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郡君同樣搖身一晃,身形急速拔高,一尊約莫八百尺的神人立于洪康面前,幽幽廣廣的氣勢與這股背負蒼天的氣勢相抗衡。
一時間,整個小洞天內狂風四起,大地震顫,整個小洞天似乎都開始搖晃。
鬼郡君的聲音含著怒意。
“閣下不請自來,老身以禮相待,閣下卻借機逞威,這是當老身好欺負嗎?!”
雖然含怒,可是鬼郡君并沒有出手,光是氣勢相抗就引起她的小洞天搖晃不止,若真的動手,她經營百余年的小洞天不得直接被打碎啊!
洪康微微無語。
明明是你先調動小洞天的力量,我只是被迫還招,這說的自己像是個惡霸一般。
辛十四娘望著鬼郡君的八百尺法身,羨慕不已。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郡君的全力……”
同時心中對修成正果的意愿,更加堅定了。
洪康不欲跟其爭辯這些有的沒的,直接縮回常人體型,而后神軀澹去。
“本座今日來是有要事相談,薛郡君無需一再試探。”
鬼郡君亦是收回法身,聽到洪康的稱呼后心底一驚。
“你怎知老身姓薛?”
洪康不答。
“薛郡君就在門口招呼客人的嗎?有失禮數吧!”
鬼郡君沉默片刻,大手一揮,幾人瞬間轉移到一處花園。
孫慶之眼神凝重無比,這種瞬間轉移多人的手段,若是放在兩軍對陣之時,豈非可以把敵方主帥移到自己面前?!
洪康卻看明白其中玄奧,這不是鬼郡君真的掌握了“空間挪移”這種神通,而是她對此方小洞天有著絕對權柄,才可以輕易做到。
若是在外面,那可不一定了。
而且,要不是那股轉移之力微弱無害,洪康只需功力一震,便可使之無效。
奉上茶點后。
鬼郡君響起洪康初次介紹的自稱。
遂問:“太平道,不知是何方勢力?”
“閣下既然能夠擁有神帝法身,莫非真是天命之人、眾望所歸?!”
這卻是鬼郡君產生了誤會。
她知道神道法身的凝練需要香火信力,而神道法身的形象和眾生的心中意念聯系緊密,而這個叫洪康的神道法身是帝王之相,由此可見,此人是多么的得民心!
然而,鬼郡君卻并不看好洪康。
古時也有人想凝聚神帝之身,可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人間俗世的皇帝都不一定好做,更別說神帝之身了!
她并不知洪康凝聚時的香火信力是被剔除了所有雜質后的精純力量,不用承擔那所謂的香火之毒。
“太平道,乃是我與幾位友人所創,目的宗旨便是“致太平”…………”
而后。
洪康便展開了一番簡述。
他本意來此是為了拔除孫慶之啃不下的硬骨頭,但發現鬼郡君的真實身份后,便起了招攬之心。
因為,他發現這鬼郡君的確就是鬼神之身,算是洪康目前遇到的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位神明。
而且,不是殘留的神佛,那是誕生百年左右的新神。
因為,那個狐妖叫辛十四娘,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這個辛十四娘是和鬼郡君的彌甥孫結為夫妻了。
洪康甚至說到了,自己對于那些不曾禍害人間的妖鬼的安排。
聽到洪康的描述,辛十四娘好奇的盯著這個男人,他竟然會收納妖精鬼怪做事?!
然而,鬼郡君卻有不同看法。
“閣下此舉恐怕會引起無數非議!”
“人間有人間的法度,妖界有妖界的規矩,擅自逾越,反為不善。”
辛十四娘錯愕的看著鬼郡君。
“郡君………”
想說的話,卻被鬼郡君以眼神阻止。
辛十四娘不理解,郡君人那么好,不僅鎮守此地安寧,還對他們家有救命之恩,平日里對小妖小鬼們也頗有照顧,可為什么……?
洪康認真道:“薛郡君所言是自古以來的慣例。”
“可是……向來如此,那便對嗎?!”
“一件事的持續性和他的正確性沒有因果關系。”
“通俗點說就是,一件事兒持續的時間再長,也不能說這件事兒就一定是對的。”
“正確的事情當然更容易保持下去,但一直保持下去的東西不一定正確。”
洪康這一番話有些繞,聽得幾人邏輯立時卡頓。
“簡而言之,我主張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鬼郡君沉默片刻后,不去想洪康剛才的話。
她道:“閣下志向遠大,老身佩服。”
“但老身問一句,萬類不相害這有可能嗎?”
“需知狼吃羊、羊吃草是天性,難道你還能夠讓狼吃草不成?!”
面對鬼郡君這刁鉆一問,洪康沒有正面回答,反問一句。
“不知薛郡君認為,人之初,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呢?”
這時,不止是鬼郡君,辛十四娘和孫慶之亦在思索洪康提出的問題。
性本善?性本惡?
本欲脫口而出的鬼郡君,卻又緊緊抿住嘴。
洪康又看向一側,問道:“十四娘,你覺得呢?”
“啊!應該……應該是性本善吧?!”辛十四娘道,“羊知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何況人乎?”
