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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從未有過的挑戰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十九世紀就醫指南

  像古斯塔夫這樣的學徒,平日里的工作并不輕松。他需要為老師貝爾納聯系客戶和鑒定師,排列拍賣順序,制作拍品圖錄。

  也就只有遇到沒什么名氣的小型拍賣會,他才能在貝爾納的照顧下上臺敲敲錘子。

  如果說之前他還沒把貝爾納的話當回事兒,以為結交人脈還離自己很遠的話,那在經歷了拍賣會之后,這種幼稚的想法就已經被他統統整理出來,并且打包扔出了腦殼。

  現在安格爾畫作的大部分拍賣工作已經結束,拍賣中心進入了平穩休整期,忙碌了大半個月的古斯塔夫也有了久違的假期。

  他沒記下多少拍賣技巧,腦子里全是卡維和兩位皇后交談的畫面,輾轉一晚,直到早上七點才迷迷湖湖地睡了過去。

  比起理論先行的其他人,古斯塔夫是絕對的行動派,要不然他就會乖乖按照父親給的發展路線,好好學習,跟隨自己兩位哥哥的腳步,進入蘇黎世大學學經濟、哲學或者法律。

  等畢業后成家族私人銀行管理部門的一份子,或者選擇自己開公司玩創業,碰碰運氣。

但他顯然不愿意屈從于別人的計劃,他有著屬于自己的藝術理想  雖然在7歲、10歲和12歲的時候分別被邀請來家的某畫家a、某音樂家b和某凋刻家c判定為沒有相關天賦,理想逐一破滅,但古斯塔夫還是希望自己未來的工作能離藝術品更近一些。

  這不是他第一次出國,在來巴黎之前,他已經靠著糟糕的高中學業成績去過了紐約和倫敦。

  這在普通人看來其中沒有內在邏輯關系,但在父親眼中,卻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想法。他覺得要是現在不出去走走,以后古斯塔夫恐怕就會窩在蘇黎世州的溫特圖爾小城過一輩子,再沒什么機會出國開拓眼界了。

  誰知道兩次游玩性質的旅行,讓古斯塔夫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標。

  他絕不是管理銀行的料,自家的私人小銀行業務范圍也不夠施展拳腳。要做就得做那些足以改變世界的行當,既然無法領銜世界藝術的潮流,那就成為像貝爾納那樣左右世界級藝術品價格的中間人。

  他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硬著頭皮在蘇黎世大學神學院學(dao)習(luan)了兩年后,他成功退學,并在軟磨硬泡之下,讓父親不得不寫信給自己的老朋友1,好歹是把自己送進了德魯奧“歷練”

  上午十點,才睡了三個小時的古斯塔夫醒了。

  腦子并沒有因為睡眠而變得平靜,那個人的樣子反而變得越發清晰。他按捺不住心里的想法,翻身起床,穿上衣服,簡單做了洗漱,往嘴里塞了半塊面包就往卡維所在的酒店趕去。

  貝爾納要古斯塔夫去認識認識卡維,但他所理解的“認識”絕不是簡單的知道此人存在,或者更深入地了解這個人的性格、習慣。亦或者僅僅為了打通消息渠道,把他簡單地塞進自己的人脈關系網里,等以后某個特殊時段拉出來聊聊,榨取一下信息資源。

  古斯塔夫的“認識”是和對方成為朋友,至少也得是自家父親和貝爾納之間的關系。

  總之,他已經深刻認識到結交卡維的重要性。

  可惜的是,古斯塔夫有自己的想法和做事的沖勁,卻少了一份穩重和仔細。他在拍賣會后,靠著送回執條的牽強理由,要到了卡維的住處地址,但卻沒想過對方是個大忙人,空閑時間非常少。

  “不好意思,卡維醫生現在不在酒店。”

  “他去哪兒了?”

  服務員無奈地搖搖頭:“不清楚,卡維醫生的行程屬于個人隱私,我們無權過問。”

  “那”古斯塔夫拿出了便簽本,用前臺的筆工整地寫了一段話2,然后交給了服務員,“如果他回來了,請一定把這張紙條交給他。”

  留言在酒店很常見,服務員習慣性抬手想要接紙條,但在半空卻停住了。他眼神有些慌張,支支吾吾的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古斯塔夫只是覺得奇怪,沒在意,以為他沒聽清,剛要再說一遍,身旁忽然出現了一位黑衣人:“你是誰?找卡維醫生干嘛?”

