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說完之后便做好了隨時要自爆分身的準備,一萬米的距離對于衍道境來說根本沒有多遠,無罪的印記如果能那么準確地追索,恐怕要不了一分鐘就能趕到他們面前。
比即將到來的危機更壞的情況是,他既沒有來得及能在眼前這三人小團體里建立足夠的話語權,又沒有實力可以擺脫宙煌和寅愷的人身限制。
如果說了也不聽,逃也逃不了,就只能以自爆的方式來結束這次神界之旅了。
“你如何...”寅愷神色復雜地看著陸川,只覺得陸川的判斷過于荒誕,然而她的話才剛開了個頭,宙煌便已經做出了決斷。
她的手上光華一閃,帶著印記的手臂便整條斷裂掉落,緊接著她便用另一只手動作輕柔地抓起了陸川,飛快地飛出秘地之外,然后他口中暴喝的一聲“走”字才回蕩了出來。
宙煌能在西苑坐穩上位神的位置,想的自然是比寅愷多一層,在她看來陸川是如何知道無罪正在靠近,這個問題在當下反而是次重要的問題。
她只想了兩個問題,一就是陸川昏迷過去才剛剛醒來,就醒來之后這么短的時間里,有沒有可能馬上設計出一個復雜且目的未知,并且還非常容易被拆穿的計劃?
二來她自己當然是知道自己這個印記背后的存在究竟是誰的,如果無罪真的能循著印記找來,把她堵在了這個所謂的秘地里,她又能有幾分把握逃出去呢?
兩個問題的答桉都是無限接近于零,答桉已經很明晰了,于是斷臂求生便成了她的決斷,在極有可能被無罪抓獲甚至直接隕落的可能性面前,斷掉一臂要損傷的元氣又算得了什么呢?
陸川也對宙煌的果決大為震驚,他雖然說是來不及解釋了,結果人家還真就不用他解釋,直接就把自己的整只手臂給斷了下來,絲毫不顧及傷口就往外沖。
原本他胳膊上的傷口就有點像在漏氣,現在胳膊一沒了之后,看起來感覺就像一根在冒煙的煙囪一般。
宙煌離開秘地之后馬上繼續往東南方向行去,才疾行了不到半分鐘,她的臉色陡然一變。
太熟悉了,宙煌前不久剛在西苑挨過無罪的打,對她的氣息感應的尤為深刻,她感應到了無罪的氣息之后連頭都不敢回,更加不惜代價地往東南方狂奔,連寅愷都有些跟不上她的速度了。
“大人,已經感覺不到危險了。”一連飛了數千米,陸川才冷不丁開口道,命運查探到雙方的距離已經開始變遠,說明無罪已經沒有再跟上來了。
宙煌瞬間停下了腳步,過了約莫半分鐘的時間寅愷才跟了上來,她當然不敢去怨宙煌,只是眼神哀怨地看著陸川,以前都是宙煌抓著她逃的,現在她卻是要落在后面追了。
現世的陸川不由得也有些緊張了起來,接下來無疑便是最為關鍵的時刻了,雖然現世的大伙兒推敲了多次都覺得這個說法是立得住的,但能不能說服得了宙煌,也只有試過之后才能知道結果。
“你如實交代,你和無慮殿下究竟是什么關系?”宙煌死死地盯著陸川,眼中滿是警惕,但又似乎隱隱有一絲期待。
陸川的分身默然不語,而他在現世的后援團們同樣是目瞪口呆,無慮又是誰,他們抓捕審訊過那么多的神祇,也沒聽過這個名啊?這題超綱了!
“無那啥無慮,又被宙煌叫做殿下,十有八九是神王級別的人物,但我們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會不會是因為這位神王很早之前就隕落了,而我們抓到的小神又都比較弱,以至于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徐科銘的腦子飛速地轉動,但也沒有忘記陸川跟他們說過的盡量不要直呼無憂的姓名,雖然說無憂沉眠了,但畢竟是凡有言必可知的存在,萬一天天被人這么喊著給喊醒了呢?
他的推測非常有道理,而且陸川很容易就能用命運驗證神界是不是有過這么一位神王,并且如今已經隕落。
宙煌看著沉默的陸川,眼里的光漸漸地熄滅了,瞬間覺得自己的想法何其的可笑,無慮隕落的時候神界甚至都還沒有天神殿,陸川如果是從那個時代就存活至今,又怎么會這么弱小呢?
