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無敵 “有勞欽差大人,我會將這些事情的過程原原本本地稟報陛下。”
在裴越說完之后,王九玄平靜地拱手道。
其實到現在為止,裴越依然搞不清楚對方如今的身份。王九玄說的簡單,奉開平帝旨意巡視邊境戰事,這道旨意絕對沒有經過東府那幾位執政,至少在洛庭那里就無法通過。
大梁并無監軍的舊例,頂多會派隨軍御史監察,但這屬于文官的自留地,壓根不會讓宮中廷衛將領擔任。或許開平帝就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沒有明旨發出,只讓王九玄暗中行動。
問題在于這樣做的意義在哪里?
沒有明旨,意味著王九玄名不正言不順,莫要看裴越此刻表現得非常客氣,但是王九玄如果悍然插手藏鋒衛的操練,裴越就敢立刻讓他圓潤地滾開。
在西吳大軍蠢蠢欲動、戰火即將蔓延的關鍵時刻,開平帝突然用這樣的手段將身份極為特殊的王九玄派來靈州,誰都會想搞清楚那位皇帝的真實想法。
帶著這樣的疑問,裴越面上露出一分恰到好處的感激道:“還望將軍在陛下面前替我美言幾句。”
王九玄略有些意外地望著他,因為哪怕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在親耳聽到裴越說完之后,他依舊有些震撼。這樣的戰功完全出自一個少年人之手,足以驚動整個朝堂,哪里還需要他特意美言修飾?
裴越知道對方為何驚訝,繼續說道:“這些事只靠我一個人是無法辦到的,更非我一個人的功勞。臨清知縣莫青云、當地鄉紳嚴家、雞鳴寨守將正副統領秦賢和薛蒙、西水寨守將統領顧崇山,以及藏鋒衛的所有將士們,他們都有功勞,其中有些人更是因此而壯烈。”
王九玄盯著裴越的雙眼,緩緩點了點頭。
他見過很多不攬功的武將,但那些人僅僅是不搶別人的功勞,像裴越這樣主動將功勞分潤給所有人的舉動,至少他是第一次見到。
更值得他細細琢磨的是,裴越說了那么多人,唯獨沒有提到靈州刺史薛濤和古平大營主帥寧忠。
裴越微笑道:“將軍請稍待,我這幾天已經將來到靈州之后發生的事情寫成詳細的奏章,原本打算動用驛站郵路送去京都。既然將軍恰好來到,那這份奏章就交到你手上,請你遞呈給陛下。”
王九玄頷首道:“這是我分內之事。”
片刻過后,鄧載捧著一本極厚的奏章來到堂內,裴越接過之后交到王九玄的手中,目光沉靜地說道:“多謝將軍。”
王九玄回道:“欽差大人客氣了。”
他看了一眼門外已經昏黃的天色,緩緩道:“如今邊境局勢緊張,陛下命你要服從成安候路敏的調遣,藏鋒衛在必要的時候必須敢于和西吳人作戰。”
裴越微微皺眉道:“將軍,藏鋒衛雖然成立將近一年,但真正成型才半個月的時間,很多軍士也只是掌握了基本的行軍規矩。”
言下之意,讓現在的藏鋒衛去和西吳人拼命,那就意味著讓他們白白送死。
對于裴越來說,當初的五百人和現在的一萬人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指揮五百人只需要他自己發揮出能力,而且這五百人都是精銳老卒,足以完美執行他的命令。可是指揮一萬人就必須要軍士自身具備極好的素質,否則在戰場上只有一觸即潰的結局。
王九玄不置可否地說道:“陛下也會告知成安候,除非逼不得已的時候,不得輕易動用藏鋒衛。陛下還說,當年高祖立國之時打過無數次惡戰,兵卒根本等不到訓練成熟,甚至在最困難的時候只教會他們如何騎馬,就必須帶著這些新丁作戰。陛下相信你的能力,也希望你能在這一戰中真正立住藏鋒衛的根腳。”
他很罕見地露出一抹微笑,拱手道:“陛下親口允諾,此戰若是能打出藏鋒衛的威名,封侯就在眼前。”
話說到這個份上,裴越心知沒有推辭的余地。開平帝在爵位的賞賜上極為吝嗇,尹偉身為齊國公后代,在軍中磨礪那么多年,擔任古平大營主帥的時候還只是齊云伯,只有等成為京軍北大營主帥才晉為齊云侯。他如今才十七歲,如果能從中山子直接變成中山侯,這速度足以載入大梁史冊。
中山侯?
這個念頭剛在裴越腦海中升起,他便覺得有些古怪,只是一時間想不到個中緣由。
見對方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裴越只得放下雜念,正色道:“陛下有命,臣自當竭力而為。”
王九玄道:“我的差事已經辦完,相信還有再見的機會,暫且告辭。”
裴越并未惺惺作態地挽留,因為以王九玄的身份和背景,沒有任何必要玩欲拒還迎的把戲。他面色溫和地將對方送到大門外,看了一眼等候在街邊的駿馬和親隨,微笑說道:“將軍接下來要去邊境?”
王九玄頷首道:“終究要親眼看看才能放心。”
上馬之后,他忽然扭頭望著裴越,狀若無意地問道:“欽差大人,方才忘記問你一件事。”
裴越平靜地回道:“將軍請說。”
王九玄雙眼直視著他,問道:“王黎陽真的死了?”
裴越不明所以,心念電轉之際冷靜地點頭道:“千真萬確。”
王九玄這一刻的目光忽然變得溫潤幾分,裴越不清楚這是否自己的錯覺,直到王九玄帶著親隨消失在臨清縣城喧嘩熱鬧的長街盡頭,他依舊靜靜地站在這座大宅的門前。
“少爺。”片刻過后,鄧載在裴越身后輕聲喊道。
裴越回過神來,淡淡道:“何事?”
鄧載垂首道:“后宅有話傳來,葉姑娘請少爺去一趟。”
裴越在去往后宅的路上,一直在思索今天這場見面暗藏的玄機。
之前的對話在他腦海中不斷重現,王九玄的每句話甚至每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沒有被他遺漏。反復地斟酌過后,他依然想不清楚王九玄出現的深意。以他對開平帝心思的揣摩之深,這個皇帝從來不會做出隨意的舉動,那他派王九玄來靈州做什么?
王九玄為何要特意來詢問自己那些戰功的詳細過程?
最重要的一點是,開平帝對藏鋒衛的看重因何而起?
至于王九玄表現出對王黎陽的特別關注,這件事并未讓裴越太過看重。他知道王九玄在西境待了八年,而且是在離西吳更近的長弓大營,跟王家霸刀傳人有什么糾葛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裴越的心思絕大部分還是放在京都皇宮里那位身上。
然而擺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深海。
一眼望去看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