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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真正親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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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河張秋段屬于沙灣,土質堤壩極其脆弱。必須得挖出長長的引流河道,才能保證不會讓決口連成一片,形成更大的洪泛區。

  在這個沒有工程機械的時代,陳濤指揮著數萬民工,僅用了十來天時間,就挖出了一條長千余米,深寬均有數米的河道,絕對稱得上是個奇跡。

  “本官果然沒有看錯人,陳主簿督工進展神速,實乃百姓之福!”

  盡快堵上黃河堤壩決口,除了能避免春汛期到來的水勢危機,說不定還能讓張秋鎮的百姓趕上春耕。

  就如同之前韓勇擔心的那樣,重建城鎮跟河工大業,用不了這么多的流民,不可能搭設粥棚白白養著。

  大部分的災民還得靠分配田地,讓他們自力更生。

  趕上春耕,就意味著能多生產出來一年糧食,不僅能緩解沉憶辰的米糧壓力,還能讓災民自己積攢更多的財富。

  畢竟沉憶辰暫時不缺錢,不代表永遠沒有后顧之憂。河工大業一旦徹底啟動起來,單單官府差役、衛所軍戶、民工勞役的餉銀支出,每個月就會高達十萬兩。

  河堤想要修建成百年工程,勢必許多險要河道得用上堅固的石堤,這放在明朝同樣費用不菲。

  早日讓陽谷縣恢復往昔耕種繁榮,獲得合理的財政收入,才能形成一個良性循環,否則就是無根之水得不停想辦法搞錢。

  “其實治水能進展神速,功勞更多是在僉憲身上!”

  陳濤不敢居功,拱手回了沉憶辰一句。

  “陳主簿,沒想到你除了治水督工,奉承同樣是一把好手呀。”

  沉憶辰開了一句玩笑,陳濤看起來憨厚老實的,這功勞也能甩到自己身上。

  他可不是什么貪功之人,這段時間忙的都沒來河堤看過一眼,得多厚臉皮才好意思居功。

  “下官可沒有奉承僉憲,而是歷年治水河工之事,從未有過此等速度。”

  “如若不是僉憲能讓百姓信任,愿意出工出力,任下官再怎么巧舌如黃,也達不到今日的工期。”

  陳濤在張秋鎮擔任主簿接近二十年,曾在數任朝廷委派的治水大臣手下任事過。以往征調的徭役民力,絕大多數都是被強征而來,吃不飽穿不暖還得受監工的鞭子。

  就這種待遇,哪怕自己有雄心壯志,也無法調動民工的積極性。

  現在河道上的局面與之前截然相反,無需動用任何的殘酷刑罰,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去動員,民力們每日熱火朝天干勁十足。

  生怕自己偷懶耍滑,被踢出治水的勞役隊伍,不但沒有了銀錢工餉,還沒了每日管飽的米飯肉食。

  以至于原本維持秩序的衛所兵役,無所事事的情況下,也加入到工程的民力隊伍中,為張秋鎮治水出一份力。

  這等場面,陳濤生平未見,不是沉憶辰的功勞,何人能做到?

  面對陳濤的肺腑之言,沉憶辰澹澹笑了笑回道:“與其說是本官的功勞,不如說是參與河工民力的功勞。”

  “陳主簿,你帶本官去巡視一番,邊看邊說。”

  “是,下官遵命!”

  說罷,陳濤就走在前面領路,實地介紹目前的工程步驟。

  正在挖掘河道支流的民工們,遠遠看到一名身著緋袍的官員走了過來,還沒等他走近看清楚相貌,就紛紛歡呼雀躍起來。

  原因很簡單,整個山東地界官居四品的緋袍大員,除了沉憶辰會來到河堤親自視察,就沒有其他人的可能性。

  “這身紅色官袍肯定是狀元公來了!”

  “除了狀元公還能有誰,弟兄們趕緊站好迎接!”

  “四兒你把臉上沙土抹掉,面對狀元公得相貌干凈,不能無禮!”

  “狀元公乃當世青天,怎能站著迎接,當行跪拜禮!”

  離遠了這群民力們還七嘴八舌的討論,當沉憶辰真正來到他們面前的時候,許多人都呆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哪怕其中很多人都不止一次見過沉憶辰,卻依然難掩內心中激動情緒,可以說他們這條命都是眼前這個年輕人救!

