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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術后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十九世紀就醫指南

  《時報》和《自由新聞》并沒有像瓦雷拉這樣專業的外科專欄記者,撰寫手術過程、描述外科手術技藝的強弱都不是兩人的強項,甚至都不算工作的一部分。

  原本瓦雷拉在劇場的時候,他們毫無存在感,就算面對的是罕見剖宮產,估計也就寥寥幾筆帶過一下了事。反正手術新聞不是兩家報社的主營業務,他們也都是跑腿的小記者,寫的也都是新聞里的邊角料。

  但現在瓦雷拉被趕出了劇場,剖宮產又莫名其妙地成功了,兩件本不該發生在眼前的事兒,非常巧合地出現在了同一個時間點上。

  這讓兩人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只是對于手術,他們是外行,最多看個熱鬧。外科解剖詞匯的缺乏,讓他們根本記不住那些手術要點,就連提筆做個簡易記錄都辦不到。

  所以現在舞臺有了,剖宮產成功確實是個爆炸性新聞,明天所有關心這臺手術的奧地利人都會為之沸騰。但想要拿到大篇幅報道的撰稿權,還需要挖一個不那么“外科”的猛料。

  而這個料就是沒有出席的伊格納茨。

  “伊格納茨老師身體不太舒服,現在應該已經回到家休息了吧。”

  卡維說的是事實,伊格納茨確實身體不適,手術還沒開場就被車夫送回了家:“至于為什么不舒服,哪兒不舒服,還是得問幫他做診治的法托拉德老師,我不是內科醫生。”

  “能透露一些不舒服的細節么?比如有什么癥狀?”

  在隨時都會丟掉性命的19世紀,伊格納茨算是公眾人物,這么問也不能算冒犯。只是卡維不想再回答了,也算給伊格納茨避避雷:“我認為這是男爵的個人隱私,除非他自己宣布,否則我們都不該過問。”

  “所以說,就是不知道?”

  “那赫曼醫生和希爾斯醫生知道么?”

  赫曼在一旁收拾器械,搖搖頭沒說話。

  “看來也不知道。”另一位記者沒給解釋的機會,忽然又問道,“卡維先生的外科知識、手術能力和對待兩位老師的態度,一點都不像個助手,有考慮過成為正式的外科醫生么?”

  問題有些怪,卡維深知媒體的威力,在不知道兩家報社的底細前先選擇回避:“這些等諾拉順利度過剖宮產的危險期再說吧。”

  “是和醫院有簽訂了什么硬性合同么?”

  兩人知道問題有些偏,連忙解釋道:“請卡維先生不要介意,畢竟您能順利解決掉剖宮產,絕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而且聽說之前還幫忙給醫院拉到了拉斯洛先生的,難道醫院沒有加薪之類的表示么?”

  問題越來越偏,而且內容看似在吹捧卡維,實際上卻埋著深坑。

  卡維依然選擇了回避:“還是問些和手術有關的內容吧。”

  兩人倒是很聽話,馬上選擇了和手術有關的問題,只是問題的出發點卻不是手術本身,而是做手術的人:“手術時你們好像出現了些矛盾,兩位和希爾斯醫生之間是不是有些......恩,小摩擦?”

  “是啊,我看他臉色很不太好看,而且沒等手術結束就獨自離開了劇場,這應該不多見吧。”

  問題越來越尖銳,赫曼也察覺到了異樣,見其他醫院的同僚們也想看八卦,想要急著解釋。但話沒出口就被卡維攔了下來:“兩位,不要惡意揣測些不存在的東西。”

  “我們陳述的都是事實,大家都看在......”

  卡維忽然湊上前,掃了眼兩人手中來不及撤走的記錄本。

  好家伙,都是去BBC進修過的高材生。

上面雖然也寫了一些簡單的  筆記和短語,但更多的還是記在邊角的幾句話,應該是剛擬好的幾條待選的新聞標題。卡維沒看全,但從一些關鍵詞就能衍生出許多只知挑撥離間的惡心東西。

  “學生對老師的生死不聞不問,只為得到重要手術的主刀權?”;

  “三徒爭權!伊格納茨退隱,恐甘為人梯?”;

  “伊格納茨離奇失蹤!是遇襲?是重病?還是在重要手術前當了逃兵?”;

  “伊格納茨被雪藏?希爾斯大敗而歸!卡維臨危不亂,順利晉升?”

