磅礴氣勢。
短短一年多時間未見,此子身上居然養成了不怒自威的高官威儀!
“可認得本官?”
沈憶宸站在瓦刺使臣阿木爾面前,朝他淡淡問了一句。
說實話,之前沈憶宸從大殿最末端站出來的時候,逆著殿外的光線加上沈憶宸消瘦黝黑了許多,阿木爾還真一時沒有認出來是誰。
可此刻沈憶宸已經站在了面前,如此年輕的模樣搭配麒麟賜服,大明官員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沈狀元。”
看到沈憶宸出現,阿木爾臉色出現了一絲異變。
當年朝貢大禮,其實阿木爾也是瓦刺使團成員之一,只不過站著如嘍啰,并不能引起眾人的注意。
如今他成為了瓦刺現任使臣,可當初沈憶宸威逼前任使臣的場景,阿木爾依然歷歷在目,給他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
大明狀元公從來都不講儒道教化,他比武臣更加的兇狠跟尚武!
“認識就好。”
沈憶宸點了點頭,然后靠近阿木爾的耳邊說道。
“本官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當堂跳胡旋舞,二是向大明天子下跪認錯。”
沈憶宸并沒有像當年朝貢大禮那般,肆意威壓瓦刺使臣,僅僅給出一個選擇。
因為時過境遷,現在的瓦刺已經完成了蒙古諸部統一,乃至更近一步的降伏女真三部,以及威懾朝鮮。
真要把瓦刺使臣給逼急了,有著即刻開戰的風險,甚至可以這么說,也先厲兵秣馬渴望著與大明的戰爭!
歷史上正統十四年二月,也就是一年多之后,也先率先挑起朝貢矛盾,然后以此為借口主動進攻大明。
短時間內遼東、甘肅、宣府、大同四路烽火,并且大同參將吳浩戰敗殉國,成為了著名的土木堡之變導火索。
現在的大明外強中干,遠遠沒有做好與瓦刺全面戰爭的準備,這就是為什么,沈憶宸給了瓦刺使臣多一個選擇。
兩“國”之間的交鋒,終究靠的是實力說話。
“如果我都不選呢?”
阿木爾雖然面對沈憶宸有著一種畏懼心理,但身后有著強大的蒙古瓦刺部撐腰,并不愿意就此臣服。
他不相信沈憶宸敢動自己,更不相信大明會在此時與瓦刺開戰!
“不選要么死在大明,要么死在漠北,本官說到做到。”
冰冷的語氣掩蓋不住那股鋒銳的殺意,明朝是沒有做好與瓦刺的戰爭準備,可哪怕臨時招架的大明,只要不如同后世那般昏招頻出,蒙古鐵騎豈能踏破巍峨城墻?
就算皇帝不斬來使,讓阿木爾活著離開京師,沈憶宸也有著拿捏朝貢的方法,讓瓦刺使臣死在漠北。
生殺予奪的權力,如今沈憶宸也掌控在手中!
朝廷文武官員看著沈憶宸與瓦刺使臣喃喃細語,幾乎就是再瞬間,剛才還猖狂無比的阿木爾,臉色變得鐵青起來,并且在寒冷冬日里,額頭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這一刻他終于體會到,為何當初的朝貢大禮,前任使臣會選擇下跪行禮。
此等威壓,震撼人心。
生與死的抉擇,阿木爾很快就做出了選擇,他轉身面向大明天子然后緩緩跪下請罪道:“番邦使臣不懂禮數,還請大明皇帝恕罪!”
這一幕變化,再次讓滿朝文武面面相覷,他們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現在的沈憶宸,舉手投足之間已經有了定國安邦的能力,四海番邦莫敢不從。
特別是站在殿外回廊的那些地方官府高級官員,此情此景更是難得一見,心中帶來的震撼簡直無以復加。
甚至很多人都忘記了朝賀禮儀,互相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起來。
“難怪本官聽聞沈三元出鎮山東治水,山東布政司文武官員俯首帖耳,這般上官威儀簡直聞所未聞!”
“這可是奉天大殿,沈三元都敢如此肆無忌憚行事,天子重臣更是無人勸阻,下官也算是開了眼界。”
“本官乃河南布政司參政,去年何止山東布政司俯首帖耳,三省八府之地無一例外聽命于沈僉憲。”
“韃虜終究是韃虜,豈能挑釁我天朝上國威嚴,沈翰林真乃國朝顏面!”
愈演愈烈的談論聲,很快便被奉天殿內朱祁鎮的聲音打斷。
“爾等蠻夷不通文教禮數,朝賀儀結束之后,前往四夷館好好學習一番!”
朱祁鎮面色嚴肅,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兩年那個少年天子,并不會因瓦刺使臣的“委屈求全”,便高興的認為彰顯了大明國威。
瓦刺使臣敢如此放肆的背后,代表著蒙古鐵騎的崛起,他們已經不甘心再居于漠北苦寒之地,對中原萬里江山起了覬覦之心!
