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兵主印的符咒,威力還在,徐志穹舍不得浪費,從懷里拿出白瓷瓶,把殘留的技法收了進去。塞住瓶塞子,符咒的威力也基本消散了。徐志穹放出了董俊生,輕輕拍了拍他的臉。看到董俊生的時候,徐志穹心情舒暢了許多。他以前一直懷疑二哥是被罪主蠱惑的凡人,而今看來,董俊生也有可能是被罪主蠱惑的凡人。“俊生啊,你是不是被罪主蠱惑了?”“罪主?”董俊生茫然的搖了搖頭。啪!徐志穹抽了董俊生一記耳光:“你就承認了吧,如果真是受到罪主蠱惑,我是可以考慮輕判的!”董俊生連連搖頭道:“我對罪主僅有耳聞,說起來,也都是道門常識。”徐志穹點頭道:“那你便說說這道門常識。”董俊生道:“罪主是萬罪之源,世間罪業皆因他而起,他把罪種播撒在世人身上,借世人種種罪行不斷孕育滋生,就像種莊稼一樣,只是從耕種到收獲,需要一生的時間,到人死后,若是罪業不到二寸,證明罪業沒有成熟,會被天地直接消納,若是罪業超過二寸,證明罪業已經成熟,如果沒有被判官收走,就會被罪主采摘而去,罪主收獲足夠罪業,便可降臨于世,毀滅世間萬事萬物。”這是對罪主最常見的解釋,也是判官之中流傳度最廣的解釋,四品及以上的判官都聽過類似的傳聞,徐志穹也不例外。這個傳聞里只說罪主得到足夠的罪業,就可以臨世,這和師父還有混沌所說的五個人并沒有必然聯系。師父和混沌在這件事上肯定沒有說錯,難道是這個傳聞出了錯誤?又或者說這個傳聞是正確的,只是不完整,罪主要先收獲足夠的罪業,然后再蠱惑成功五個人,才能成功降臨于世間。那么董俊生到底是不是被罪主蠱惑的第五個人呢?徐志穹動用了真言訣:“你為誰效力?”老奸巨猾的董俊生當即有了防備,靠著經驗給出了一個不痛不癢的答桉:“為我自己。”這句話是真的。但這句話沒價值。這就是繞開真言訣的重要手段。徐志穹微微點頭,烈焰驟然騰起,在董俊生身上劇烈灼燒。這是來自星官外身的火焰,這份劇痛不是用經驗能夠抵擋的。董俊生挨忍了幾十吸,說了實話:“我受了梁玉申的指使,他讓我拉攏蒼鸮郡首席武君霍米頓,白隼郡首席武君靈谷修,聯手推翻梵霄王,并與宣國開戰,將這兩個大國一并收入囊中,待平定梵霄與宣國之后,南下奪占郁顯,北上奪占圖奴,東進奪占千乘,其余小國盡數吞之,直至一統天下。”很有理想。徐志穹道:“一統天下之后,何人稱帝?”“梁玉申將成為天下共主。”“你從中能得到什么好處?”“半個梵霄國,將成為我的封地。”徐志穹聞言笑道:“你身為三品修者,人間巔峰,一國之獨斷冢宰,為何會相信梁玉申的鬼話?”“梁玉申是凡塵之上修者。”“你已經是獨斷冢宰,離凡塵之上也不遠了。”“遠,遠到遙不可及,”董俊生苦笑一聲道,“也許你看不出來,我已經在這世上活了二百二十三個年頭。”徐志穹詫道:“你兩百多歲了?”董俊生點了點頭。其實這也在情理之中,升一品修為,得三分壽數,從九品開始,一直到三品,按照一個人正常壽命為七十歲來計算,三品修者的壽命能達到四百三十九歲,對三品冢宰而言,兩百多歲,還在盛年時期。董俊生嘆道:“我入品一百六十八年,做了七十三年的獨斷冢宰,七十三年時間里,我只得到過道門星宿一句指點,他說,三品修行的要訣,是乾坤獨斷。”他所說的道門星宿,指的必然是師父。師父在修行指點上的確吝嗇,做為他唯一的弟子,徐志穹得到過的指點也非常有限,就連乾坤獨斷的修行法門,都是薛運告訴他的。董俊生接著說道:“咱們道門的三品技,稱之為乾坤獨斷,我以為星宿的意思,是要反復打磨技法,我打磨了整整七十三年,我把技法打磨的無比純熟,我和你宣國的獨斷冢宰龍秀廉比試過,和郁顯國的孟遠峰比試過,和圖奴獨斷冢宰岳軍山比試過,他們增減罪業的速度,都不及我一半,可這又能如何?整整七十三個年頭過去了,我也只有三品中的修為,而龍秀廉都到了三品上,前些日子,我聽說孟遠峰的修為都到了三品上,只有我是道門棄子,只有我命數不濟,縱使再熬兩百個年頭,熬到油盡燈枯,也摸不到永生之路。”徐志穹心下嘆道:修為難以提升,不是你命數不濟,是你用錯了方法。龍秀廉驕橫跋扈,乾坤獨斷之力用的得心應手。你在權貴面前潛身縮首搖尾乞憐,哪還有獨斷冢宰的樣子?