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兒,你決定去京師了?”
聽到兒子突然的轉變,沈氏都有些不太相信,這變化得也太快了點。
“嗯,我決定去京師見見公爺,再考慮之后的打算。”
沈憶宸雖然決定前往京師,但并沒有明確自己會入國子監進學,具體做出怎樣抉擇,還得看如何去借成國公的勢!
畢竟鄉試考舉人的難度,要遠超童子試考秀才,他一向不喜歡打沒把握的仗。
“好,是該去見見公爺了,該去見了。”
對于沈氏而言,想要她如同沈憶宸一般的轉換觀念,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她更高興兒子能改變自己主意,去到成國公的身邊,拾起那斷開多年的父子親情。
“娘,那我就去房間準備一下,既然決定去京師,就得早日動身了。”
留給沈憶宸決定的時間也不多,畢竟距離鄉試只剩下三個月,而古代可沒有高鐵飛機這種交通工具,此行稱得上山高路遠。
明代從南京到京師有水陸兩種方式,水路就是著名的京杭大運河,慢的情況下,士子們進京趕考需要用時三個月。
原因就在于運河負擔漕運工作后,經常會枯水堵塞,冬季還有冰封期。一路上民船沒有優先通行權,走走停停排隊通行什么的,就導致耗時非常長。
走陸路的話,速度就取決于你錢有多少。要是路引通暢,能做到全程驛站快馬加鞭,最快半個月就能抵達京師。
沒錢就只能靠雙腳去走,上千公里恐怕也得走上幾個月,反正用時都不短。
不過現在的時間點,并不是士子們秋季動身,趕往京師參加會試的春闈時刻,而是南京就可以參考的鄉試秋闈。
再加上春夏季節雨水充沛,運河流量大增,沒有冰封期的困擾。以及趕考民船較少,不會排隊等等因素,理論上行船速度會大增,從南京到京師個把月就可以。
哪怕如此,沈憶宸也得快速做出決斷,否則到達京師黃花菜都涼了。
“好,娘也幫你準備準備。”
“嗯。”
就這樣,沈憶宸回到了自己房間,其實他決定前往京師,還受到了一件事情的影響。
那就是自己入不入宗譜無所謂,也沒想去當那什么朱公子,但母親沈氏,一定要冠上朱夫人的頭銜!
原因就在于自己身為私生子,最多就是被人拿出身輕視嘲笑兩句,并且礙于成國公身份地位的緣故,很多人還不敢明著來。
還有婢生子在古代接受度很高,畢竟不是什么傷風敗俗的奸生子,所以受到的屈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嚴重。
但是母親沈氏就完全不同,宋代程朱理學之后,封建禮教對于女性有著極強的壓迫性。沒有名分未婚生子,還被“夫家”給趕了出來,種種因素放在外人面前,是抬不起頭來的。
所以這么多年,母親所受到的非議跟屈辱,遠超自己十倍百倍。
想要改變這一切,根源就在成國公朱勇身上。有沒有感情無所謂,甚至以后見不見面都無關緊要,只要他能給母親一個名分就足夠了!
這一夜,沈憶宸跟母親都沒有睡好,因為他們很清楚,前往京師不僅僅意味著一段旅程,更是一段人生的轉折點。
第二日一早,沈憶宸就做出了決定,三日內就動身前往京師。不過在啟程之前,還需要先見見兩位恩師,與他們做告別。
來到熟悉的外院家塾,李庭修此刻正在書房里面備課,當看見沈憶宸站在門口,眼神中立馬顯現出驚喜之情。
“憶宸,你怎么來了?”
現在的沈憶宸已經拿到了秀才功名,沒必要還在外院家塾里面讀著蒙學,除非是到內院家塾去進學。
“先生,學生這次前來,是向你辭行的。”
“辭行?你要去哪嗎?”
很明顯,李庭修感到意外,沈憶宸剛剛連中小三元,大比之年的鄉試就在眼前,他要去哪里?
“學生收到了公爺家書,不日將前往京師。”
“京師國子監?”
一聽到前往京師,李庭修立馬反應過來沈憶宸要去京師國子監。
因為想要鄉試考舉人的話,南京也有江南貢院,不需要前往京師。
而且是成國公的家書,那么可選項就不多,大概率是去京師國子監進學。
“嗯,公爺想讓我前往京師國子監進學,只是學生還沒有下定決心。”
“為何?”
“我想要連考鄉試。”
連考鄉試?
咋一聽到沈憶宸的想法,李庭修有些驚訝。
鄉試一般在八月中旬,滿打滿算就只剩下三個月時間,前往京師用時還不知道多久,沈憶宸拿什么來做準備復習?