可能當初自己就應該聽沈憶宸的,早早防備也先的崛起。
“下臣遵命。”
阿木爾磕頭領命,然后緩緩退到番邦使臣隊列之中,滿臉不忿的望著沈憶宸。
等來日我韃靼鐵騎踏破京師九門的那一刻,今日之辱必當百倍奉還!
隨著文武百官跟番邦使臣的祝詞完成,就意味著“朝賀儀”這項大禮也就結束了。接下來便是天子設宴款待群臣,彰顯君臣相得的“大宴儀”。
只見數千宮人跟光祿寺官員,從皇城各處魚貫而出,把早已準備好的座椅酒席擺放整齊。然后參與正旦朝會的文武百官,按照官銜高低不同入席。
不過翰林院五品官員,可以高坐四品的緋袍大員桌,于是沈憶宸便于倪謙等翰林前輩,一同坐在奉天殿內的末席,甚至還出現了一抹怪異的場景。
那便是滿目緋袍大員中,出現了一桌青袍翰林官。而在這一桌身著青袍官府的翰林中,又出現了一名穿著緋色麒麟賜服的官員。
放在那些不明真相的番邦使臣,以及偏遠州府官員眼中,真可謂是一頭霧水。
“大宴儀”相比較其他宮廷盛宴,更多了一份過年的喜慶,意味著規矩恪守程度,也相對要松懈一些。
很快入座官員,開始互相舉杯道賀新年,瞬間就沖淡了之前瓦刺使臣帶來的劍拔弩張氣氛。
推杯換盞過后,禮部尚書胡濙站起身來,舉起酒杯朝著朱祁鎮說道:“老臣斗膽,還請敬陛下一杯。”
楊溥逝世后,除了勛戚英國公張輔外,胡濙就成為了最德高望重的文官。身為四朝元老,加上托孤五大臣之一,也只有他有這個資歷向皇帝主動敬酒。
“胡愛卿這些年勞苦功,請。”
朱祁鎮不但稱贊了胡濙一句,還非常給面子的說了個“請”字,這對于臣子而言,簡直是莫大的尊榮。
“多謝陛下稱贊,此乃老臣本分,當了此殘生盡心輔佐!”
胡濙一邊說著,語氣變得哽咽起來,目光中還出現了感動的淚花。
望著胡濙這副動情姿態,朱祁鎮也不由動容,想當初看著自己長大的托孤五大臣,如今就只剩下英國公跟大宗伯兩人。
“胡愛卿何出此言,俗話說老當益壯,朕來日可還需要愛卿輔弼朝政。”
“陛下厚愛,臣真是愧不敢當。”
說罷,胡濙抬起以后擦拭了一下眼角,并且這一幕君臣相得的場景,讓很多人看了之后心生感觸。
畢竟是托孤重臣,哪怕這些年大宗伯在禮部低調行事,并未如同三楊那般掌控朝政大權,依然簡在帝心。
“陛下,長江后浪催前浪,一替新人換舊人。老臣哪怕老驥伏櫪,壯心不已,大明終究還是需要更為年輕的能臣干吏。”
胡濙這番話落下后,殿內緋袍重臣,大多下意識認為他指的是沈憶宸。
畢竟沈憶宸挾治水不世之功回京,是年輕官員中唯一有過實質政績的后輩,擔得起能臣干吏這四字。
甚至很多人心中揣測,莫非胡濙與沈憶宸達成了某種協議,這是在陛下面前繼續推他上位?
可接下來的一番言語,就大大出乎眾人意料了。
“正旦朝會乃國之大典,不如讓翰林院的年輕后輩們,來書寫幾封祝詞祈福。一來能彰顯我大明文運昌榮,二來能展現我大明人才濟濟,陛下意下如何?”
往年正旦朝會,也偶爾會有除了重臣外的年輕官員賀詞,不過一般是由最近一科的狀元及第上表。
朱祁鎮聽到后,就下意識認為胡濙要讓沈憶宸來祝詞,于是點了點頭道:“就依胡愛卿所言。”
三元及第,六元魁首,文采自是斐然。剛好趁此機會,讓這下番邦蠻夷們,看看什么叫做禮儀之邦!
“謝陛下,翰林修撰楊鴻澤才華橫溢,可由他來祝詞。”
楊鴻澤?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朱祁鎮著實有些意外。不過想想楊鴻澤好歹也是乙丑科榜眼,才華毋庸置疑,而且為人剛正不阿,確實是一塊璞玉。
“好,那就讓楊卿家上表祝詞吧。”
皇帝一聲令下,殿外的楊鴻澤站起身來,在一眾低品階跟同輩官員羨慕眼神中,昂首闊步走入奉天殿內。
單單就這份不卑不亢的姿態,就引得無數人好評,果然大宗伯推薦的年輕后輩有點東西,屬實少年才俊。
楊鴻澤甚至在經過沈憶宸桌旁的時候,朝他投來了一抹“宣戰”的目光。
這份祝詞楊鴻澤可謂瀝盡心血,有著絕對的把握在文采上不輸沈憶宸,正統十二年的正旦朝會,定然不會再成為此子的獨角戲!