  “諸位父老鄉親河工辛苦,本官最近公務繁忙,來晚。”

  還沒等民力們反應過來,沉憶辰就先拱手表達了歉意。

  他這番言語一出來,立馬各種“不敢當”、“草民不敢”、“拜見狀元公”的回復聲音,然后烏壓壓的跪倒一片行禮。

  “諸位父老鄉親都起來吧,此乃河工重地,非法堂之上。以后無論大小官員巡視,皆無非行跪拜禮!”

  未來河道修筑新堤壩將延綿數百里,橫跨山東數個州府,免不了各種官員來到河堤巡視。明朝廢除了元朝了許多陋習,但行跪拜禮這條卻保留了下來,強化了尊卑等級制度。

  以前沉憶辰是個小蝦米官員,而且出身清貴翰林官,除了皇帝之外,無論是他跪拜別人,還是別人跪拜他的情況,其實都比較少。

  現在出任僉都御史來到地方,愈發感受到各種跪拜禮的不便。其他官員如何行事沉憶辰不知道,至少在自己手下辦事,這套腐朽的禮儀能免就免。

  特別是這種工程要地,來一個官員跪倒一片,那還做不做事情了?

  吩咐完民力們起身后,沉憶辰就卷起官袍下擺,準備走下正在挖掘的泥濘河道。

  見到沉憶辰的這個舉動,姜沛、陳濤等陽谷縣官吏大驚失色,趕忙擋在他面前說道:“僉憲不可,這下面泥濘不堪,別污了您的衣袍。”

  “諸位父老鄉親能滿身泥污,陳主簿你能親力親為,本官又有何不可?”

  說罷,沉憶辰不顧陽谷縣官吏阻攔,踩著泥濘土道就來到民力們身旁。

  望著沉憶辰一步步靠近,河道內挖掘施工的民力們,簡直呆若木雞。以前遇到大官巡視工地,最多就是在隨從前呼后擁下,遠遠看上幾眼便轉身離去,連話都不說一句。

  《輪回樂園》

  沉憶辰卻不顧滿身泥污,實打實做到了治水必躬親,這等身體力行屬實讓人驚嘆。

  “這位小兄弟今年多大了?”

  還沒等河道內民工們反應過來,沉憶辰已經滿臉親和笑容,朝著最近了一位民夫詢問起來。

  “我今年十九。”

  民夫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連草民二字都忘了。

  “你比本官年紀大一些。”

  沉憶辰自然不會在乎這些細節,他拍了怕對方肩膀繼續問道:“最近在河道參與勞役,伙食吃飽了沒?”

  “吃飽了,每天米面管飽,還能分得一塊肉食,比我以前在家吃的好多了。”

  聽到這個回答,沉憶辰滿意點了點頭,然后追問道:“那每天勞作還吃得消嗎?”

  “吃得消,以前修城墻的勞役,搬石頭比這辛苦多了。”

  可能是年紀相彷,加上沉憶辰表現的足夠親和,這名詢問的年輕人回答很自然,并沒有那種因為畏懼而導致的結結巴巴。

  “那就好,如果日后有什么問題,你們可以告知陳主簿,本官會盡力解決。”

  “狀元公我沒問題,只想早點修好河堤,這樣就能報答你的恩情!”

  “好。”

  沉憶辰笑著再次點頭,就把目光轉向另外一名老者,開始詢問他一些河工以及生活上事情。

  這一幕看在眾人眼中,心中俱是百感交集。

  民力們自然不用多言,那些被沉憶辰挑中問話的,很多都已經飽含熱淚。就算沒有被沉憶辰問到,看在眼中同樣激動不已。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堂堂狀元公會關心自己這等賤民的衣食住行,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恐怕說出去都沒人會信。

  而陽谷縣的官吏跟差役,此時放下了與沉憶辰最后一絲隔閡,徹底被他言行舉止所折服。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這曾經是他們這些親民官的理想跟終極目標。現如今看來,自己與治下百姓的距離,遠遠大于沉憶辰這個外派京官。

  這才是真正的親民!

  問了七八個人后,恰好午飯時間來臨,數百名煮飯的民婦提著籮筐跟木桶,來分發食物。

  “陳主簿,今日你就盡盡地主之誼,請本官吃一頓河工飯如何?”

