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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9【事了拂衣去】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庶子無敵

  路皋何許人也?

  秦州龍英府人氏,仁宣九年殿試二甲進士,經朝考入庶常館,后被選為翰林編修。又三年期滿之后,因為考評得了中中,被吏部擢為工部屯田司主事,官階為正六品。

  這個履歷放在朝堂上平平無奇,畢竟能夠站在承天殿內的文臣大多是進士出身,想要衣紫三品更得三鼎甲才有資格。如果按照正常的升遷軌跡,路皋二十年內能夠外放一任實權府尹便算得上前程光明。

  像他這樣沒有人脈和家世支撐的普通官員,想要出人頭地只有一條路可走,那便是富貴險中求。

  貿然掀起儲君之爭的大幕,可能會淪為各方勢力廝殺的炮灰,但是只要大皇子順利成為太子,路皋便可以憑借今日的首倡之舉魚躍龍門。

  前提是他能堅持站到最后,不被旁人的攻擊湮沒。

  相較于可能獲得的回報,路皋毫不猶豫地選擇做這個出頭鳥,尤其是在接到裴越的指示后,他很快便想清楚此事的利弊。與其一輩子按部就班艱難跋涉,不如抓住這個機會冒險嘗試。

  從古到今,無論哪朝哪代都不會缺少這樣的投機者,只不過他這個舉動徹底惹惱了遠處肅立的二皇子。

  劉赟驚詫之余又感覺分外惱怒,因為他如今觀政工部,平時對待工部屬官非常客氣,像這個路皋也見過不少次,沒想到今天竟然被這廝狠狠陰了一道。

  此刻的承天殿內,氣氛因為路皋的提議陷入沉寂,所有人都在高速思考分析該如何站隊。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醞釀后,群臣仿佛一鍋猛然滾沸的熱水,由靜至動的轉變極其猛烈。

  當先發難的是路皋頂頭上官的上官,工部尚書薛稷,只聽他略帶不屑地說道:“路主事,立嫡立長乃是國朝道統,你既是進士出身,緣何連這個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路皋昨夜一宿未眠,此刻依然精神抖擻,眼中泛著細微密布的血絲,聞言不慌不忙地回道:“敢問尚書大人,魯王殿下身為大皇子,不知大字何解?”

  薛稷冷然道:“所謂嫡長子,指的是先嫡后長,你莫要胡言亂語混淆視聽。”

  當此萬眾矚目之時,路皋只覺得雙手微微發顫,同時心里又涌起興奮的熱血,盡力平靜地說道:“尚書大人,下官豈敢曲解圣人之言。只不過縱觀歷朝歷代,此言并非一以貫之,常有打破陳規之舉,可見嫡長之論需要因時因地而論。”

  群臣嘩然。

  薛稷眉頭皺起,拂袖斥道:“荒謬!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此乃萬世不易之法,焉能由你在這里鼓唇弄舌巧言偽飾!路主事,你當著陛下的面質疑祖宗成法,究竟是何居心?”

  路皋微微一窒,即便他已經做好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準備,然而對方根本不同他分析利弊,言語間動輒便是一頂頂大帽子扣下來,這還爭論個屁?

  薛稷話音剛落,吏部尚書寧懷安便緊隨其后道:“儲君之位確實不可久懸,然而自古以來的規矩便是立嫡立長。路主事強詞奪理,竟然以極少數先例質疑高祖皇帝擬定的鐵律,其心可誅也。”

  兵部尚書柳公綽亦捻須道:“長嫡承統,萬世正法,路主事還需慎言。”

