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些言語,沈憶宸的嘴角卻露出一抹苦笑,劉婉兒是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了么?
假如她要是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有才華,也許更做不到什么大魁天下,是不是會感到無比失望?
“我不想打擊你,但為你爹洗刷冤屈這件事情,我很可能做不到。”
沈憶宸不想欺騙劉婉兒,給她什么虛假的希望。劉球這件事是被冤殺天下皆知,但只要王振不倒,就沒有人可以幫他平反。
哪怕有朝一日自己真成為狀元大魁天下,也不過區區一名從六品官翰林修撰,距離明代權利中心內閣,還差著十萬八千里。
就算平步青云,升官如同坐火箭,沒有個十年八年的官海生涯,別想達到跟王振掰手腕的地步。
當然,如果歷史走向沒改變的話,正統十四年土木堡之變依然如期發生,那么劉球的冤屈將由明代宗朱祁鈺來為他昭雪,也沒自己什么事情。
所以無功不受祿,沈憶宸不想提前攬功勞裝好人。
“我知道。”
劉婉兒臉上也浮現出苦澀笑容,然后繼續說道:“但奴家始終記得公子那句正義不會缺席,終有一天我爹會沉冤昭雪。”
“沒錯,這一天終會到來。”
這句話并不是安慰劉婉兒,而是歷史走向沒出錯,那么劉球確實終有一天,會被還以公道。
“沈公子,你是一個好人。”
“是嗎?”
突然被發了一張好人卡,沈憶宸反倒有些不適應。
“嗯,最初互不相識的情況下,你救了我。”
“今日我想要利用你,私自把你詞作遞交了上去,你也沒有生氣,還愿意幫助我。”
“奴家自從家破人亡后,公子是第一個對我如此之好的人。”
面對這種話,沈憶宸都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惋惜。
以往看電視、小說,穿越之后可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而現實卻是自己勢單力薄,想要做點什么都無能為力。
“我記下了,如果有一日真能大魁天下,定當主持正義還你爹的清白。”
不管是給劉婉兒希望也好,還是給自己立下一個目標也罷,沈憶宸覺得自己終究要做點什么,否則有愧于自己穿越的身份。
“公子大恩,奴家銜環結草,沒齒難忘!”
劉婉兒說完之后,就準備跪下給沈憶宸行大禮。
見到這種架勢,沈憶宸趕緊伸手托住了她,事情都還沒辦呢,就讓別人行跪拜之禮,他可沒這種愛好。
“不用行大禮,如若有一日我真做到了,你再來謝吧。”
“那個,公子……”
劉婉兒此刻面色緋紅,語氣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這種變化反倒讓沈憶宸感到莫名其妙,之前還趕著行大禮,怎么一下就扭捏起來,就算女人善變也沒這么快吧。
不過很快沈憶宸就反應過來了,自己還一直抓著劉婉兒的手臂沒撒手呢。古代講究一個男女授受不親,就算想要阻止行大禮,大多數時候也就虛托一下。
哪怕有身體接觸,也是趕緊松開,哪會像沈憶宸這般抓著不放了。
另外劉婉兒雖已淪為青樓女子,但畢竟是官家小姐出身,而且秋月舫也看中她的身份背景,把她給打造成為了清倌人,就為了來日賣得一個好價錢。
所以劉婉兒男女之事見識得多,而身體接觸卻沒有,這下確實有些羞愧難當。
“抱歉,是在下無禮了。”
沈憶宸明白過來之后,也是趕緊撒開手,連聲道歉。
經歷過陳青桐那件事之后,現在沈憶宸可對于古代女子名節的重要性,可謂有著深刻的認識。
“沈公子無妨,夜已深了,奴家也不能在外久留,只好就此告辭了。”
劉婉兒欠身告辭后,還沒等沈憶宸回話,就已經轉身離去。
一方面是面對沈憶宸,有些許尷尬害羞。另外一方面,秋月舫這段時間對她看管稍微放松了些,但還沒有到自由行走的地步。
目送著劉婉兒遠去,沈憶宸也走下畫舫,朝著自家小院方向走去。
回到院中,現在時間已接近深夜,按照明代的習慣普通百姓之家早就已經入寢了。
不過自家院子依然還亮著微弱的燭火,母親沈氏聽到院門響動聲音后,立馬提著燭臺走了出來。看見是沈憶宸回來了,這才放心道:“宸兒,你回來了。”
“嗯,娘,我回來了。”
“今日詩會參加的如何?”