一般新科秀才遇到這種大比之年,都會選擇跳過這一屆鄉試,給自己預留充足的準備時間。沈憶宸不跳就算了,還要千里迢迢前往京師去考,是不是太著急了一點?
“憶宸,連考鄉試恐不太穩妥。”
“反正沒考中也是等待三年,不如試試。”
沈憶宸表現的很輕松,不考也得等上三年下屆鄉試,試試也不虧。
“可落榜后再考的心理狀態,卻萬萬不同。”
說到這話時候,李庭修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就是經歷過會試落榜,導致后來面對科舉考試壓力大增,心態始終調整不過來。
所以才最終選擇到成國公府就任西席,一方面是調整下心態,另外一方面教書育人也能有所成就感。
“先生,你恐怕忘了,我可是落榜多屆了。”
“啊……”
李庭修有些啞然失笑,他還真忘記沈憶宸之前,連考個童生都考了好多屆,論落榜經驗可謂十足……
“既然如此,那為師也就不再多說,等到來年開春,咱們師生再會吧!”
“先生,你是決定參加正統十年(1445年)乙丑科的會試了?”
這下輪到沈憶宸臉上露出驚喜神色,李庭修至從宣德五年(1430年)庚戌科落榜之后。十幾年間已經缺席了好幾屆會試,甚至一度決定不再科舉。
沒想到他居然會回心轉意,決定明年進京趕考春闈。
“嗯,看到你,讓為師也有了斗志。”
“那期望來年春闈,學生能與先生共同金榜題名,創下一段佳話。”
聽著學生的激昂話語,李庭修只是淡淡一笑,他早沒了沈憶宸這般沖勁。
告別了李庭修之后,沈憶宸并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穿過那道經常走的長廊,站在講堂窗外看著。
這一次,他發現講堂內空蕩了許多,曾經那些熟悉的身影,都已經不在了。
他們已經走了么?
不知為何,見到這一幕,沈憶宸感到內心空落落的。上輩子那種畢業后的散伙情緒,再一次體驗到了。
離開成國公府,沈憶宸馬不停蹄的去往了林震的別院,把自己要前往京師以及準備參加鄉試的消息,再訴說了一遍。
相比較李庭修,林震后期的科舉之路就要順暢很多。而且身為狀元公,已然站上了文人巔峰,所以他對于沈憶宸如此急切的想法,并沒有過多阻攔。
實在要是落榜的話,就當作積累經驗了,畢竟還年輕。
“憶宸,為師經歷過官宦沉浮,雖告老還鄉已無雄心壯志,但也明白京師才是年輕人大展拳腳之地。”
“別的為師也幫不上太多,待你動身之后,將書信幾封與我在京師的老友同年,可能會對你日后有所助力。”
說實話,沈憶宸心中很清楚以林震狀元身份退下來,在京師文官集團里面,絕對會有很深的人脈網。
不過這次他來告別,純粹是為了師生情誼,不摻雜任何利益關系,更沒想著去借助老師的人脈。
可能沈憶宸骨子里面,就不是那種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
對待趙鴻杰是如此,對待林震也是如此。
“先生大恩,弟子感恩戴德。”
沈憶宸不主動利用親近之人,但有捷徑還拒絕,那就是愚蠢迂腐了。
所以林震提出來之后,他也順勢應承下來,沒有什么虛假客套的。
并且深深施了一禮,因為沈憶宸心中很清楚,這短短幾封書信,可能抵得上別人十年寒窗苦讀之功!
“你我身為師生,無需多禮。”
林震笑呵呵虛抬一手,示意沈憶宸起身。
他也很欣賞沈憶宸這種直接了當性格,接受幫助就干干脆脆,有恩情就記在心中。不像很多虛偽之人,滿口仁義道德,卻行著卑鄙小人之事。
“這幾封書信分別是寫給為師當年的座師,現禮部左侍郎王大人,房師翰林院掌院錢大人,還有同鄉同年的老友林恒簡。”
“憶宸你到了京師之后,記得尋一個好時間上門拜訪他們。”
“先生放心,學生都牢牢記住了。”
沈憶宸恭敬的點了點頭,林震愿意用他的人脈舉薦自己,當然不可能需要幫忙的時候才想起這些人,或者是要他們主動相助。
人脈只是相當于鋪橋搭路,如何具體運營,能得到多少助力,最終還得看你自己的能力。
別以為仗著一個狀元公弟子的名頭,就可以躺著等大佬暴力灌飯到嘴中。京師這些都是實權官員,與南京斗爭失勢以及養老官完全不同,大概率懶得正眼看你。
林震就是擔心沈憶宸年輕不懂其中門道,所以才特地提醒了一句,一定要恭敬拜訪留下好印象,這樣才能在關鍵時刻尋得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