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沈憶宸朝著那群公子哥走去,卻并沒有大義凜然的高聲訓斥對方,而是蹲在了搶食的流民孩童面前,溫柔的說道:“肚子餓了吧,哥哥請你們喝熱騰騰的鴨血湯怎么樣?”
這幾名孩童本來見到沈憶宸過來,臉上流露出害怕的神情,都怯生生的擠在一團往后退去。
卻沒有想到眼前這位大哥哥,只是溫和的要請自己喝鴨血湯,與那群拋食的公子哥們相比,可謂天壤之別。
不過哪怕如此,依然沒有一名孩童敢答應下來,直勾勾的看著沈憶宸,眼神中期待與恐懼并存。
“別害怕,就去那張桌子,哥哥請你們喝。”
沈憶宸指向自己之前坐的那張桌子,示意孩童們都過去。可能是內心逐漸信任了沈憶宸,也可能是肚子太餓抵擋不住誘惑。
在有一個孩童動搖之后,其余孩童紛紛跟了過去,圍坐在桌子旁邊。
小攤老板也知道沈憶宸這身文人打扮,不可能是賴賬之人,二話不說開始起鍋煮湯,準備給這群孩童們來上一碗。
捉弄孩童的公子哥,咋一見到沈憶宸冒出來,還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孩童們都跑去攤販那了,他們才反應過來沒了樂子,瞬間感到火冒三丈。
“你小子誰啊,敢插手我們的事,不想活了?”
其中一人站了出來,大聲朝沈憶宸喝道。
這一聲大喝,沈憶宸沒有嚇到,倒是把剛跑過去準備喝湯的孩童們給嚇了一跳。
又紛紛站了起來不敢落座,目光可憐兮兮的望著沈憶宸。
“沒事,有哥哥在呢。”
沈憶宸依然保持著臉上的微笑,絲毫沒有把身后的公子哥們給放在眼中。
這種無視的舉動,更是激怒了大喝之人,他向前跨了一步準備推搡沈憶宸。
結果沒想到阿牛早有防備,這小子剛伸手,就被阿牛給死死捏住手腕。
“你敢動我?”
這名公子哥勃然大怒,下意識的想要掙脫開來,只是他這被酒色給掏空的身子,面對阿牛這鐵鉗一般的手掌,簡直如同小雞一般的弱小。
看著沈憶宸的“隨從”居然敢這么硬氣,加上那他一身代表著秀才功名的襕衫,隱約像是個硬茬。
于是這群公子哥為首一人站了出來,面色陰沉的朝沈憶宸問道:“小子,你到底何方神圣,敢在鎮江府的地盤惹事?”
“擔不起神圣二字,就一秀才。”
沈憶宸不想把業師林震的名號用在這種地方,更不想把成國公朱勇的名字給搬出來,所以只是回了自己的功名。
只是個秀才?
為首那人聽到沈憶宸的自報家門,瞬間臉上多了一份厲色,本以為對方這么硬氣,會是個什么狠角色,沒想到就一區區窮酸秀才!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就敢這么張狂?”
“不知,你是誰很重要嗎?”
“我乃鎮江同知之子蘇文,小子你今天不低頭認錯,信不信走不出鎮江府!”
鎮江府同知,正五品官員,放在明朝文官序列里面,品級已經不算低了。用后世職位對比,差不多達到了副廳級,一般人真得罪不起。
所以這話一出,那些圍觀的路人百姓們,臉上紛紛浮現擔憂神情。
這年頭好人沒好報,眼前這個年輕書生,惹上了得罪不起的人,恐怕要遭殃了。
就連游船畫舫上攬客的青樓女子,見到這一幕后,也流露出惋惜之情。
“可惜了,這位公子濟苦憐貧,卻選錯了時機。”
“我看到這位年輕公子是從雀船上下來的,恐不是本地人,否則定會認識蘇同知之子。”
“這公子儀表堂堂,又有一腔古道熱腸,奴家看著真是不忍心。”
“不忍心又有何辦法,只能怪他書讀傻了,不通人情世故,沒看見別人都不敢上前勸阻嗎?”
眾人一片惋惜之語中,沈憶宸卻依然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絲毫沒有把這種威脅放在眼中。
開玩笑,自己在應天府接觸的都是超品勛戚、部閣大臣,一個正五品的鎮江府同知能排得上號?
再說了,就算面對應天那群位高權重的官宦子弟,當初在賞花游會上,自己不照樣開了波群嘲,都沒有人敢放言類似的威脅之語。
區區同知之子,算個什么玩意?
“說實話,不太信。”
沈憶宸絲毫不慫,從他決定站出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找死是吧!”
面對沈憶宸這么不給面子,蘇文因為憤怒,臉上表情都有些扭曲。
要不是看在沈憶宸好像有背景的樣子,他壓根不會說這么多廢話自報家門,結果沒想到對方卻愈發猖狂了!
