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奇走了,徐志穹且在混沌身邊默默坐著。
就這么默默坐著,盡量把心思放空一些,省得想起那些他不愿想起的事情。
等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混沌分身醒了。
他轉臉看著徐志穹,卻發現徐志穹目光呆滯,神情恍惚。
“我醒了。”混沌自己招呼一聲。
“醒了好。”徐志穹隨口敷衍一句。
“我似乎和以前一樣。”混沌自己解釋了一句。
“那很好。”徐志穹沒有表現出太多驚喜。
“又似乎有點不一樣的地方。”混沌又補充一句。
“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情。”徐志穹倒是看得開。
混沌問道:“你救了我,該我報答你,你且說讓我做什么事?”
“做什么事……”徐志穹神情木然,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混沌分身道:“先說好,大乾舊土,我暫時不能再去,否則還可能拉絲。”
徐志穹點點頭:“先不去大乾舊土,我有件事情問你,你當初卜算出來那五個被罪主蠱惑的人,有五個不同身份,一位真神,一位從神,一位星宿,一位星官,一位凡人,這事情,你有沒有告訴我師父?”
混沌分身眨眨眼睛道:“我找不到他,但這事情我告訴給你了。”
“也就是說……”徐志穹話說一半,胸前拍畫劇烈顫動。
不用拿出來看,徐志穹知道這是夏琥的拍畫。
情況十分危急,夏琥操控拍畫的時候,意象之力不穩,拍畫在徐志穹衣袋里亂顫。
徐志穹對混沌道:“你能去罰惡司么?”
混沌點點頭:“我身上絲線都剪斷了,雖說思緒上稍微有些亂,但已經基本復原,可以跟你去罰惡司,
我若是覺得自己不對,一定會提醒你,到時候你把我送出罰惡司就是,我感知力不濟,走不出兩界州,困在那廂也不會引來禍端。”
徐志穹檢查一遍,確系混沌身上沒有絲線,立刻帶著混沌去了千乘罰惡司。
到了城下,徐志穹驚呆了。
數萬人馬,黑壓壓一片,正朝著城門靠近。
城門早已關閉,夏琥站在城頭上,高呼一聲:“官人,快上來!”
徐志穹聞聲,帶著混沌分身飛上了城頭。
夏琥道:“適才勾欄散了場,有幾個同道四下閑逛,看到這群怪物,也不知是何來歷,立刻回來送信,我看他們來者不善,趕緊把消息告訴給你。”
徐志穹站在城頭上瞭望,看了一會,發現這些怪物都不陌生。
他們當中有長鬼、毛鬼、炬口鬼、食唾鬼、食血鬼、五奇鬼……
徐志穹時常穿行兩界州,這些都是兩界州獨有的鬼怪,平時散居于各處,今日不知為何聚集在了一起。
他們想做甚?
攻城?
這些鬼怪雖然各有手段,但心智尚且不全,還敢來罰惡司尋釁?
兩界州終究是判官的地界,一群怪物哪有攻城的本事?
他們還真有這本事!
長鬼仰著臉,大步前行,毛鬼團著身子,滿地翻滾,炬口鬼吐著火焰,時不時大呼小叫,食唾鬼四下尋覓咳唾之物,不時撿起來吃上一口……
看著散亂不堪,可他們始終保持著詭異的陣型,這陣型讓徐志穹想起喻士贊在白隼城遭遇平民襲擊時的場景。
這是甲子輪陣?
不對,比甲子輪陣變化要少,但軍陣沖擊力更大。
每個長鬼身上都扛著一把木槌,以他們那糙厚的身軀,屆時能一口氣沖到城下,然后砸開城門。
炬口鬼在軍陣兩翼,沖進城內會立刻放火。
五奇鬼,五個鬼怪同根而生,共用一只眼睛,他們各執弓弩,隨時要對城頭放箭。
其余鬼怪數量奇多,手里兵刃雖說糙劣,卻能憑借數量優勢,輕松碾壓城中數百判官。
判官憑著各類技法或許能支撐一時,但技法能用的出來么?
這陣法雖然不是甲子輪陣,但徐志穹能夠感覺到,這應該屬于兵主二十八陣之一。
會用兵主二十八陣,證明兵主蚩尤就在此地,他若是用了蚩尤兵主印,接下來的戰斗就剩白刃廝殺了。
若是陷入白刃廝殺,滿城判官只能等著全軍覆沒。
必須守住城門,不能讓長鬼靠近。
等等,貌似有不少長鬼拿的不是木槌,而是石塊。
他們未必會攻打城門!
第一批長鬼直接把巨大的石塊投向了城墻。
在石塊的沖擊下,城墻出現了晃動。
重修罰惡司之時,為節省銀兩,城墻修的不夠堅固,抵擋不住太猛烈的戰事。
徐志穹當初以為兩界州不會發生戰事,并沒把此事放在心上,沒想到戰事這么快就來了。
在箭矢無虛之技的作用下,每發石塊都準確命中了同一區域,讓長鬼一直這么打下去,城墻會垮塌。
徐志穹喊一聲道:“反擊,專打扔石頭的長鬼。”
一群判官也在試圖反擊,可關鍵他們沒有反擊的武器。
距離太遠,弓弩能發揮的作用有限。
城頭上沒有拋石車,只有一架床弩,章世鋒從千乘國運到罰惡司的床弩。
這架床弩威力驚人,可問題是三天就能打一發。
這發往哪打?