  面對這些大人物的駁斥,路皋徹底沒了反抗的勇氣。

  兩府重臣之中,莫蒿禮今日并未上朝,王平章、洛庭和谷梁此刻都一言不發,他們的身份地位舉足輕重,一旦表態就無法挽回,所以不可能輕易開口。

  六部尚書已有三人站了出來,此外禮部尚書吳寬、戶部尚書陸之濤和刑部尚書高秋盡皆眉頭微皺,沉默不語。

  路皋只是區區一個主事,甚至都不是屯田司的主官,硬頂三位尚書已經潰不成軍,再加上一些侍郎和御史引經據典,將他批得體無完膚,局勢登時呈現出一面倒的趨勢。

  武勛班首,三位成年皇子并肩肅立,神色各有不同。

  二皇子劉赟眼中的驚喜難以掩飾,薛稷的支持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另外兩位尚書和那些清貴文臣的擁護委實令他意想不到。難怪陳皇后一直教導他稍安勿躁,只要不行差踏錯被人找到破綻,他天然便會擁有一批堅定的支持者。

  這便是祖宗規矩的威力,也是那些將先賢之言奉為圭臬的讀書人的操守。

  大皇子劉賢微微低著頭,從他的臉上看不到半點失落之色,想來他同樣預料到眼下這個場面。這段時間吳貴妃再三訓示,讓他不要隨意表明態度,遇事需有靜氣。

  劉赟注意到身邊大哥的鎮靜,不由得心中暗暗冷哼一聲。

  至于看起來和儲君之位毫無關聯的六皇子劉質,此刻仿若神游物外,對殿中的爭執漠不關心。

  龍椅之上,開平帝靜靜地望著略顯混亂的朝會,并未出言打斷臣子的辯論。

  他幽深的目光看向王平章身后的裴越,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這位帝王已經認定路皋的發聲和裴越脫不開干系。其實按照他的安排,揭開儲君之爭要等到大皇子成婚之后,裴越的發動稍顯突然。

  只不過這個年輕臣子歷來會給他驚喜,所以他沒有阻止這場爭論的發酵。

  似乎感應到皇帝的注視,裴越微微抬起頭,望著站在不遠處的路皋,只見這位小主事在部分大臣的圍攻下,宛如驚濤駭浪之中隨時都會傾覆的扁舟,看起來弱小無助又十分凄慘。

  他輕咳兩聲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倒覺得路主事的話有幾分道理。”

  一言出,周遭漸漸安靜下來。

  工部尚書薛稷沉著臉問道:“不知裴侯有何高見?”

  裴越淡淡道:“高見談不上,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薛稷神色陰冷地道:“莫非裴侯也想質疑祖宗成法?”

  裴越從容地說道:“我是個粗鄙武夫,聽不懂你們說的那些大道理。不過我經常聽人說,大梁以忠孝治天下,薛尚書以為如何?”

  薛稷道:“這是自然,不過這與今日所議之事有何關系?”

  裴越輕笑道:“既然說起忠孝之道,我不禁想起今年年初,廢庶人劉贊意圖謀害陛下,當時魯王殿下堅定地維護陛下,甚至敢隨臣一起闖入叛軍之中。由此觀之,魯王純孝之心無可置疑,溫厚寬仁的性情更是世人皆知,難道這樣的皇子沒資格成為儲君的人選嗎?”

  眼見薛稷要出言反駁,裴越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截了當地說道:“啟奏陛下,臣覺得魯王若為儲君,愈能彰顯忠孝之道才是萬世不易的治國大道。”

  隨著他挑起這個頭,路皋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而且此刻不再是他孤身作戰,有不少大臣都站出來或直白或隱晦地表達了對大皇子的支持。

  局勢終于從一面倒變成互有攻守,雖然暫時來看兩邊誰都無法壓倒對方,但是在大皇子看來這已經是非常滿意的結果。

  一直到朝會結束,雙方都沒有爭論出一個勝負。

  可以預見的是,接下來朝中將為此事陷入漫長的纏斗之中,絕大多數朝臣都無法置身事外。

  裴越除了關鍵時刻站出來替大皇子穩住局面之后,接下來便回到沉默的狀態,旁觀漸露混亂之勢的朝局,悄然抽身而出。

  時至今日,他不會再一根筋地沖鋒在前,今日之舉一方面是幫大皇子拉開爭儲的陣勢,另一方面則是給這些朝臣找點事情做,以免他們總是盯著自己。

  借力打力,僅此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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