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州。
幽暗的房間內，鄭善果目光略顯呆滯的坐著。窗外能聽得見稀稀疏疏的雨聲，不大，但也不小。以往這個時候，他最喜歡讀書了，讀書能讓他快樂。
可現在，他無論做什么都感到一點都不快樂。
就在剛剛，一個鄭氏舊友上門怒斥他不講情義，居然伙同朝廷分他們田地，還要他們上交大量的田稅，簡直就是不當人子！
這一切根本就不是他的錯啊，不，也能說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錯信裴矩那個老東西，鄭氏何至于會在中原鬧的離心離德。
自家田地交給了朝廷，族人們鬧著要分家。他原本就身心俱疲，這一次，得罪了中原一片的地主豪強。
偏偏，好名聲還不是自己的！
想起那些百姓感謝戴胃的場面，鄭善果只感覺一陣反胃。
壞事我做了，好事都是他們的。
以他的腦子，自然看得出來，皇帝搞出來的攤丁入畝，明顯就是為了剝削世家，善養百姓。
可是，他不僅不能阻止，還得成為皇帝的幫兇。
“我怎么這么倒霉啊！”鄭善果欲哭無淚。
便在此時，外面傳來聲音。
“郎君，張氏家主前來拜見。”
鄭善果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答應一聲。
屬于他的噩夢還沒結束，他還要繼續替朝廷，替皇帝，承擔這樣的罵名。
這不是懲罰，而是永無止境的折磨。
有的時候，他甚至想過，要是能一死抵罪就好了。
可惜，他不敢去死。
因為他無法想象，自己死了之后，鄭氏會被皇帝如何拆分。
幽州以北，奚族領地之內。
契丹人正在享受作為勝利者的榮耀，他們殺死奚族壯丁，搶奪他們女人和小孩，奪走他們的牛羊馬，肆無忌憚的宣泄著野性的破壞。
“駕！”
大賀摩會縱馬來到大賀咄羅身前。
“族長，唐使來了。”
“是誰？”
“叛徒孫敖曹！”大賀摩會咬牙道。
大賀咄羅冷哼一聲，“這個敗類，居然還敢以唐使自居，我看他是將契丹人的榮耀忘光了！”
“族長不要沖動！”大賀摩會勸道：“他此番是奉營州都督謝叔方之命而來，若是傷他，恐會惹得唐人不滿。”
大賀咄羅清醒許多，他可不是什么自大狂，自然知道現在誰才是爸爸。面對唐朝，他有說不出的忌憚和畏懼。
沒辦法，突厥被亡國滅種的事情才過去幾年，他是想忘也不敢忘掉。
“讓他過來吧。”
“是。”
孫敖曹原屬契丹一部首領，不過他一直看不起自己的出身，自從第一次歸順隋朝之后，他就發現，以前和一群野人待在一起實在是太讓人難以忍受。
然后，他就投降上癮了。
大唐建立，孫敖曹歸順大唐，被李淵封為云麾將軍，安置在營州旁邊，守著大門。
營帳內，大賀咄羅和孫敖曹見面。
孫敖曹仰著臉，一副老子很拽的摸樣，引得大賀咄羅和大賀摩會非常的不爽。
如果不是因為忌憚唐朝，孫敖曹現在應該跪著，而不是站著。
“唐使來此有何貴干？”
孫敖曹揚聲道：“奉大唐皇帝令，給你們傳幾句話，還不跪聽陛下口令！”
聞言，大賀摩會喝道：“孫敖曹，這里是契丹，不是唐朝，你最好弄清楚！”
“是嗎？”孫敖曹嘿嘿一笑，“那我就告辭了。”
說著，他轉身就走。
他巴不得契丹人搞事，他們越搞事，就越得罪大唐皇帝陛下。到時候唐騎出塞，契丹必死無疑！
可能是因為自己就是契丹叛徒的原因，他無比希望契丹被大唐摁在地下暴打，以此來證明他的行為是多么的正確。
簡而言之，契丹越好，他越不舒服。契丹越慘，他越高興。
“站住！”
在孫敖曹即將離開營帳的時候，大賀咄羅叫住他。
“還有什么事情？”孫敖曹轉身傲慢的說。
大賀咄羅忍住怒氣，一手撫胸，緩緩單膝下跪。
“契丹大賀咄羅，恭聽唐皇帝圣令。”
見狀，孫敖曹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那笑容，甚至還有點變態的感覺。
而大賀摩會見大賀咄羅跪下，他也不得不跟著單膝下跪。
“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孫敖曹不忘給他們補刀，接著說道：“既然你們如此有誠意，那就聽好了，唐皇帝陛下，要你們立即歸還奚族的一切，并且退回契丹屬地，從此之后，不得越界半步！”
做夢！
大賀摩會想也沒想，腦子里面直接蹦出這兩個字。他們拼命撕殺，為的就是地盤，奴隸，牲畜，怎么可能因為唐皇帝一句話就全部吐出來。
如果吐出來，那這次他們不是白忙活了么！
大賀咄羅眼眸漸漸發冷，言道：“我知道了。”
什么？
族長怎么能答應他！
不待大賀摩會詢問，大賀咄羅給了他一個眼神。
‘冷靜！’
見大賀咄羅如此痛快的答應，孫敖曹有些失望，挑釁道：“大賀咄羅，你還真像條狗啊。就是狗咬人，吃進去的也不會吐出來。你么，連狗都不如，哈哈哈哈！”
聞言，帳內的契丹人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孫敖曹。
大賀咄羅一言不發，似乎在乖乖忍受這一切。
挑釁不成，孫敖曹也有些失望，只能轉身離開。
在孫敖曹走后，大賀摩會站起身，問道：“族長，若是答應這個叛徒，我們這次不是白死人了么！”
大賀咄羅也慢慢站起來，冷笑道：“誰說我答應他了。”
“什么？”
“傳令，立即再殺一批奚族人，我們把奴隸和牲畜，全部帶回契丹。只要奚族之地，還在這兒，我們遲早還能再回來！”
“可是族長，唐皇帝那邊，我們要如何解釋？”大賀摩會遲疑的問道。
大賀咄羅沉吟道：“唐人最重面子，這次唐皇帝派遣孫敖曹過來傳話就表明，唐朝不會對我們如何。何況，我聽說中原連年天災，唐皇帝應該不敢興兵。
不過，為安全計，可派人前往長安，向唐皇帝進貢，再向他認罪，以唐皇帝好面子的性格，他不會怎么追究我們。”
“是。”大賀摩會點頭。
很快，契丹戰士得到命令，開始新一輪屠殺。
一名契丹百夫長找到大賀摩會。
“這么做，會不會引起唐騎的注意？”那百夫長憂心忡忡的說道：“這次我們沒有和唐朝打招呼就進攻奚族，他們會不會趁機對我們發難？”
大賀摩會言道：“窟哥，不用擔心，族長已經有辦法平息唐皇帝的怒火。”
“什么辦法？”大賀窟哥問。
大賀摩會將大賀咄羅的解決辦法告訴大賀窟哥。
“這樣真的行嗎？”大賀窟哥面色難看道：“傳聞唐皇帝可不是什么和善的人。突厥被滅以后，亡國滅種，人口奴隸，婦孺牲畜，全部被唐皇帝掠奪一空，他和以前的中原皇帝不一樣。”
大賀摩會思索道：“沒什么不一樣，你別多想。”
見大賀摩會這么說，大賀窟哥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無奈點頭答應，可他心里面總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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