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陸川提前出門，他到的時候陳雪翠還沒準備好晚飯，張清河將陸川迎到了客廳坐下，他的小女兒張輕舞從廚房里端著陳雪翠泡好的茶水出來捧到了陸川面前。
“陸川哥哥請喝茶。”張輕舞只有七歲，便已經能從她大方得體的待人接物方面看出張清河對女兒的教育成果，陸川接過茶水道謝之后，張輕舞便退到了張翰文身邊，親昵地挨著張翰文坐到了一起。
在她的記憶里，自己很小的時候哥哥就生病了，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媽媽經常會在給哥哥擦洗身子的時候默默流淚，一向無所不能的爸爸也只能默然嘆氣。
一直到最近的幾個月里，她的耳朵里越來越多地聽到了一個叫陸川的名字，從大人們的只言片語間張輕舞隱約能知道哥哥的病興許是要有轉機了。
然后哥哥真的回來了，張輕舞這才知道哥哥不是生病了，而是發生意外被抓去了很遠的地方，大家找了幾年都沒找到他，還是靠著眼前這位陸川哥哥才把哥哥找回來的。
小姑娘生怕這個失而復得的哥哥又被抓走了，這幾天只要在家里就會像一個小跟屁蟲一樣黏著他。
“瀚文回來這幾天過得還習慣嗎？”陸川吹了一口茶，開口問道。
陸川對張翰文的印象很好，那天在進入魔原之前陸川便聽到了他給王修睿鼓勁的聲音，當時就覺得這小孩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了成為領導者的潛質，暗嘆過張清河教育有方。
“還在努力適應，一轉眼烏托邦變化好快，科技發明日新月異，在定西城也建立了經濟特區，相識的伙伴們許多都考上了大學，剛開始的時候是會感覺到一些落差。
不過我現在已經回到了學校重新開始了學習，也在慢慢調整自己的心態，爸爸總說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我也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迎頭趕上，努力追回這幾年的光陰。”
張翰文說是這么說，但他剛回來的時候除了和親人重逢的喜悅，也經常會感到后怕，頭幾晚夜里都不敢閉眼，生怕這次被救才是一場夢，一醒來之后自己又回到了魔原的不歸樹上。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瀚文這次回來之后給我的感覺比之前又要更成熟了幾分。”
秦煜勸慰道，引來陸川的側目，這么古典的勸慰詞，連他這個藍星人都有好久沒聽過了，隨著大家的生活環境越來越好，苦難教育也早已不再流行。
張清河含笑看著張翰文，沒有說什么，能找回自己的兒子已經是萬幸，此刻只愿他的人生可以平安喜樂就好，他能不能長風破浪取決于自己的選擇，張清河也不會強求。
“我聽魯墨說你在找魔修的功法，便托人去打探了些消息，我在武國有一些相識已久的老關系，已經有了些眉目。”張清河是一個做多于說的人，他請陸川來自然不會是為了嘴上稱謝，而是早已做好了功課。
陸川愣了一下，有些沒想到張清河在關注這么小的事情，對于魔修功法他沒有很迫切，而且已知巨鯨幫手里也有一份，不過他當然不會拒絕張清河的好意，于是便笑著謝道，
“謝謝張叔，我確實是想試一下能不能用魔修功法解決身上的問題，一下子不能用元氣了，還挺不習慣的。”
陸川說完才想起一絲不對，在座的還有秦煜這位不能修行的普通人，自己這話里多少有點覺得沒有元氣不好的意思，難保對方會不會對他這話產生什么想法。
“你的安全問題確實值得擔憂，按理說以烏托邦的治安，無論是修士還是普通人在這里生活都是非常安全的，偏偏你昨天晚上就按了緊急呼救，嚇了大家一跳。”
張清河當然知道陸川 按緊急呼救和他自己無關，但還是笑著打趣道，“也不怪老余說你是個麻煩精，走到哪麻煩就跟你到哪。”
“啊，余叔他可不是這么跟我說的，他以前說像我這樣走到哪里都會遇到重要事兒的人是小說里的主角來著。”陸川也開玩笑地臭美道，客廳里眾人都笑了起來，張輕舞不明所以，便也跟著吃吃地笑了起來。..