數百長鬼在一并投擲石塊,打殺其中一兩個,根本不解決問題。
“沖下去吧!”姜勝群喊道,“馬長史,咱們沖下去和他們拼命,這群野鬼我見過,看著嚇人,其實不禁打!”
從表面上看,直接沖下去擊潰這群長鬼,是最好的辦法。
但徐志穹深知不能這么做。
云應早就能動用蚩尤兵主印,封住所有人的技法,但他一直沒用。
他想把所有判官都從城里引出來,到時再封禁技法,所有判官全都得等死,連棄城逃命的機會都沒有。
正確的方法是盡快擊殺云應。
這聽起來很荒唐,云應是從神,哪那么容易殺?
且不說他自身戰力極高,現在徐志穹根本不知道他的位置。
在一群鬼怪之中,想找到一張黑白臉,談何容易。
“去把公輸宴叫來,讓她呼喚公輸族人,就說銀子我出,讓他們帶上守城軍械,前來助戰,
你們把罰惡司里所有燈籠都給我找來,不論大小優劣,能點亮就行!”
眾人各自行事,不多時,拿來了一百多盞燈籠。
徐志穹想要借助燈籠找到云應的位置。
徐志穹的計劃是用意象之力把燈籠送到半空,借著燈籠的視角搜尋云應的蹤跡。
可他剛要動手,卻被混沌分身攔住了。
“你出手太明顯,對面是兵主蚩尤,只需要一招萬箭齊發,就能毀了你所有燈籠。”
混沌分身認出了兵主蚩尤的手段,也看出了徐志穹的用意。
徐志穹道:“而今別無良策,只能跟他拼一回,能比他快一步就行。”
混沌搖頭道:“快一步沒用,于他而言最多浪費一些箭矢,與你而言,燈籠沒了,你還能重做不成?
萬一你失手,沒找到他所在,這一百多個燈籠全毀了,你還有什么后手?”
“那你有什么主意?”
“我想先還你一筆債。”
“你能找到蚩尤的所在?”
“找不到,我不擅長感知,但我有別的辦法。”混沌表情突變,露出了五道彎笑容,一百多盞燈籠在徐志穹周圍逐一消失。
這不是障眼法,不只是單純的看不見了,徐志穹徹底失去了對所有燈籠的感知。
這是無色之技!
“你感知不到,蚩尤也感知不到,這些燈籠就能保住。”混沌說出了他的計劃。
燈籠確實是保住了。
徐志穹道:“連我都感知不到,這些燈籠還有什么用處?”
混沌分身將一股氣機注入到徐志穹的雙眼,徐志穹以為自己中了閉目之技,正想化解,卻發現對方使用的不是閉目之技,而是在無色之技上,給徐志穹留了一條通道。
除了混沌,只有徐志穹能感知到這些燈籠,他立刻用意象之力把燈籠送到半空,一百多盞燈籠在軍陣中來回搜索。
還真讓他找到了云應的蹤跡。
徐志穹看到了一個伶鬼,這伶鬼是個戲子,臉上用油彩畫著妝容。
戲子帶妝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他這妝容很是特殊,臉上的描畫非常繁復,但無論畫的多復雜,黑白兩色的油彩,數量都是一樣的。
這不就是用障眼法變化了黑白臉么?
這種手段在徐志穹眼中實在糙劣。
掌握了云應的位置,徐志穹親自操控城頭床弩,對準了云應。
混沌分身再用無色之技,直接把弩箭一并隱去。
在章世鋒和包懷洛的幫助下,弩箭離弦而出。
云應走在軍中,忽見前方鬼怪身軀接連碎裂,一股勁風撲面而來。
這是什么技法?
云應本想閃避,但弩箭速度太快,云應又感知不到弩箭的形狀,他甚至判斷不出這是兵刃還是技法。
他剛想好躲避的方向,弩箭已經撞上了胸口。
云應將殺氣化作層層甲胄,試圖擋住弩箭。
氣機層層破碎,弩箭最終還是撞在了云應的身上。
“苦極寒星的工法!”云應被撞翻在地,眼角顫動,終于感知到了弩箭的存在。
他把視線投向了城頭。
苦極寒星在罰惡司么?
不管在不在,不能讓他再輕易施展手段。
云應在懷中摸出一枚食指大小的銅印,在手中輕撫一下,印章長到三尺多長,儼然一把兵刃出現在了云應的懷中。
透過燈籠,看到那印章的一刻,徐志穹失去了燈籠對應的視線。
云應封禁了方圓三百里內所有技法。
徐志穹咬牙道:“終于動手了,他封了技法。”
混沌分身點點頭道:“是啊,像風一樣的技法。”
什么風一樣的技法?
這廝沒聽清楚么?
徐志穹看了混沌一眼,忽然發現自己的意象之力依舊運轉自如,在不轉頭的情況下,就能觀察到混沌的表情。
不光是徐志穹,在徐志穹身邊的一眾判官,技能都沒有被封禁。
他們只感到一陣微風吹拂在了臉上。
蚩尤兵主印的封禁之技,變成了風一樣的技法。
混沌無常道的無名之技,就是這么不講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