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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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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大營校場。

  裴越心中思索著皇宮中那個男人的手段。

  開平帝顯然知道他一定會來南營招人,這倒也不算什么,畢竟他和谷梁的關系是擺在明面上的親近,整個京都幾乎無人不知。這件事有趣的地方在于皇帝對李柄中的態度,分明存著打壓與警告之意,難怪李柄中壓根不敢在裴越面前發飆。

  雖然李子均勾連西吳刀客埋伏裴越的舉動確實很蠢,但僅僅是這樣似乎不能構成開平帝接連壓制李柄中的原因。

  聯想到兩次朝會上的見聞,一個念頭逐漸在裴越心中形成。

  皇帝這是對王平章不滿?所以才要這樣對待他一手提攜起來的李柄中?

  裴越想不明白,王平章不是皇帝最得力的臂助么?當初若沒有此人的支持,他劉錚未必能登上皇位。若是要卸磨殺驢的話,十多年的時間足夠他削弱王平章的權柄,沒有必要將他提拔成大梁軍方第一人。

  或許這幾年發生一些事情,所以皇帝改變了想法。

  裴越想得有些入神,以至于沒有注意到校場上站著的數百銳卒。

  魏霄輕咳一聲說道:“裴兄弟,南營從各衛中一共選出四百五十人,其中應該有很多你熟悉的面孔。”

  裴越聞言抬頭望去,很快便浮現驚訝的神色。

  開平三年秋天,他為了替綠柳莊那些慘死的莊戶報仇,主動向谷梁獻策剿賊,然后便與南營選出來的兩千精銳共同訓練二十多天。進入橫斷山中這些人大多活了下來,與西營那些遭遇陳希之伏擊的將士相比要幸運很多。

  尤其是二十位武道不錯的將士,跟隨裴越追擊陳希之,最終也分到很不錯的功勞和賞賜。

  此時此刻,那二十人便站在隊列的前頭,目光中隱隱帶著激動地望向裴越。

  “魏大哥,這是否有些不合適?”裴越面露感動,同時亦難掩猶豫。

  他清楚地記得,這二十人包括他們身后的部分將士,在被挑進來之前就已經是哨官,剿賊立功之后更有數人被升為游擊,便是他如今的官職。

  雖然這些人對裴越的印象極好,但總不能讓他們舍下官職跟著自己當一個大頭兵吧?

  魏霄滿含深意地搖搖頭,轉身對著校場上數百銳卒吼道:“今日當著裴兄弟的面,你們自己告訴他,是不是我逼迫你們來此?”

  “不是!”

  “那你們是否愿意追隨裴兄弟,與他一同出生入死?”

  “愿意!”

  “咱們南營的兵都是好樣的,不過我要提醒你們一句,從今往后裴越就是你們的將主,若有貪生怕死、違抗將令、三心二意者,該如何?”

  “殺!殺!殺!”

  聲震云霄,久久不絕。

  裴越愣住。

  這些人的目光是如此堅定質樸,足以抹殺他心中所有的猶豫不決。

  魏霄靠近他低聲說道:“大帥在離京前便已經著手準備,這些人是他親自選出來的,可謂是精銳中的精銳。他知道你有從軍的打算,但是在定國府根本沒可能打造自己的班底。你身邊的那些親兵忠心自然沒有問題,或許也有天賦上佳者,可終究是半路出家缺了底蘊。這些人皆是我南營的百戰老兵,只要你運用得當,必然能成為世間最鋒利的矛。”

  裴越震驚不已,這一刻眼眶微微發紅。

  魏霄拍拍他的肩膀道:“去年你與他們并肩戰斗,這已經打下堅實的基礎,又有大帥的親自囑咐,再加上我這一年來的暗中影響,他們不會不服你,剩下的路便要靠你自己走。”

  裴越何嘗不知道這是一份厚禮,他心神激蕩地說道:“伯伯待我恩重如山,只是他怎會知道今日之事?”

  魏霄笑道:“大帥臨走時將這些人交到我手中,讓我在合適的時候交給你,我想如今便是最恰當的時機。”

  裴越看著他略帶幾分輕佻的笑臉,想起當初陳觀鎮軍議時,他與西營的龐彬談晟等人吵得不可開交。那時還以為這個騎兵指揮使是個狂妄淺薄之人,如今裴越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多么可笑。以谷梁在軍務上的嚴謹與重視,怎會選擇一個只知囂張跋扈的人擔任騎兵主將?

  今日更能證明,魏霄在谷梁心中的地位絕不僅僅是一個騎兵指揮使。

  他平靜下來,對魏霄躬身一禮道:“多謝魏大人。”

  魏霄坦然受了他這一禮,輕輕一笑道:“裴越,在外面要小心謹慎,別輕易落入他人的算計。無論遇到怎樣的艱險與危機,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命,總能等來報仇的那一天。”

  “謹受教。”

  “你帶他們走罷,老哥哥還得替大帥守著這里,便不送了。”

  “是。”

  裴越俯身相送,直到魏霄的身影從遠處消失。他緩緩直起身來,望著校場上身姿挺拔如松的數百銳卒,緩緩舉起右臂,高聲道:“眾將士聽令,隨我出營!”

  “是!”

  當夜,裴越回到中山子府,看著葉七提上來的兩大箱名帖,不禁微微皺眉。

  雖然開平帝讓他挑選五百人,但是有南營的四百五十人便已足夠,似乎沒有必要再招這些勛貴子弟,免得影響軍中風氣。

  葉七對此無可無不可,不會輕易發表意見。

  反倒是這幾天暫時住在府中的席先生溫言勸道:“越哥兒,還是從中選一些人罷。”

  裴越不解地望過去。

  席先生微笑道:“你覺得那些真正的紈绔子弟愿意來你手下當個大頭兵?”

  裴越恍然大悟,撓頭道:“是我想左了。”

  席先生道:“這些愿意投名帖的府邸大多沒落,否則也不會病急亂投醫來找你這個小小游擊。雖然其中絕大多數人都沒有什么權力,但你如果能夠將這些人聚在自己身邊,不失為一股助力。”

  “我明白了,多謝先生。”

  裴越將那些名帖放在桌上,一份一份翻看,當他發現一個熟悉的名字時,不禁啞然失笑道:“西寧伯崔護?他竟然舍得把兒子送過來?”

  崔護便是去年那次大朝會上,幫裴戎遞呈彈劾奏章的黑壯大漢。他的兒子名叫崔猛,與裴越淵源也很深,是那次李子均來綠柳莊找麻煩時,被裴越用匕首插在小臂上的倒霉蛋。

  屋內眾人不解地望著他。

  裴越又發現幾個略顯詭異的名字,搖搖頭從這些名帖中拿出五十份,然后伸了個懶腰說道:“大功告成!”

  他有些食髓知味地看向葉七,如果不是席先生在場,此刻肯定會沖上去一個熊抱。

  如今也只能想想。

  葉七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然后轉身便走。

  數日后的京都南郊十里亭,這個裴越曾經送別谷范的地方,他騎著當初裴城送的那匹神駿,朝遠處送別的人群揮揮手,而后帶著數百銳卒毅然南下。

  是日,開平四年十一月初三。

  歷書有言,寒蟬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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