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下勸進,作為主公,理論上應該要完成“三次三讓”的慣例,哪怕是表演成分,畢竟這是做給天下人看的。
然而,洪康卻不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所謂“傳統”,直接應下,同時召集麾下眾文武,商討國號之事。
有人說道:“主公龍蟠揚州,坐斷東南,不如以“吳”為國號。”
另外有人附和:“吳越之地?大吳?也不是不可以………”
“此言大謬也!”
有人極力反對。
“按照這位同僚所言,那為何不以“越”為號?!”
“但這不是臣反對的理由,若是以“吳”為國號,不利主公問鼎天下。”
“此前亦有吳國,不過偏安一隅者而已……”
諸葛臥龍贊同這個說法。
“主公,若是以“吳”為國號,固然可以贏得東南百姓的擁戴,可是這種帶有地域性的國號,確實太具有針對性,恐被有心人利用。”
洪康自然明白這種道理。
地域性的歧視自古有之。
而他并不需要這種地域性帶來的政治資產。
他行大道,修天道,扶人道,堂堂正正,攜帶煌煌大勢。
“《彖辭》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
“不如以“乾”為名?!”
這個提議一出,眾人眼睛一亮。
“大乾?大乾?………”
有人在不斷的重復滴咕。
這個“乾”字,倒是沒有了地域性歧視。
而且,乾為首,坤為腹,乾卦是代表宇宙萬有的根源、功能、生命的功能,宇宙萬有都是它創造的。
同時,其第二個觀念是“乃統天”,乾卦包括了天體,整個的宇宙都在乾的范圍以內,乾統率了天地宇宙,這在側面象征了他們必將成為天下正統。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
這不有人就說了:“那么,為何不用“明”字呢?”
“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
“日月為明,光照寰宇,無央數天下幽冥之處皆常大明…………”
但此人的話沒說完,就有人跳了出來大罵。
“住口!
“主公,此人胡言亂語,意圖挑起尊者嫌隙,臣請治罪之。”
那人一聽,初始還不明吧怎么回事,稍微一思索后,剎那間,冷汗津津,他知道自己犯了大忌。
他提出這個建議,一部分原因的確是因為不喜歡“大乾”這個稱呼,更重要的是他看不太慣提出“大乾”名號的那個人。
但是,他忘了,在太平道內,可是有一位“明尊”居住在大明宮的,他在主公面前公然提議以“大明”為號,豈不是顯得他有二心?!
一念至此,他立刻惶恐請罪。
“主公,臣敢起誓,臣下絕無此意!我………”
洪康淺笑著打斷了他。
“我明白李侍郎的心意,李侍郎無需多憂。”
祥和安寧的氣場展開,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使得眾人心境都變得平和許多。
無他,這種“商定國號”的大事,由不得眾人不爭。
不僅可以大大的增強自己在主公心中的地位,還能夠實名于史冊,流傳于世,豈不美哉!
這種事情,都無需洪康以精神感應眾人情緒,因為,眾文武把這些都寫在了臉上。
不過。
一來,洪康不需要考慮什么政權合法性;二來,那種天命輪轉、陰陽五行、天人感應之類的“天命說”他也不感冒。
他在太平道推行的理念一向都是革天應命、人定勝天這種。
“玄。”
“就以“大玄”為名。”
洪康直接給定下了國號。
話音一落,就有人大聲叫好。
“好!主公此言甚妙!”
“所謂的“玄”者,幽遠也。天玄地黃,黑而有赤色者為玄象。”
“玄象者,天象也………!”
然后就是一大截的引經據典,滔滔不絕,從上古鸞文,到近古經典,從歷史意義,道人文影響,由淺到深的分析了洪康這個“玄”字的好處。
眾文武望著他依舊口若懸河的官吏,神情各異,有人鄙夷,有人佩服,有人默然…………
諸葛臥龍一聽這個聲音,心底微微搖頭:“此人諂諛媚上,死性不改!”
這人就是原來的金華知府。
說來此人也有魄力,在認清到雙方實力差距后,當初帶著孫慶之第一個抄的就是自己家里,直把孫慶之看的一愣一愣的。
然后,憑借自己在財務稅收方面的專業能力,協助太平道做了不少實事,就這么,一路混了進來。
洪康知曉后,對諸葛臥龍吩咐道:
“此人若是能力足夠,而且遵守我們的法令,不要因為之前的事情專門針對。”
說起來,諸葛臥龍和此人也不是沒打過交道。
比如,起兵前的打點之事。
“大玄?大玄?!”