洪康不置可否,又問:“慶之,你呢?”
孫慶之言道:“無論是人還是妖,哪怕是靈智未開的野物,皆是饑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
這話很明確的表達了他的想法。
孫慶之在正式加入太平軍前,可是游蕩各地的賞金獵人,所見所聞自然造就了他不一樣的觀點。
洪康不置可否,再次望向鬼郡君。
“薛郡君,不知心中可有答桉了?”
鬼郡君在聽了辛十四娘和孫慶之的說法,一直不動聲色,事實上,她覺得兩人說的都有些道理。
于是,鬼郡君把這個皮球踢了回去。
“閣下的看法呢?”
看出鬼郡君不欲直言,洪康輕聲說道:
“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當一個生靈誕生的時候,作為一個生命,他本能的就想要活下去,想要活下去就要爭奪資源。”
“所以,但凡是生靈,其本身其實是一個要自私自利奪取資源的生命體,自然不存在善良這一說,但一定就是壞的嗎?”
“但是,究竟什么是善、什么算惡?你們真的清楚嗎?”
洪康目光掃過三者,緩緩道:
“現在我們心中的善惡觀究竟是哪里來的?而什么樣的善惡觀才是正確的?”
“我舉個例子。”
“餓了要吃飯,是任何生靈的本能。”
“無論是薛郡君你說的狼吃羊、羊吃草,還是人吃五谷雜糧,植物吸納各種養分………”
“我們知道,有的野獸會吃同類,有的甚至會吃自己的幼仔,這在我們看來是極為殘忍的。”
“當然,人類中也會發生“易子而食”的情況,但這不是常態,而且,就算這么做了,心中也明白這是不人道的慘事。”
“那如果換個角度來看,若是讓吃同類的野獸來評價人類,它們或許會覺得人的腦子有問題,居然連同類都不舍得吃。”
“而如果讓吃素的動物來評析人類,它們或許會覺得人類殘忍至極,居然會吃肉………!”
這個例子舉得生動形象,但也著實讓三者的思潮不斷翻滾。
洪康繼續道:“歸根到底,所謂的善與惡,我們是用人類的善惡觀作標尺的,自己評判自己的。”
“私以為,真正的邪惡,應該是不分善惡,甚至以惡為善,以善為惡。”
“當一個生靈覺得惡事是壞的,善事是好的,就說明其有了是非觀,那就是善的,因為其打內心里覺得善好而惡壞………”
“不然,為什么把善叫善,惡叫惡呢?!”
這一頓善善惡惡的論調,十分注重邏輯性,鬼郡君和孫慶之勉強能理解一點,而辛十四娘完全就是聽得云里霧里的。
但此時,幾人已經不再糾結于最初鬼郡君問洪康的問題了。
幽暗森林,曠野空地。
虛空突然一陣扭曲,四道身影走了出來。
“薛郡君留步,不必再送了,洪某就先告辭了。”
“洪道主慢行,老身答應的事情,不會反悔。”
洪康看向白衣麗人。
“十四娘若是有心為蒼生多做點事,可以考慮一下加入太平軍,若是有了決定,直接找慶之就好。”
白衣麗人款款行禮。
“多謝道主,十四娘會認真思考的。”
再次點點頭。
洪康抓住孫慶之的胳膊,遁空術施展,兩人的身影瞬間消失。
這次的目標基本達到。
鬼郡君本身就一直鎮守著金華府城周邊,洪康也沒一定要她如何,只是不希望給制造掣肘。
改變一個人的想法理念是很難的,尤其人家堅持了上百年,豈會因他人三言兩語就更換。
最終,鬼郡君對洪康的做法決定既不支持,也不反對,持中立觀望的態度。
但是也約定,其麾下的妖鬼若是有想在太平軍中做事的,鬼郡君不得以身份橫加干涉。
雙方達成了這個基本共向后,交談間便隨意多了。
但是洪康聽鬼郡君每次自稱老身老身的,洪康忍不住自爆年齡,不算靈魂年齡的話,光光他此刻的骨齡都差不多有三個甲子年了………
果然,鬼郡君的神色頓時詫異。
這么說的話,這位洪道主的年歲可是比自己都大了。
而辛十四娘和孫慶之更是不可置信,因為洪康的相貌就是一位正常的青年模樣。
別以為妖怪就可以容顏永駐,像辛十四娘的爹,就是一個中年男人模樣,而鬼郡君,更是老嫗之態。
孫慶之本就對主公奉若神明。
如今,心中尊崇、膜拜之情更甚!也對大業的實現更加堅定。
然后,
洪康和鬼郡君就聊到了修行方面。
鬼郡君生前是修士,死后為鬼神,也許神力遜于洪康的神道法身,可是一些神明的能力則是掌握的更繁多;至于洪康的道行境界,那更不用說。
最后,
洪康用自己在空間規則方面的感悟,從鬼郡君手里換了一門神道奇術——圓光術。
便是其通過圓月探查金華府城的神通奇術。
鬼郡君,薛姓,金華府人士,法身八百尺,有神通,可天視地聽。
《神鬼志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