  “僉憲既然有此雅興,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

  陳濤拱手稱是,他也逐漸放下了對沉憶辰的緊張跟畏懼,明白對方不在乎形式小節,真正以天下蒼生為重。

  另外還有一點,就是陳濤對河工伙食有信心,絕對比得上大明中等家庭的飲食標準。

  很快幾個籮筐跟木桶擺放在沉憶辰面前,他掀開蓋子一看,籮筐里面盛放著熱氣騰騰的包子蒸饃跟雜糧飯。

  旁邊的幾個木桶中,分別盛放著時令小菜跟雞蛋湯,更重要沉憶辰還看見了一桶冒著大肥膘的扣肉!

  伙食好壞不僅僅關乎著民力們是否能夠吃飽,還關系著整個河工的清廉程度。想想看吃糠咽菜的工地,能保證工程不貪墨不偷工減料嗎?

  “很好,看來本官下達的伙食標準,執行的很到位。”

  “僉憲所令,下官不敢違背。”

  陳濤回答完畢后,臉上卻浮現出一抹憂色。

  “不過這種工食標準每日開銷巨大,僉憲籌集水利銀不易。”

  陳濤這段時間都是住在河堤上,自然不知張秋鎮到賬了朝廷的水利銀,以及跟江浙鹽商達成的大買賣。他的認知中,沉憶辰還是靠著強行追繳大戶糧稅在硬撐。

  如今外地流民加入,民力人數暴漲接近十萬,每日光工食開銷都高達數百兩,還不算河工材料花費。陳濤真擔心沉憶辰手中的銀錢,支撐不下去。

  “陳主簿不用為本官考慮,銀錢之事從來都不是問題,安心督工治水即可。”

  沉憶辰大手一揮,滿臉的無所謂。

  只是他這番形象放在陽谷縣官吏眼中,那就頗為不同。

  確實銀錢不是問題,沉憶辰都開始在山東地界明搶鹽稅跟關稅了,怎么可能還會是問題。

  要真有問題,沉憶辰下一步估摸著是去搶最富的魯王府了……

  沉憶辰是不知道地方官員所想,如果知道的話,估計會深表贊同,他還真就時刻打著魯王府的主意。

  當然,此刻魯王府也在打著他的主意。

  兗州魯王府,張驥派出的幕僚僅用半天時間,就快馬疾馳接近百里見到了魯王。

  現任魯靖王朱肇輝是第二任魯王,乃魯荒王朱檀的獨子,永樂元年就早早襲封王位。認真算起來,距離正統十年已有四十二年之久,可謂在封地根深蒂固。

  正因為這四十多年的耕耘,才讓朱肇輝掌控了半個山東布政司高官。畢竟流水的官員,鐵打的魯王,只要有心結交,終究能慢慢扶植自己人上位。

  要說什么造反的野心,魯王朱肇輝是沒有的,但常年養尊處優的生活,會慢慢的讓人膨脹放肆。就如同古代很多受皇帝寵愛的權臣,不知不覺中會做出很多作死的舉動,最終深受其害。

  從宣德年間開始,魯王開始拒絕用王府衛軍去協助運糧,再到爭議事件為王府官員請封誥命,最后就是用親王令旨領禮部儀仗。

  各種逾矩事件接連發生,暗示著朱肇輝那顆不安分的心,想要把整個兗州府乃至山東承宣布政司,打造成自己的地盤。

  此時魯王朱肇輝,正在跟自己的寵妾傅氏飲酒作樂,一名下人走了進來稟告道:“王爺,張撫臺身邊的幕僚樊成求見。”

  “說了何時嗎?”

  朱肇輝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

  “說是與僉都御史沉憶辰有關。”

  聽到沉憶辰這三個字,朱肇輝臉色立馬就變了。

  孟安維被杖斃,自己“老丈人”傅峰被追繳糧稅,乃至王府衛軍被繳械。

  一樁樁事件,可謂是打在了自己這個王爺的臉上。幾十年下來,山東地界還從未有人敢如此放肆,沉憶辰開創了先例!

  “王爺,爹爹自從那日被沉僉憲驚嚇后,現在都還臥床不起,你得為妾身作主呀。”

  還沒等朱肇輝回應,身旁寵妾傅氏就梨花帶雨的哭訴起來。

  沉憶辰追繳糧稅的傅峰正是她的父親,之前收到了訴苦的書信,一直找不到時機吹枕邊風,現在正好送上門來了。

  “讓樊成進來,本王正好也有些事情,想與張驥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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