沈憶宸出門的時候,跟母親說了要去參加詩會。不過對于詩會這種讀書人的聚會,沈氏只粗識幾個大字,也不懂具體干什么,更不懂奪魁的含金量。
“挺好的。”
“那就好,時辰不早了,宸兒你早點洗漱休息吧。”
“娘你也回屋去睡吧。”
沈氏聽聞后點了點頭,轉身朝著自己房間走去,嘴中還低喃了一聲:“宸兒現在有出息了,能像其他讀書人一樣參加詩會了。”
從這句話中也能感受出來,雖然沈氏并不懂詩會的具體,但她心里其實挺為沈憶宸能參加感到驕傲。
一夜過去,沈憶宸照常前往家塾上學,今日學堂氣氛可謂堪稱詭異。當沈憶宸進來之后,很多人盯著他就連大氣都不敢出。
有這么夸張嗎?
沈憶宸看見學堂內的場景,仿佛就如同那日成國公親臨一般,自己啥時候有這種壓迫感了?
帶著這份疑惑回到自己座位,同桌趙鴻杰也是緊盯著沈憶宸,卻閉口不言。
“別在這裝神弄鬼的,有什么想問的就說。”
趙鴻杰這個話嘮性格,沈憶宸可謂太清楚了,這副德行肯定心里面有許多疑問,憋著兩個人都挺不自然。
“憶宸,我們以后還是朋友嗎?”
“是啊,怎么了。”
“哇……真是太好了。”
趙鴻杰“哇”的一聲帶著哭腔,然后一把抱住了沈憶宸,情緒轉換堪稱川劇變臉。
“趕緊松開,不然別人還以為我有斷袖之癖。”
對于這種摟摟抱抱的行為,沈憶宸一臉嫌棄把趙鴻杰往旁邊推開,自己連姑娘都還沒有抱過呢,跟你一個半大小子有啥好親熱的。
“憶宸,我真沒想到你不但參加了冬至詩會,還技壓天下士子撥得頭籌,甚至拜了狀元公為師!”
“現在的你,可堪稱為當世文豪!”
沈憶宸大概猜測到今天學堂詭異表現,可能跟昨晚的冬至詩會有關系,畢竟之前經歷過一次家宴,對于明代這種小道消息傳播速度,有過切身體會。
但是趙鴻杰這小子也太夸張了一點,當世文豪都出來了,吹的過份了。
“得了吧,別太浮夸。”
“沒浮夸,外界真的這么稱呼。”
“還有什么事沒,沒事的話就閉嘴看書。”
沈憶宸沒好氣的回了一句,他是真的不太在乎這些虛名。
“有,能不能幫忙引薦一下狀元公,在下仰慕已久,也想拜他為師!”
“可以,如果你能把四書五經一字不落的全背下來,我帶你去見先生。”
“看來是在下唐突了!”
趙鴻杰非常有自知之明,一聽到要背下四書五經,立馬選擇了放棄。
兩個人聊著的過程中,李達也從門外走了進來。一見到他,趙鴻杰就如同老鼠見到貓一樣,低著頭眼神不敢對視,畢竟以前被欺負慣了。
以往李達路過沈憶宸跟趙鴻杰兩個人座位時候,也會裝腔作勢冷哼一聲,甚至是故意言語挑釁,反正就得整出點動靜來。
而這一次,李達卻低調異常的回到自己座位,連眼神尋釁都沒有。
面對這一幕,趙鴻杰有些懵了,沈憶宸脫胎換骨跟變了個人似的也就罷了,為何現在就連李達,都性情大變了呢?
更讓趙鴻杰吃驚的還在后面,見到李達來了,沈憶宸反倒是首先開口道:“賢弟,昨晚上被你爹教育了沒?”
“你說什么呢,現在又沒到縣考。”
李達不高興的回了一句,沈憶宸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種糗事也能當眾說出來?
賢弟?
聽到這聲稱呼,趙鴻杰瞪大了眼睛,什么時候李達成為了沈憶宸的賢弟了?
就算是瞎喊的,問題李達聽到后,居然也沒有生氣反駁,相當于默認了,難道從今日起,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嗎?
別說是趙鴻杰了,學堂里面其他學子聽到,也是驚掉了下巴。
這兩個人可謂水火不容,如若不是身份原因,架都不知道要打多少回,現在居然還稱兄道弟起來了,世道變換的可真快啊。
“賢弟,那你可得好好努力了。”
“別亂稱呼,誰是你賢弟了!”
李達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自己在學堂當老大的一世英名,怎么可能就這么毀于一旦。
“忘記各論各的了?”
沈憶宸不懷好意的笑著,反正在成國公家塾,自己以往都是屬于弱勢的那一方。
再加上年齡也比李達要小,理論上來說各論各的,好像還能占點便宜。
“我……”
李達也想起昨晚的話來,所以話剛出口,就硬生生吞了回去。
雖然李達這貨讀書不行,屬于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那種。但是人還算比較守信用講義氣的,說出去的話,自己不會食言。
而且他心里面也清楚,論嘴炮能力更是打不過沈憶宸,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言多必失,干脆咬牙忍住不爭了,否則更丟人。
看著李達認慫,沈憶宸心中一陣暗爽,與此同時塾師李庭修也快步走進了講堂,調侃暫時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