隨著這句話說出口,幾名公子哥加上隨從十來號人,直接把沈憶宸跟曾阿牛兩人團團圍住,一副要動手的樣子。
如若換做沈憶宸一人,他還真不會這么囂張,畢竟嘴巴爽了白挨頓揍不值得。
但是對于阿牛的身手,他心里面還是有點數的,從小就能一個打幾個沒問題。而且這群公子哥身體虛的很,遠不如自己這個所謂的“文弱書生”。
沈憶宸估摸著自己上,都能一個挑兩三個。
“葉大哥,那書生恐怕要吃虧,這下我們不能看著了吧?”
見到蘇文等人打算群毆沈憶宸,之前那桌壯漢中名叫蒼火頭的漢子,忍不住又朝為首之人說了一句。
“是啊,葉大哥,之前還能忍,現在我們還看著嗎?”
又是一人發聲,就連文弱書生都敢行仗義之舉,自己等人要是默不作聲,還算個有卵子的男人?
看著手下眾人按耐不住心中怒火,這名叫做葉大哥的首領,終于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們就出手相助那書生,不過切記還有大事要辦,不能動刀,只能拳頭!”
聽到首領松口了,這幾名壯漢立即站起身來,摩拳擦掌的準備上去相助沈憶宸。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劇烈的銅鑼聲音響起,之前還圍觀的百姓們頓作鳥獸散,遠處有著一群鎮江巡捕正快速趕了過來。
見到有巡捕過來,蘇文臉上不但沒有擔憂,反倒還面露喜色。
本來還想著如何把沈憶宸兩人給拿下,這不幫手來了?
“小子,別以為有個秀才功名就不知天高地厚,等進入鎮江府大牢,我有的是法子整你!”
蘇文以為沈憶宸敢如此囂張,不過是仗著自己有個秀才功名。畢竟這年頭刑不上大夫,沒有皮肉之苦的擔憂,說話是要硬氣些。
但是明面上不動你,不代表背后沒有辦法整你。衙門的巡捕皂吏們,不露痕跡的刑訊手段,可謂相當豐富。
這個書呆子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以為秀才功名能頂個多大事,到時候就會明白,后悔兩字該怎么寫!
隨著這隊捕快衙役逐漸靠近,沈憶宸這才看清楚為首的居然不是未入流的皂吏,而是個身穿青色官服的文官。
鎮江府的官員們莫非這么盡職盡責,親自帶隊巡邏?
這名官員快步走到沈憶宸等人面前,可能是許久未運動的關系,有些氣喘吁吁的。
蘇文見狀,很親熱的迎了上去問候道:“趙世叔,真是湊巧,沒想到能在這遇見您。”
看見蘇文,這名官員仿佛松了口氣,用著一種略帶責怪的語氣回道:“賢侄,你也知道最近鎮江府流民甚多,這樣聚眾在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流民起事了。”
今日之所以出現文官帶隊巡查的情景,可不是沈憶宸所想的盡職盡責,而是鎮江府最近涌入了大批逃難流民,不得不嚴防。
要知道古代流民聚集起來,一旦賑濟什么的供應不上,那么不愿意等死的流民,就很可能演變成“暴民”,進入到農民軍起義造反的模式。
所以古代官府面對大規模流民聚集,不想在被流民或者皇帝砍腦袋中,做道二選一的題目,那么最好防患于未然。
“多慮了趙世叔,鎮江府地頭有您坐鎮,哪個不長眼的流民敢起事?”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蘇文這句話出來,本來還有些不滿的趙姓官員,臉上也浮現出得意的神情。
“賢侄,那你在這發生了何事?”
“正準備跟趙世叔您說,這兩人收攏流民恰巧被侄兒看到,出言阻止之時他們還打算動手。如若不是世叔及時趕到,恐怕現在已經起了拳腳。”
這邊蘇文話音剛落,阿牛就立馬激動的回道:“什么收攏流民,你不要造謠中傷!”
不怪阿牛會激動,要知道收攏流民放在古代,可是個很嚴重的指控。
輕的還能說發善心,給流民們一口吃食。往重了說,甚至可以污蔑造反意圖,否則沒事收攏流民干什么?
“本官面前肆意喧嘩,給我拿下!”
趙姓官員很隨意的看了眼曾阿牛,一身粗布麻衣平民打扮,壓根就沒打算詢問事情真相如何,直接招呼巡捕就準備拿下。
“住手!”
只見沈憶宸冷喝一聲,然后直接擋在了曾阿牛的前面,并且目光看向趙姓官員說道。
“趙通判,真是好大的官威啊,這樣不問原委當街隨意拿人,就不怕被人給舉報到都察院去?”
直到沈憶宸站了出來,趙姓官員才注意到他。因為之前雙方人員糾纏一起,而且都身穿錦衣襕衫,不知道的還以為沈憶宸跟公子哥是一伙的。
望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氣勢十足,并且還一口說出了自己的官職。趙通判瞬間生出股不詳預感,該不會自己惹到什么不該惹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