沉默的哪吒抬起了頭,眼里浮現出一絲猶疑和警惕,然后才嘆出了一口氣,
“不曾想如今的神界,竟還有神祇記得她的名字。”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才是這個世界的常態,況且陸川的分身正在神界冒險,每一次變化的出現都代表著他們的計劃需要新的調整了。
陸川真正取信于宙煌的方式也沒有在參謀組的預料之中,但毫無疑問這樣的變化并不是壞事,這一點從宙煌的臉色變化中就可以看出來。
她雖然半信半疑,但有信的部分就代表著無限的操作空間,畢竟陸川不是陸長生,不能隨隨便便就把人騙的暈頭轉向,他要騙人,只能靠身后的“專業團隊”。
參謀組原本建議讓陸川冒領的身份是私生子加變異,如今在一個更有誘惑力的身份面前,徐科銘自己覺得原本的計劃可以往后捎捎了。
別說現世對無慮這位神王聞所未聞,連神界都幾乎已經遺忘了這位曾經和無憂一樣最受元始母樹寵愛的孩子。
陸川連續用銅幣弟確認了好幾個關于無慮的信息,首先是確定無慮隕落的時間,無慮隕落的時間很早,遠遠早于蕩魔之戰,大約已經是在人族萬法歷的時候了。
光是確定無慮的隕落時間便又讓陸川滿頭冷汗,陸川果斷停下了對無慮信息的探索,留著精力應對接下來的其他變化。
烏托邦沒有掌握這位神王的情報,自然不可能膽大包天地去冒領神王分魂這樣的身份,于是陸川便沿用了言靈和思淼兩位已故神祇私生子的身份,但做出的相應調整是,他并沒有用能力繼承時的變異來解釋自己的能力。
他給自己編了一段凄苦的身世,父母早亡,仇家追殺,隸屬的神祇無端欺凌,走投無路之時甚至被逼入混沌,或許是因為言靈和思淼生前都帶有感知的特性,瀕臨道隕之時他卻在混沌之中見到了已經隕落許久的無慮神王。
醒來之后他便又回到了神界的混沌邊緣,并且莫名其妙地也擁有了一些比感知更強的能力,但或許是因為在混沌中損傷了本源,他的境界卻是跌落到神族的最底層。
這番說辭當然是為了給自己這個分身日后的修為一直停在如意境埋下伏筆,緊接著他便開始拍起了寅愷和宙煌的馬屁,說她們倆和一般的神族都不一樣,不僅救他帶他逃命,還給他元靈晶石助他恢復云云,仿佛自己渾然不知她們倆到底存著什么樣的心思一般。
這套說辭荒謬之中又帶著合理性,但誰都不可能去混沌中驗證陸川的說法,為了避免宙煌多加思考找到破綻,陸川馬上又拋出了一個新的懸念,吸引了宙煌的注意力。
“無慮大人在混沌之中告訴我,她的死并不是因為魔族。”
“你說什么?!”宙煌勐然睜大了眼睛,眼中有神光閃爍。
陸川幽幽地望向了北方,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具體位置,但既然在南苑,天神殿總是在北方的。
“不可說。”
這微妙的三個字妙就妙在聽到它的對象總是能自動腦補出一些符合自己想象的事情,陸川當然是有意要給對方一個是無憂暗害了無慮的誤導。
但如果宙煌知道一些內幕消息,認為這件事絕對和無憂沒關系,陸川也可以讓太一啊梵古啊這些老前輩出來背個鍋,只要把故事能說的圓就行了。
宙煌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很難看,無慮死后沒多久無憂便自命為神主,此后天神殿對待神界諸神的態度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因此那些把無慮的死和無憂聯系上的陰謀論,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存在了。
只不過那些陰謀論很快就消失了,并不是大家都相信了無憂和無慮之間的和睦相親,而是那些相信和傳播陰謀論的神祇,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
消失了也就這么消失了,天神殿行事從來都是這么霸道,和神主無憂本人的行事風格一脈相承,并且一直延續到了今日,如今天神殿不管不顧地直接動手清掃西苑,這又何嘗不是一種霸道呢?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們這些?”
宙煌畢竟也不是愣頭青了,短暫的沖動之后,馬上又恢復了平靜,曾經對她有大恩的無慮已經是久遠記憶中的模湖身影了,對于宙煌自己來說,當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躲過眼下這場風波,活下去。
“因為不甘心,大人。”陸川澹澹地道,“如果有的選的話,我寧可當時就死在混沌之中,而不是被無慮大人所救。”
他的臉上適時地浮現出一抹失落,“我太弱小了,在神界,弱小是一種罪過。我所遇到的神族,有的想吞噬我,有的則是不屑于吞噬我。”
陸川說著抬頭看了一眼寅愷,寅愷馬上就避開了陸川的眼神,聽出了對方意有所指。
“我知道以我弱小的實力,隕落只是早晚的事,但在隕落之前,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以前無慮大人還在的時候,是不允許神族吞噬同族的。她認為那樣的做法早晚會讓神族變成一個只看實力,毫無情感信任,充滿殺戮掠奪的種族。”
如果不是想到無慮,宙煌也不會有這么多的感慨,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他愈發覺得,神族正在一步一步朝著無慮當初所不愿看到的方向發展。
“所以你必須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曾經有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她們因為有著感知的特性被天神殿征召,犧牲在了蕩魔戰爭中,但奇怪的是她們所在的隊伍并沒有多少犧牲的神祇,偏偏是最不該死的,具有感知特性的她們倆死了。
我曾經被逼入混沌,是無慮大人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她的隕落另有隱情,背后的陰影如今仍然籠罩著整個神界。
我曾經遇到過一位真心為我好的大人,她沒有因為我的身份和實力而看輕我,反而會耐心地勸解我許多偏激的想法,這樣一位慈祥溫和的大人,天神殿卻說她是叛逆。”
分身陸川的臉上露出一絲深切的恨意,而陸川本尊的面前則是擺著一份臺詞和一張張陸續已經補齊的人物設定和人物關系。
“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我必須要做的事,便是一定要向天神殿復仇,哪怕最終的結局只是自爆在天神殿的門前,也要讓那些視我們為螻蟻的殿下陛下們明白,
神界不是天神殿的神界,是所有神族的神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