  “我是誰和你有什么關系?”

  幾乎是回答的同時,古斯塔夫就下意識地覺察到不對勁。對方穿著舉止很奇怪,法語說得也不是很利索,眼神更是對自己來回打探非常不舒服。

  不過還沒等他改口,對方就拍了拍服務員的肩膀離開了。

  什么情況?

  古斯塔夫被這出意外搞得有點懵,見服務員臉色奇怪,便問道:“那人是誰?是酒店里的人?”

  “我也不清楚。”

  “好奇怪啊”古斯塔夫視線在黑衣人和服務員之間打了兩個來回,沒再深究,“對了,卡維醫生大概什么時候回來?如果是下午的話,我倒是可以在這兒等一等。”

  “這”服務員愣了愣,連忙笑著答道:“具體什么時候回來我也不清楚,不過他回來后我會轉交紙條的。”

  “那好吧,麻煩了。”

  另一邊的卡維已經離開了巴黎大學,上了一輛出租馬車,飛速趕往主宮醫院。

  產婦的突然臨產也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聽完善望的描述,忍不住問道:“怎么才過了一晚就臨產了?”

  “我們也不清楚,她身體挺好的,胎心胎動也很正常。”善望回顧了她的病史記錄,說道,“就連胎兒位置也是正常的頭位,昨晚上檢查的時候都還沒入盆呢。”

  卡維之前就問過,自然知道胎兒位置,要不然不會那么吃驚:“算了算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從你們發現到現在過去了多久。”

  “發現是9點半,現在是10點13分,已經快一小時了。”

  “畢竟是第三胎,離醫院還有段距離,看來是來不及了。”卡維轉變了心情,基本拋棄掉了手術的幻想,“接下去要做的是如何在順產的時候保住孩子,同時遏制住大出血。”

  臨床不是背醫書,臨時更改判斷并立刻付諸實踐很難也很重要。

  這需要莫大的勇氣和自信,但此刻卡維做出這個判斷并不是因為自信,而只是因為剖宮產本身已經失去了意義。

  從時間來看,孩子的出生是板上釘釘的,一旦臨產進入產道會變得非常容易。只要孩子進入了經產婦的產道,就等同于上了高速公路,順產反而要比剖宮產快上許多。

  接下去就會按出血分成三種情況。

  第一種是出血量不多,這幾乎不可能,但也確實是一種可能性。如果遇到這種情況,并不意味著產婦安全,還得看胎盤的剝離情況。只有胎盤完整剝離,生命體征無虞,才能放心。

  第二種是出血量巨大,孩子剛出生就出血超過1000ml,情況極其危急,但也不需要考慮太多。直接開腹進入,能止血就止血,不能止血就直接切掉子宮,斷掉出血源頭。

  第三種也是卡維最頭疼的一種,表面看上去出血量卡在兩者中間,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關鍵生命體征還沒出現太大波動。

  開腹本來就有危險性,不能因為之前的手術全成功就盲目開腹。但要是不開腹,出血量又很曖昧,說不定什么時候心率血壓雙崩,想靠手里那些簡陋的藥劑救命,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這時候需要好好判斷形勢,一步走錯,接下去可能步步都是錯的  卡維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中午馬路上車不多,兩地距離也不長,靠著僅有的這點時間快速過了一遍可能遇到的情況和預桉,終于在10點半之前到了手術劇場的準備室。

  現在離產婦臨產已經過去了1個小時。

  “怎么樣?”這是卡維推門進房間的第一句話,在聽到產婦的叫聲后,緊接著便是第二句,“出血量怎么樣?”

  “大概400多ml,有血塊,剛吐過一次,是昨晚上吃的東西。”匯報的是卡蓮,其他人都圍在產婦身邊負責止血和接生,“生命體征都還不錯,血壓124/76,心率93。”

  卡維算是松了口氣,至少現在看來出血量不算太多,而且自己的團隊已經開了兩條靜脈通路,一條輸生理鹽水縮宮素,一條輸抗凝后的自體血。

  但這些還不夠,整個產程中有個至關重要的東西,只要這個東西不出來,所謂的治療就連起跑線都沒踩到:“我記得她是中央性前置胎盤,胎盤應該比孩子出來得更早,現在過去了一小時,胎盤出來了么?”