  外科從來是一個團隊游戲,麻醉、助手、器械、巡回,甚至是拉鉤的實習生都是手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只要人還是兩條手臂十根手指的生物,手術就不會成為單機。

  現在這個年代本來就缺少器械,人手是關鍵,拆散了團隊等于讓科室癱瘓,卡維可不愿意這樣。

  面對這種情況,他的態度必須強硬:“你們說伊格納茨老師逃了?原來記者都是這么做事的,隨便捏造個事實就能寫新聞了。”

  伊格納茨的威望非常高,這話總算引起了旁人的共鳴,頓時激起了周圍同僚學生的激烈反對:“現在記者已經沒幾個正經寫新聞的了,都是為了銷量,看看日報最近如何貶低伊格納茨醫生的吧,觸目驚心啊。”

  “瓦雷拉先生的嘴雖然臭了點,至少還會客觀評論醫生們的手術操作和職業操守,而他們,想的都是吸引眼球!”

  兩人見情勢不對,迅速認慫:“都是些亂寫的草稿罷了。”

  “千萬別在意,都是問話前的猜測,正式撰稿時自然不會這么寫了。”

  “就算是猜測也不行,這是對醫學最基本的尊重!”卡維沒那么傻,根本不聽這些解釋,“難道醫學內部就不能有學術爭論?醫生就不是人不能生病休息?奧地利醫學發展已經落后英法了,你們這么做不覺得羞恥么?”

  剛做完手術,卡維依然手握絕對的話語權,周圍的同僚和學生們都紛紛站出來指責他們的卑劣。

  “有在場那么多正直的紳士們作證,如果明天《時報》、《自由新聞》發表一些不切實際的言論的話,市立總醫院絕不會答應。”

  兩人遠沒有瓦里拉那么硬氣,在重重包圍下只能認慫:“是是是,一定不會。”

  “一定不會”

晚上9點30分,市立總醫院  腹部一陣疼痛讓諾拉慢慢睜開了眼睛,面前是似曾相識的白墻和白色窗簾,她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產科第一病房。

  腦袋有些暈也有些脹痛,整個肚子像是敞開著一樣疼得她動彈不得,但除此以外,自己并沒有什么大礙。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畫面,難道手術成功了?

  這次分娩,諾拉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藏錢箱和鑰匙早早托付給老一位朋友代為保管,孩子的名字也已經起好了。只要自己一死,孩子就會被送去朋友的家里,靠著攢下的錢應該夠付他的撫養費。

  但手術卻成功了。

  諾拉摸著手邊的被褥和自己的大腿,觸覺穿過手部豐富的神經快速進入了大腦。

  確實活下來了。

  “諾拉,你醒了啊。”來到床邊的是馬庫斯,雖然臉色一如既往的死板,但目光卻和周圍那些產婦們一樣,“恭喜你,是個男孩兒。”

  “是么”諾拉忍著痛,側過身想看看孩子,“孩子呢?”

  “在辦公室,助產士正哄著呢。”馬庫斯見她很焦急,安慰道,“你放心,孩子也餓了,待會兒就會送來。只是在見孩子之前,你需要接受點...

  ...某人為你準備的額外治療。”

  “治療?什么治療?”

  “按肚子。”

  這是疼痛分級和分娩等同的一種術后子宮恢復“療法”,會在所有初產婦以為自己已經擺脫分娩痛的時候,突然出現在她們面前。尤其是剖宮產后,傷口才剛縫合完,即使打著鎮痛泵,依然可以讓她們疼得欲仙欲死。

  諾拉就更悲催了。

  乙醚效果已經消退,她又買不起鴉(防和諧)片酊,本來傷口就疼得不行,這一按等于在她的肚子上又狠狠戳了幾刀。

  聽著諾拉撕心裂肺的喊叫,馬庫斯一點都不手軟:“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折磨你,但你已經是外科病人了。外科的事兒主刀做主,這是你的主刀醫生特別關照的,我必須得做,誰讓手術成功了呢,要怪就怪外科那些野蠻人吧。”1

  “這是這是在干嘛”

  “別喊,別用力,不然按著沒用。”

  “啊,太疼了”

  馬庫斯鎖住她的身體,不停用力按著:“放心,赫曼醫生的縫合技術不算差,崩不了線的。”

諾拉也不知道被按了多久,只清楚這種疼痛混著劇烈的切口痛,持續到了第二天都沒能緩解。緊接著,她迎來的就是第二次,第三次  凌晨1點,海倫街19號2

  客廳傳來一聲悶響,不小心從沙發滾到地上的伊格納茨很不情愿地睜開了眼睛:“阿蘭莎現在幾點了?”