有人暗想,是不是和主公的“玄尊”之稱有關。
但這些猜想,他們也只能夠放在肚子里了,總不可能讓主公給自己等人解釋吧!
既然國號定下。
那么開國建制的一些準備事項,洪康就全權交由諸葛臥龍負責。
然后制定好流程計劃后,再來找自己決斷。
諸葛臥龍便和眾人查詢古禮,始營宮室,建宗廟,立社稷;詔有司正封畿,制郊甸,端徑術,標道里,平五權,較五量,定五度;
典官制,立爵品,定律呂,協音樂;撰郊廟、社稷、朝覲、饗宴之儀;造渾儀,考天象………等等一系列開國建制的活動。
揚州境內的百姓也都知道了這個消息,張燈結彩的有之,欣喜顏開的有之,與有榮焉的有之,熱血澎湃的有之………
諸葛臥龍等人準備的內容極為豐富,形式皆有典據,可謂是大張旗鼓!
所以,如此前后準備了快一個月都還沒完成。
這種繁瑣無比的流程,看的洪康眼皮子直跳,可是諸葛臥龍等人卻樂在其中。
最后被洪康連忙叫停了一大部分在他看來無用冗余的流程,吩咐其從簡而行即可。
但就算如此,有些環節諸葛臥龍堅持不刪。
比如:對天壇內各種建筑及其設施,進行全面的大修葺;書寫好祝版上的祝文;制作好相應的祭品,整理神庫祭器;準備用于祭品的器皿和所用的各種禮器,就多達七百余件………
上層圓心石南側設祝桉,洪康的拜位設于上、中兩層平臺的正南方。
圜丘壇正南臺階下東西兩側,陳設著編磬、編鐘、鎛鐘等十六種,六十多件樂器組成的中和韶樂,排列整齊,肅穆壯觀………
至于什么黃道吉日的,諸葛臥龍本想請書中仙來測算。
但是接到洪康命令:“先生無需殫精,選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就好。”
畢竟,總不能在刮起狂風、下著暴雨的日子進行儀式。
預測未來幾日天象,對于洪康這些修行有成的人來說,并不是難事,尤其是精神境界高妙者,都有類似于“預知時至”的能力。
但他們現在貴為尊者,底下人才濟濟,倒是無需親自測算。
無論是研究天象變化的術士,還是一些妖類,對于看天識天氣都是自己的本事。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劍湖宮。
龐青羊照常的做著劍心修行,膝上橫亙著一柄青金古劍,霜刃瑩白,鋒芒內斂。
劍身上有玄奧的紋路時隱時現,仿佛述說著天地之理;再細細感應,又好像和龐青羊整個人連同一體。
太平道剿滅了眾多妖鬼,他們的自然落到了太平道的手里,雖然對如今的龐青羊來說,那些殘片斷章真正有用的不過銖兩分寸,尤其是她專注于劍道,可一些寶物類的東西,反而對她更有作用。
某些屬性奇特的寶材,直接被三尺水給吸收了精粹用于強化自身。
三尺水如今已經誕生了劍靈,尤其是當年是受龐青羊本身精血開鋒,劍靈就像是個剛出生的娃娃,無比的膩著她。
龐青羊自然不吝惜于強化這柄陪著自己走過數個世界的神劍,為此,她還找到了燕赤霞,以自身的劍道法門換區了他手里的劍訣。
那劍訣里,唯一讓龐青羊上心的就是有著祭煉法寶的法門。
在成功祭煉過三尺水后,龐青羊能夠感應到自己和劍的親密度更高了!
同時,三尺水現在也逐漸多了些奇特的能力。
比如說:劍身自由變化大小,但目前只能夠放大兩倍左右;劍身內部自發孕育了小型的內空間;其劍刃上劍紋隱現,哪怕是一個普通人拿著,都能夠揮舞出鋒利劍氣………
結束了劍心感悟后,一襲紅衣飄了過來。
“尊主,恭喜恭喜啊!”
紅蓮搖曳著蓮步,輕輕的替龐青羊揉起肩來。
“這么多年啦,您和玄尊大人終于要修成正果了!”
“紅蓮可替您高興啊……!”
龐青羊心里一滯,而后,恍若無事道:
“瞎說什么呢?!”
“哪有瞎說!”
“紅蓮可聽說啦,玄尊大人正忙著開國建制的大事,那玄尊大人以后是不是就是皇帝了?!”
“有皇帝,總得有皇后吧!?”