  卡蓮搖搖頭,臉色極為難看:“沒有”

  果然沒出卡維的醫療,400ml的出血量只是假象,只要胎盤沒有出來,出血就不可能停止,孩子也出不來。

  “其實孩子也”

  卡維這才知道剛才產婦的叫聲并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懷了37周的孩子沒了。

  胎盤連接著孩子和母親,前置胎盤大出血,丟失的不僅僅是母親的血還有孩子的。只要處理慢一些,甚至就算及時做了處理,也會因為缺血缺氧造成死胎。

  現在胎心消失,出血嚴重,胎盤黏連無法娩出,沒必要等了。

  卡維走到床前,讓過其他人,一手摸在產婦的肚子上,臉色愈發陰沉:“子宮收縮不太好,都去準備,按剖宮產的方式馬上手術。”

  “好。”

  “對了,把子宮止血綁帶準備好,待會兒出血量會非常多。還有讓那些配好血的趕緊進來,現在就開始輸血。”

  “好。”

  胎兒的死亡反倒讓卡維騰出手盡全力去救產婦,他有信心靠手術解決出血。實在不行的話,切掉子宮也沒問題,畢竟對方已經有了兩個孩子。

  但誰知,產婦忽然抓住了他的手:“醫生,醫生,我孩子是不是沒了?”

  這是一條早已經告知了她的噩耗,避諱沒有用,醫患都需要坦然面對:“是的,出血太過勐烈,我們選了好幾個位置都聽不到胎心其實你比我們更清楚,他有沒有在動只有你能感覺到。”

  “好的.好我知道了。”產婦聲音有些顫抖,但心里似乎下定了決心,“醫生,我不做手術。”

  剛才還在忙碌的眾人忽然都停了下來,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連卡維頭頂上都得扛著一堆問號,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你在開玩笑吧?”

  “不手術太危險了,卡維醫生就是為了救你才從大學趕回來的。”

  “這何止是危險,前置的胎盤卡在產道里不停流血,子宮收縮不力,這能活?”

  包括胡吉爾在內的三名產科醫生以及卡維的三位助手,都一致認為手術是解決問題的唯一答桉。他們經歷過太多前置胎盤順產死亡病例,即使分娩順利都極容易產后大出血,何況現在。

  卡維之前也是這個態度,手術指征相當明確,沒有反對的道理。

  但在其他人一通嘰嘰喳喳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你丈夫昨晚上也同意在危急時刻切掉子宮,你沒必要堅持的。”

  “那是因為孩子還活著,現在他死了。你之前檢查的時候說過,剖宮產子宮會有問題,之后可能更難懷孕,一旦懷孕子宮還有破裂的風險。”產婦說道,“我不愿意這樣。”

  “你不是已經生過兩胎了么”

  卡維回想起那份簡單的病史記錄,里面并沒有孩子是否還存活的記錄,“我說的只是風險而已,并不絕對。如果可以的話,接受安全的剖宮產手術就能降低很多風險。”

  “不,卡維醫生,您只留在巴黎一個月。我們家付不起去維也納的列車票,您也不可能在一兩年之后為了我撇開所有工作,特地選在這個時間點趕來巴黎。”

  產婦轉過頭,不愿再多做解釋:“我愛我丈夫,我們不能沒有孩子,我更不希望像隔壁的麗茲太太那樣到了晚年一個人生活。腿腳不方便,牙齒掉精光,連出去逛市場喝杯咖啡都做不到。要是這樣的話,我還不如死在這兒算了!”

  卡維腦子里裝的是現代外科理念,手術方式以適合病人并征得病人及其家屬的同意為前提。

  現在產婦不同意剖宮甚至切掉子宮,卡維第一個想到的是通知家屬,繞過產婦,取得家屬也就是她丈夫的同意。

不過這么做還不夠,相信19世紀男性尤其是底層男性對老婆的關愛,還不如相信自己的這雙手  今天不是前幾天,藥品充足,助手得力,各項器械也都準備妥當。要輸血有十多位記者等在準備室外,隨時都能貢獻至少200ml的鮮血,操作起來也不需要顧及肚子里的孩子。

  或許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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