  習慣性地問了一句,他忽然發現周圍環境有些不太一樣。這兒不是霍因茨街上那間幽暗簡陋的小公寓,沒有墻角透出的霉味,也沒有熟悉的酒精和劣質香水味。

  有的只是自己身下那張手工地毯、身邊的沙發,以及一條蓋在身上的毛毯。

  回家了?

  伊格納茨剛開始還覺得是在做夢,但當意識到自己確實是回家了之后,腦袋嗡的一聲炸響,頓時塞滿了問號。

  是誰把我送回來的?為什么要把我送回來?他們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阿蘭莎?肯定不是!

  自己錢給的很足,阿蘭莎也一直很聽話,沒有自己授意,她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兒。

  難道是艾莉娜發現了?趁著醉酒把自己帶回來?

也應該不是  伊格納茨最近天天回家,要不是手術連連失利,他是不會去找阿蘭莎的。馬里亞尼酒3、阿蘭莎的安慰和充足的睡眠才能讓他恢復精力。

  但現在似乎全完了。

  伊格納茨又仔細回憶了一遍最近的馬車路線和馬車車夫,路線不固定,車夫也都不同,應該不會露餡才對。

  到底是誰在搞我?應該沒人知道我去了哪兒才對啊!

  他對著漆黑空曠的客廳,點燃了桌上的蠟燭,茫然地掏起了口袋。錢包還在,里面仍然躺著出門時帶著的314克朗,連零錢也沒丟,顯然不是為了錢。

  那為了什么?

  不,現在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艾莉娜!

  艾莉娜在不在家?

  這個時間點,艾莉娜肯定已經回家了。或許會去醫院找我,但很快就會回家才對。那她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去過了那種地方?還是說送自己回來的人幫自己掩蓋了這些事兒?

  伊格納茨腦子有點亂,看著干凈的餐桌依然心存僥幸,自己需要去找妻子好好談談。

  然而整棟房子里并沒有艾莉娜的身影。

  客廳格外整潔,樓梯、餐桌、沙發、臥室都經過了打掃,衛生間、廚房也沒有使用過的跡象,艾莉娜不在家。

  這時伊格納茨才有些后悔,為什么自己沒請一位管家,就算是傭人也至少能告訴自己之前都發生了些什么。

  只可惜,現在什么都沒有。

  伊格納茨有些頭疼,馬里亞尼酒的效果依然殘存在他的腦袋里,留下的只是無盡的空虛和這棟空蕩蕩的屋子:“算了,知道就知道吧,還是先去醫院練練剖宮產......”

  工作狂面對家事時總會選擇逃避,而工作就是逃避的一條重要途徑。

  卡維也算是個工作狂,料定伊格納茨醒來會回醫院繼續工作,因為原本就是這么打算的。所以卡維借著去看田鼠實驗結果的時間,一直在伊格納茨的辦公室里等他。

  之前發生的一切都需要解釋,為了準確傳達每一個細節,防止被刻意歪曲事實,這個解釋最好由他自己來說。

  并且得第一時間去說。

  “老師。”

  伊格納茨脫下了外套:“你留著做實驗?”

  “實驗有薩瓦林在管著。”卡維嘆了口氣,合起了他桌上那本《剖宮產解剖圖解》,“我想和你聊聊別的。”

  “還是說說剖宮產吧,之前你找我討論的手術切口和子宮縫合方式,我覺得非常有用。”

  伊格納茨來了精神,很快從家事中脫身,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剖宮產:“不過我還是覺得在止血方面需要加強,鴉喙鉗的鉗夾力度不太夠,需要研制出一種更有力量的手術鉗才行。”

  “在聊手術之前......”卡維拿出了一張信封,“這是艾莉娜老師托我給你的,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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