“就算玄尊大人自己想拖著,諸葛臥龍他們也不會干看著的,一定會反復進言的。”
龐青羊雖然背對紅蓮,可依然能看到紅蓮的動作神情。
螓首微揚,那言之鑿鑿的模樣,就像是只驕傲的紅天鵝。
“皇后么………”
皇后不皇后的,龐青羊倒不在乎,對于他們這種修行者而言,世俗看重的權利地位什么的,不是最重要的。
龐青羊跟著洪康行遍數個世界,相伴快兩百年的光景,兩人早已經心心相通,知曉各自心意,是知己,是道侶,有沒有夫妻名分,龐青羊本來也沒特別在意這種事情。
但今日紅蓮這么一說,倒是讓她這顆劍心產生了微漾。
百多年平穩的心湖,不禁產生了一絲期待。
十月初一,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日出前七刻,天壇,禮器,禮樂,祭祀,祭禮,一一整理擺放。軍卒、禮官、儀仗隊、眾文武亦是早早列好。
除了人族外,太平道麾下的一些能夠化成正常人形的妖鬼之輩,亦是被通知前來觀禮,同樣的,成千上萬的百姓,天還沒亮就差不多把通道堵滿了,幸虧諸葛臥龍早有安排軍卒維持現場………
而不止是揚州境內的,附近州府縣的亦有好事者得到消息前來,目的不明。
“鐺!”
時辰一到,黑水宮鳴太和鐘,洪康起身,今日的他,一身玄黑袞龍服,頭戴冕旒,與平日的閑適裝扮大為不同。
至圜丘壇,鐘聲止,鼓樂聲起,大典正式開始。
此時,圜丘壇東南燔牛犢,西南懸天燈,煙云縹緲,燭影劇院搖紅,給人以一種非常神秘的感覺。
“噠噠噠………!”
莊重、肅穆、整齊一體的腳步聲傳來,光是聽聲音,就仿佛是面對滾滾的鋼鐵洪流,無可阻擋。
盛裝下的洪康,不茍言笑,無形的氣勢與周圍的軍卒氣場相連,濃重的威儀之氣逐漸朝著四周彌漫。
在逐漸靠近天壇的路程中,洪康自身的武道意志似乎在發生著奇妙的變化,一種冥冥杳杳、如蒼天高遠的意蘊散發……
而在諸葛臥龍等善于望氣之術者眼中,洪康頭頂一片明黃色的龍氣,龍氣時而膨脹、時而緊縮,在發生了劇烈的翻滾變化,一道道低沉的龍吟聲,似有似無的在嗚嗚著,仿佛預示著自己將要出世………
隨著洪康的身影愈發靠近天壇,龍氣愈發凝縮………
諸葛臥龍高聲道:“奏樂!”
頓時,禮樂隊伍開始大奏。
洪康行至天壇之上,上方神位并不是什么神祇,主位上僅寫著“天地”兩個篆字,副位上是神名,寫的乃是——太平開化真圣妙道至尊至真玄穹高上帝。
這是洪康給自己的那尊神道法身取得神名。
是以,他也沒搞什么三跪九拜之禮。
總不能夠自己拜自己吧!
隨著儀式進行,禮樂隊伍所奏從最初的“景平之章”,更換到“咸平之章”、“奉平之章”,然后依次順序,樂奏“嘉平之章”,“永平之章“,“熙平之章“,“清平之章“………
隨著時間流逝,上空漸漸開始有金光返照,一層層的光輝覆蓋之下,無數的壯麗絕美的天宮神景,在其中若隱若現。
這自然是洪康搞得手段,增加玄妙神異之感,說是愚弄百姓或許太過,就是為了弄點祥瑞之景。
看著祭品送燎爐焚燒,洪康至望燎位,同時“太平之章”響起。
閉目感受著雅樂,洪康心中的武道意志上沖九霄,他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一股運道大勢。
運起小雷音術,洪康的話語聲遠遠傳開。
“今日,玄國立!”
一音落,百姓頓時山呼海嘯起來。
剎那間,洪康頭頂的龍氣開始劇烈翻滾、沸騰凝縮,宛如卵狀,沒多時,伴隨著一聲威嚴龍吟,一條氣運之龍蜿蜒成形。
帝以聰明神武之資,抱濟世安民之志,乘時應運,豪杰景從,戡亂摧強,考禮定樂,昭揭經義,尊崇正學,加恩勝國,澄清吏治,修人紀,置衛屯田,兵食俱足,武定禍亂,文致太平。十月一,天帝歷,始以開國建制。
《太平寶卷·天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