只見楊鴻澤來到大殿中央,朝著朱祁鎮行禮后,便擲地有聲的開始朗誦道:“伊月正之元吉兮,應三統之中靈。順天地以交泰,協太蔟之元精。華幄映于飛云兮,朱幕張于前庭。曜五旗于東序兮,表雄虹而為旌……”
一字一句,字正腔圓,辭藻華麗與精湛并存,可謂把個人才華給展現的淋漓盡致。
“臚人肅其齊列,九賓穆以成行。齊八荒于蕃服兮,咸稽首以來王!”
特別是最后這幾句收尾,在經歷過剛才瓦刺使臣的狂妄后,更是如同說在了朱祁鎮的心坎上。
他想要達成的帝王目標,便是四海升平,八荒臣服!
“好,楊愛卿果然才高八斗,無愧于榜眼之資。”
對于這首祝詞,朱祁鎮給予了極高的評價,以往這種贊美,年輕官員中只有沈憶宸得到過!
“謝陛下稱贊,臣感激涕零。”
楊鴻澤立馬俯首道謝,不過在起身之后,他卻說出了一句驚人之語。
“陛下,古人云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沈侍讀學士乃三元及第,才學深厚臣遠不如矣。”
“趁此良辰吉日,不如也讓沈侍讀學士上表一份祝詞。”
自古文人相輕,特別是對于楊鴻澤這種心高氣傲之輩而言,更無法接受自己功名、仕途、文采,樣樣不如沈憶宸。
今日這場正旦朝會,楊鴻澤相信在祝詞上面,沈憶宸自然也有所準備。既然如此,不如正面對決一番,看看天下才華共一石,誰能做到獨占八斗!
此言一出,在場緋袍重臣們臉上表情很精彩,以往就只有沈憶宸一個肆意妄為之輩,沒想到現在又出現一個。
翰林院這種清貴地方,還真是容易出狂生。
不過楊鴻澤這次逾矩之舉,算是選對了時間,那便是于情于理,乙丑科狀元都得在正旦朝會上祝詞一首。
哪怕楊鴻澤不主動提及,朱祁鎮都會讓沈憶宸寫上一首,所以這更像是推波助瀾。
“沈愛卿,你可有準備祝詞?”
說這句話的時候,朱祁鎮臉上帶著一抹玩味笑容。
楊鴻澤對沈憶宸的不服跟針對,簡直溢于言表,這朱祁鎮要是還看不出來,真是有些侮辱他的皇家教育。
不過對于帝王而言,臣子間有些摩擦爭斗,并不是一件壞事情。
或者更直白一點說,臣子要是其樂融融打成一片,那才是對皇權的威脅。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沈憶宸能否力壓群雄!
聽到皇帝的諭令,沈憶宸站起身來回道:“回稟陛下,臣并未準備祝詞。”
沈憶宸這句話,直接就引爆了全場嘩然,沈憶宸好歹也是三元及第,怎能在正旦賀詞上毫無準備,這不是觸皇帝開年眉頭嗎?
果然當沈憶宸這句話說出來,朱祁鎮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狀元及第祝詞是個正旦朝會的傳統,這也能忘?
這家伙是不是有些恃寵而驕,連正旦朝會都敢不重視了嗎?
楊鴻澤此時回頭看了一眼沈憶宸,眼神從最初的震驚變成了一抹輕蔑。
要說沈憶宸是不知道或者忘記正旦朝會祝詞,楊鴻澤是萬萬不信的。那么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他不敢應下這場文采之戰。
三元及第,六元魁首,不過如此!
可就在所有人都認為沈憶宸要倒霉的時候,他卻從殿門負責糾儀的御史手中,拿過來一個錦盒。
這個錦盒,也是沈憶宸從馬車上帶入宮的那個。
“陛下,臣雖未準備賀詞,但準備了另外一樣東西。”
“喔,那便展示給朕看看。”
從沈憶宸拿出錦盒的那一刻,朱祁鎮心中便充滿了好奇,想看看他這個“盒子”中到底賣著什么藥。
別說是朱祁鎮了,就連殿內很多平常不茍言笑的閣部重臣,都下意識伸長脖子盯著沈憶宸手中錦盒,準備一探究竟。
面對萬眾期待的目光,沈憶宸踱步走向大殿中央,然后緩緩打開了錦盒的蓋子,露出里面一疊厚厚的書籍。
當見到是書的時候,很多人都流露出詫異神情,沈憶宸參加正旦朝會,帶一疊書籍過來干甚?
可當沈憶宸把最上面一本書籍拿于手中后,看著封面上那四個大字,瞬間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
因為這四個字,便是《寰宇通志》!
歷時兩年,沈憶宸憑借一己之力,修完了這部大明地理總志。
其難度,其成就,其功勞,不下于治水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