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無敵 當銳金營沒有在第一時間沖垮梁軍步卒的防線,方端武便知道今日自己吃了一個悶虧。
這群步卒顯然不是臨時征召而來的新丁,他們體格健壯訓練有素,身上涌現的是百戰老兵的特殊氣質,方端武甚至能察覺到幾分熟悉的感覺。目前的廝殺中,鐵甲騎兵占據一些優勢,梁軍步卒終究是處于被動防守的境地。
然而方端武連這種損失都不愿接受,因為對方還有一支騎兵正虎視眈眈。
他揮槍捅死一名步卒,滿含著憤怒和恨意地吼道:“撤!”
如果徹底陷入犬牙交錯的混戰,他此刻已經不能小覷對面這八千多人的實力,更何況他心中還有擔憂,裴越既然能憑空變出伏兵,總不會就只有兩千步卒!
仿佛是在印證他的猜想,當銳金營十分艱難地從廝殺中撤身而出,改變方向沖往正西面的時候,一線黑壓壓的人影從坡地的下方站上坡面。
仍舊是兩千人,每人手中持著一根長矛。
往南而去,又兩千人驀然出現。
再往東,依舊是甲胄鮮明的兩千大梁步卒。
在這片方圓二十余里的地面上,裴越利用視線的欺騙性和高低起伏的特殊地形,預先埋伏好八千步卒,將銳金營困在中間。無論他們從哪個方向突圍,必然要面對至少兩輪破甲長矛的投射,方端武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威脅。
陳顯達咧開嘴哈哈大笑,在看見裴越頷首示意之后,高舉著樸刀吼道:“前軍的兒郎們,隨我去關門打狗!”
他一邊策馬狂奔一邊滿心贊嘆,爵爺這些天的安排雖然他看不太懂,卻也始終沒有懷疑過他的決定,此刻望著銳金營如無頭蒼蠅一般試圖沖破堵截,這個落拓漢子只覺得心里就像三伏天吃著冰鎮西瓜一樣舒爽。
這可是謝林手中最精銳的鐵甲騎兵!
如今已然變成甕中之鱉。
陳顯達領兵往左,傅弘之領兵往右,兩支騎兵撒歡一樣奔馳在戰場邊緣,迅速完成合圍。
與此同時,最早出現的兩千步卒中間讓開一條道路,裴越親自領著商羽和孟龍符,大軍疾馳而出。
方端武遠遠看了一眼沖在最前面的裴越,忽然從馬腹處取下長弓,然后張弓搭箭,對著那個恨之入骨的年輕權貴接連射出三箭。
雙方距離較遠,長箭來到面前時已經失去力道,裴越很輕松地用長刀將其擊落。
方端武朝地上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然后大手一揮,指揮著銳金營往西南方向奔去。雖然裴越已經充分考慮到圍住一支騎兵的難度,且將這附近的地形利用到極致,但是想要圍住這么寬闊的范圍依舊不能做到。除非他將所有的兵力都調來這里,但是那樣不僅會破壞自己和唐攸之議定的大方略,也會提前暴露行蹤,方端武不至于蠢到那種地步。
故而這個包圍圈還存在漏洞,陳顯達和傅弘之的速度沒有那么快,方端武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強行逞英雄。
那個缺口越來越近,只要能將不到四千的鐵甲騎兵帶回去,方端武愿意一死謝罪。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那個缺口越來越近的時候,再次出現一支騎兵,將銳金營生存的希望徹底扼殺。
方端武掃了一眼,這支騎兵約莫兩千人,為首主將是一名看起來像儒士的英俊將領。此時他已經豁然開朗,之前的情報說藏鋒衛在靈州募兵過萬,但是出現在北線戰場后始終只有八千人,而且此前也損失千余騎,連謝林都猜不透還有兩千人在哪里。
原來埋伏在此處,方端武回頭望向追兵,心中快速計算,只要能直接沖過去,擊潰面前這兩千騎兵,依銳金營配備的駿馬素質,應該可以甩脫藏鋒衛。
“殺啊!”
這名剛過而立之年的西吳萬夫長面紅耳赤地吼著,兩支騎兵飛速接近。
方端武為了鼓舞士氣,不懼羽箭,親自沖在隊伍最前面。
他眼中那個梁國年輕將領的面容越來越清晰,就在雙方快要接近的時候,對方突然做出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此人自然便是韋睿,他的武道修為在五名統領中次于陳顯達,強過其他人,與方端武硬碰硬的話自然有一戰之力。然而就在此時,他忽然撥轉馬頭,似乎是想要避開方端武。
原來梁軍中也有這樣怯懦之輩?
方端武心中涌起喜悅,既然連主將都如此廢物,那么這支騎兵的戰力可想而知,難怪裴越一直沒有帶著他們進入北線戰場。
接下來他便看到一幕堪稱荒唐的場面。
當韋睿催馬讓出空間之后,他身后出現一個年輕的女子,騎著高頭大馬,手中提著一桿長槍。
五丈之地,眨眼便至。
方端武甚至來不及發出幾聲嘲笑,便見那女子單手平舉長槍,在剎那間舞出十余朵槍花。
宛如天花亂墜,絢爛之至。
槍花由遠及近,輕易地蕩開方端武倉促之間格擋的長槍,然后在他胸前一朵朵綻放。
胯下坐騎似乎感受到主人生機在不斷流逝,它茫然無措地停住腳步,在這一刻仿佛突然安靜下來的戰場上尋找著回家的方向。
方端武緩緩低下頭,望著自己胸口被破開的甲片,還有露出來的七八個血洞,脖子猛然前伸,大團大團的鮮血從他嘴里涌出來。
這一槍已經攪碎他的五臟六腑,氣血逆行沖入口腔。
大地之上朔風狂呼,方端武卻從未覺得世界有如此安靜。
他視線里的女人神情平靜,然后開始變得模糊。
堂堂銳金營主將嘴唇顫動卻說不出一句話,這一刻他想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通過那些略感熟悉的步卒,他終于明白裴越的計策是什么。
只是一切都晚了。
方端武斃命,藏鋒衛主力也追了上來,銳金營的騎兵拼命抵抗,但是覆滅已經成為定局。
在神思即將消散的最后那一刻,方端武隱約感覺到裴越來到自己身邊,目光似乎停留在自己身上,然后對身邊的女子說道:“之前我在雞鳴寨陣斬一名萬夫長,如今你也斬了一個,你終究還是比我厲害些。”
葉七的單馬尾在風中搖蕩,她望著裴越,眼神溫婉再無之前的殺氣,微微笑道:“我不在意這些。”
裴越頷首道:“我明白。”
他轉頭望向西南溪山寨的方向,默默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