“是不是主角我不好說，但你的到來確實對烏托邦至關重要，大家都非常感激你。”張清河笑道，就在陸川嚴陣以待以為他接著要說出什么他和他的家人也非常感激陸川之類的話的時候，張清河的話風突然一轉。
“不過你的女人緣倒是挺像小說里的主角的，景國的留學隊伍很快就要出發了，景國的小公主景雨虹聽說你不在招待隊伍里，可是向老焦表示了相當失望的。”
這件事焦北川也跟陸川說了，為了消弭余歡沖進皇宮差點向景從云拔劍的影響，焦北川這段時間便再次去了景國來負責推進雙方的合作事宜，上回他就跟陸川打趣說他在景國會談的效果興許還不如把陸川送來和親。
“這確實是我不對，都說年少時不能遇到太驚艷的人，我這趟去景國的時候有些太不注意了，不經意間散發了太多該死的魅力。”陸川搖著頭假裝嘆息道，房間里又是一陣哄笑。
張翰文和秦煜哄笑之余也有些吃驚，他們接收的信息里的陸川完全是一個天才精英的形象，只來了烏托邦幾個月就解決了好幾個大難題，并且得到了很多烏托邦核心人物的賞識信任，沒想到他私下里會是這樣的一個人。
張清河的臉上的笑容也更松快了幾分，邀請陸川之前他就考慮過，他和陸川之間的接觸本來就不算多，更不用說他的妻子、孩子和學生，這樣的陣容很隆重，但也會讓身為客人的陸川有些難捱。
因此他除了邀請陸川之外，還一起邀請了吳小冉，吳小冉不僅參與了這次去景國的救援，在這幾年里也經常會來看顧張瀚文的身體以及陳雪翠的心理狀態，和他們一家人很是熟悉，請她過來既是表達謝意，也能讓晚飯的氣氛更好一些。
吳小冉今天有事情耽擱了會，而陸川卻是在和大家都不是太熟的情況下很快地利用幾個小玩笑打開了話匣子。
大家的聊天話題很快就順著這次景國安排留學隊伍來烏托邦聊了起來，景國這次安排的留學生計劃里，意向最多的自然是信息技術和工業相關的專業，然后就是師范。
景國想要建立自己的教育體系，擺脫對烏托邦的長期依賴，那就少不了要培育教育方面的人才，而景國作為烏托邦當下的合作伙伴，未來潛在的對手，他們自然也要做好應對。
張清河是烏托邦的教育部長，秦煜是他的學生，又是第一大學師范學院的副院長，在這件事情上都有很大的發言權。
“老師，我還是對部里的討論結果保留態度，把好的教育方式教育理念傳到景國是一件對所有人都有好處的事情，民眾越是開智，對帝制的抵觸便會越強烈，受過良好教育的民眾便會自發地傾向我們，加入我們。”
秦煜的傾向性很明顯，信息技術和工業體系是烏托邦對景國的兩大核心競爭優勢領域，對留學生的傳授課程有所保留他很贊同，但基礎類學科的師范課程，在他看來傳播到景國去也是一件好事。
他們可以設置合理的課程，傳播合適的思想，收音機和手機可以用來宣傳，教育同樣也可以，在他看來只要是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很容易就能分辨出烏托邦會是一個更好的國家。
“小煜，教育不是一個孤立的事情，人在成長過程中不僅在學校里接受教育，他所處的環境，他的家庭都在對他施加教育影響。
況且景從云也不會 像你所想的那樣，他的目的并不是為了開啟民智，最終必然會在食利階層選優進行精英教育。”
張清河收住了話頭，他大概能想到秦煜的想法，普通人在這個世界的上升通道實在是太狹小的，如果知識能改變一些普通人的命運的話，秦煜或許是想做這個傳火的人。
“可是老師，如果只靠我們自己的話，這個過程真的太久了，烏托邦或許還需要幾十年甚至更久的時間才能解放這個世界，讓大家都能平等地接受教育，可是...”
秦煜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道理他是知道的，只是覺得自己可能看不到那一天，難免會覺得有些遺憾。
最初他開始跟著張清河學習的時候還只是個幼童，近二十年過去張清河依舊是風采翩翩的模樣，甚至要多戴一個眼鏡框來增加一些穩重感，光從面相上看，他看上去已經比張清河還要大幾歲。
他早就坦然地接受了這件事，自己是不能修行的普通人，但又是個幸運的普通人，有幸遇到了張清河，才從一個連飯都吃不上的乞兒，成了今天的秦院長。
秦煜時常感念這份幸運，因此他和張清河一樣，不管工作多忙都會定期去掃盲班，去面對那些初來烏托邦，茫然又忐忑的普通人們傳播知識的種子。
他偶爾也會羨慕修行者，修行者很少會疲累，如果他也是修行者的話，他便可以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教書育人的工作中去。
知識改變了他的命運，他也希望能通過傳播知識去改變更多普通人的命運，他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去做的。
這么專業的話題陸川就不方便插嘴了，他有些欽佩秦煜希望開啟民智，讓所有普通人都有平等接受教育權利的志向，但也同樣覺得想要達成這個大志向確實任重道遠。
即便是在烏托邦，他都聽說了許多父母不愿意讓孩子上學，寧可謊報年齡也想讓孩子去做工賺錢的例子，為此烏托邦特意出臺了強制性的政策法律，也免不了引來埋怨。
烏托邦尚且如此，更不用說這個世界上的其他國家，普通人連生存溫飽的問題尚且都無法解決，更不用說讓他們去接受教育，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是如此。
從這個角度看，他比較贊成張清河的觀點，烏托邦的普及教育被移植到景國去之后十有八九會變成精英教育。
畢竟修士也沒法保證自己的所有后代一定都有修行天賦，如果他們能通過學習知識獲得特殊的價值和一定的社會地位，這樣一來不能修行的貴族便有了一條新的道路可以保障階級不會滑落，而對于出身寒門的普通人來說，情況幾乎不會有任何變化。
但如果換個角度看，只有在這個世界出現越來越多可以看得見的普通人通過知識改變命運的案例，才有可能更快更直接地改變這個世界普通人的觀念。
這個世界不只有修行一條出路，普通人也不只有生育一條路可以改變命運。
出了點小意外，這晚上確實晚了點，晚到新一天了...
祝我自己生日快樂，出差這么久回來，白天要陪陪老婆，今天有更新也會比較晚，不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