董俊生長嘆一聲:“有一日,我結識了梁玉申,他向我展示了凡塵之上的手段,我艷羨不已,他還告訴一件事情,判官道,除了道門星宿,根本沒有其他凡塵之上的修者。”其實還有一位未神,而且還有一位星官,但你也沒必要知道。董俊生低下頭道:“自此,我知道判官道沒有出路,便投奔梁玉申,聽他差遣,梁玉申是蒼龍殿的首殿尉,出身宗室,還當過儲君,他是真正有見識、有心機、有手腕的人。”徐志穹有些不信:“你活了兩百多歲,一個當過幾年儲君的人就能把你鎮住?你不是說梵霄國的王公貴族,你都認得么?為何對梁玉申如此敬重?”董俊生搖頭道:“梵霄國的王公貴族不能和梁玉申相提并論,兩百多年里,梵霄換了三十多個君王,他們沒有共同姓氏,沒有共同血脈,他們沒有任何相同之處,只要贏了獠牙血斗,一個商人的兒子、農人的兒子、匠人的兒子、甚至是乞丐的兒子都能當上國王,我不是在說笑,真有乞丐的兒子當上過國王,在他執政期間,除了吃飯,什么都不想,他根本不知何謂宏圖霸業,他每天只問各城各郡的糧食和牲口,有一年遭遇了旱災,他跑去郁顯國給郁顯皇帝鞠躬行禮,丟盡了梵霄人的臉,只為了向他們要一些糧食,這和乞丐有什么分別?這樣的人也能成為國王?這樣的人也配得上王位?”徐志穹喃喃低語道:“我覺得他配得上,他比誰都配得上。”董俊生咬牙切齒道:“他令我作嘔!縱使他后來成為了星官,但他的所作所為依然令我作嘔,他是梵霄人的恥辱,梵霄國的歷任國君,沒有一個稱得上是真正的王族,沒有一個人能拿的出王族的威嚴和榮光,我依附過他們,對他們獻上了我的敬畏和忠誠,獲取了他們的信任和重用,可這能有什么意義?幾年之后,君王又會變成其他人,我所做的一切終將付諸東流。”徐志穹笑道:“所以你選中了梁玉申?”“不是我選中了他,是他選中了我,他注定是這世間的主宰,在他身上才能看到真正的皇室氣息,就連白虎真神的從神,兵主蚩尤都愿追隨于他。”說笑呢吧?云應追隨梁玉申?在徐志穹看來,云應和梁玉申應該是共同為罪主效力,彼此只是合作關系。但董俊生沒法看清,他對梁玉申有著近乎執著的敬仰。“你為什么在蒼鸮城襲擊圣威長老?”“這是梁玉申命令,梁季雄必須要死在梵霄國。”“為什么一定讓你動手?”董俊生搖頭道:“他并沒有選我動手,他選擇的是霍米頓,霍米頓沒能成功,我也失敗了,梁季雄的戰力超出了我的預料,最終他還是死在了白隼城。”“死在梁玉申手上?”“我不知曉,我只需要幫助靈谷修保護梁季雄的尸體和元神。”“梁季雄的元神一直在靈谷修手上?”“靈谷修是這么說的,元神一直在他的府邸之中,我沒見過。”徐志穹無法確定董俊成是否受到了罪主的蠱惑,他用過幾次真言訣來試探董俊成,也不知道這個兩百多歲的老狐貍是否能避開。董俊成一臉誠懇的說道:“馬判官,我不知道你的真實修為,我只能這樣稱呼你,自從見了你,我對王者之氣有了更深的感觸,我愿追隨于你,共謀大業。”徐志穹笑了,之前判斷有誤,他對梁玉申的敬仰或許沒那么執著。“你還真看得起我?”“我并沒有戲謔,我是真心想要追隨于你,哪怕你把我做成傀儡,哪怕你把我當做役人,我愿窮盡一生,侍奉于你。”董俊成低著頭,一副虔誠而順從的模樣。實際上,他在看徐志穹的腳步,他在觀察徐志穹和他之間的距離。意象之力來自元神,縱使只剩下魂魄,董俊成依然有戰斗的能力。他的天賦技類似于白虎殺道的秋毫之技,只要再靠近五步,他就有和徐志穹近身搏戰的機會。“也許你不信任我,給我個機會,讓我展示我的忠誠。”董俊成的語氣始終平和,沒有展現出任何破綻。徐志穹點頭道:“我會給你機會。”他朝著董俊成又走了兩步,還有三步。董俊成低頭施禮道:“感謝你的寬容。”還剩兩步,董俊成已經做好了出手的準備。徐志穹身形突然消失,閃現在了董俊成的身后,把冢宰印蓋在了董俊成的頭上。一陣顫抖過后,董俊成的修為被廢了。沒有金豆子掉落,他的功勛早就被全數煉化。但徐志穹能感知到一股無形的力量散逸到了空氣之中,縈繞在中郎院之內。絕望的董俊成癱倒在了地上,徐志穹上前摸了摸他的頭:“我現在就給你展示忠誠的機會,先帶我去冢宰府,把《冢宰錄事簿》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