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帶著姜夢云回到了侯爵府,做好了應戰的準備。適才,徐志穹感覺到有強大的存在正在靠近安淑院,威壓之中帶著冥界獨有的陰風。按照徐志穹的推斷,這應該是冥道的某位星宿即將來到凡間。在安淑院,徐志穹要保護姜夢云和柴秋慈,獨自面對一名星宿,難度太大。但在侯爵府,徐志穹有一定把握。侯爵府有妹伶,還有足夠的機關、法器和符咒。妹伶尚未復原,實力達不到一品。但牛金牛終究是冥道修者,在陽間要受到削弱,縱使妹伶不直接出手,只提供掩護,徐志穹也有和牛金牛一戰的膽量。等了許久,牛金牛沒來。徐志穹拿出六枚銅錢占了一卦,三陰三陽,吉兇難料。一名老仆走到徐志穹近前,俯身施禮道:“侯爺,有客來訪。”這個時辰,有客來訪?“客人沒報身份?”老仆神色木然道:“那客人不愿告訴老奴,他說不與紙人說話。”徐志穹的侯爵府里,除了韓笛之外,沒有其他婢仆。穿梭在院子當中的所謂仆人,都是楊武做的紙人,晉升三品之后,楊武學會了新的術法,能讓紙人身體里存住些許陰氣,并且可以靠這些陰氣支配紙人,做一些簡單的工作,甚至能做簡單的應對。但紙人的應對能力非常有限,迎來送往,端茶遞水,這些基礎能做,如果被人看出身份,直接叫他們一聲紙人,這些婢仆就無從應對了。妹伶看了看徐志穹,眼角微動。這位客人不是凡輩,且來者不善。徐志穹思索片刻,吩咐老仆道:“掌燈,迎客!”徐志穹親自來到宅院門口,見來人正是蒼龍殿首殿尉粱玉申。“深夜拜訪,擾了運侯清夢,運侯勿罪。”粱玉申先行施禮。徐志穹抱拳還禮道:“適才夢里正見到首殿尉,徐某也一直掛念。”粱玉申詫道:“運侯夢見我了?不知夢里是何場景?”徐志穹回憶片刻道:“首殿尉現身于蓮花中央,與敵軍廝殺鏖戰。”“蓮花?”首殿尉一怔,“我曾參與過不少戰事,但這蓮花是何由來?”徐志穹笑道:“我于蓮花甚是喜愛,還曾修建過一座蓮花閣,改日再請首殿尉前去坐坐。”粱玉申進了徐志穹府邸,賓主在正廳落座。“今夜來訪,是想詢問一下圣威長老的事情,自去年圣威長老前往北境,半年光景,音訊全無,運侯可知其中緣故?”徐志穹搖頭道:“我也正為此事擔憂,本想去蒼龍殿詢問。”粱玉申嘆息一聲道:“運侯也不知圣威長老去向,卻讓我越發擔憂長老安危,我在西域有些舊故,他們剛聽到一些傳聞,圣威長老可能在梵霄國白隼一部遭遇不測。”白隼一部?徐志穹聽說過白隼一部的名號,靈正則就是梵霄國白隼一部的成員。二哥去白隼一部作甚?“消息可靠么?”粱玉申搖頭道:“尚無實證,我正待與運侯商議,是否要將此事告知皇帝?”“宗室之事,理應由蒼龍殿定奪,此事還應由首殿尉決斷。”徐志穹沒有給出任何建議。粱玉申神情凝重:“我行事有些刻板,近日已遭到皇帝嫌惡,未查明實證之前,卻也不該給皇帝再添煩憂。”徐志穹不作回應,且由他自說自話。閑敘片刻,粱玉申起身告辭,徐志穹送至門口。回到侯爵府,徐志穹揣度著粱玉申的用意,同時也判斷著消息的真偽。梵霄國,白隼部。李沙白也在調查此事,還是等他的消息吧。轉眼天明,徐志穹來到后園,問妹伶道:“前輩,能否看出適才那位來客的身份?”妹伶搖頭道:“他不在凡塵,到了什么位階卻也看不出個端的,不妨去問問那位姓姜的前輩,她見過的人比我更多些。”姜夢云從廂房之中走了出來,面帶笑容道:“凌姑娘也太看得起我,連你都看不出成色,我哪還能有那等眼力?”妹伶搖頭道:“論眼力,凌某還是比不上姜姑娘,這世間之人哪個不曾在姜姑娘面前走過?”“走的人多了,總有記不得的。”姜夢云看向了蒼龍殿的方向,“以他這修為,還來凡間生事,卻嫌裁決之神的手不夠狠么?”妹伶收去笑容道:“適才那人雖說討嫌,可至今并未生事,也未逾規越矩,裁決之神心性寬和,也終究是講道理的。”姜夢云嘆道:“只說裁決之神手狠,便惹惱了凌姑娘,罷了,不提他就是了。”徐志穹問姜夢云:“太后狀況如何?”姜夢云道:“氣息平和些,卻還是急著找他兒子,眼下她不能輕易活動,更去不了兩界州,仍需在陽間待上幾天。”徐志穹點頭道:“等她復原后,須讓她母子見上一面。”姜夢云思索片刻道:“見一面好說,多見幾面也無妨,但她不能長久留在陽間。”徐志穹答應下來。姜夢云又道:“我得回罰惡司了,不然那老牛還會找過來,許是還不止他一個。”徐志穹將柴秋慈托付給了妹伶,和姜夢云一并去了千乘罰惡司。到了罰惡司,徐志穹徑直跑到夏琥房里,夏琥剛睡醒,正在洗漱,徐志穹自身后將她抱住。夏琥從徐志穹懷里掙脫出來,先把桃子捂住,一步跳出三丈遠,沖著徐志穹喝道:“你要作甚?”徐志穹道:“有正經事和你說。”“正經事,且當面說,不要到我后面去!”徐志穹拿出一幅圖,上面記載著六千四百個針位。“我要把這六千四百個針位都縫一遍,針腳還不能交叉。”夏琥詫道:“你學這個作甚?”“先別管作甚,咱們先說手這針法。”徐志穹到柜子里找針線。夏琥道:“針線在那只箱子里,你自己拿。”徐志穹不滿:“你卻不能拿給我?”夏琥連連搖頭。在徐志穹面前彎腰開箱子,這個動作太危險。徐志穹拿出針線開始認真學針法,除了每天吃一頓飯,其他所有精力全都集中在了針線上。一連學了三天,徐志穹的興致越來越濃,不僅學會了針法,還迷上了刺繡。何青葉有要事找夏琥稟報,恰好遇見了徐志穹在繡花,看徐志穹一針一線如此專注,青葉吐了吐舌頭,說完事情,趕緊走了。夏琥看了徐志穹一眼,沒好氣道:“你學什么不好,非學女人家的東西,哪還有一點男兒風范。”徐志穹抬起頭道:“這兩日,男兒風范很足,就快壓不住了,娘子要不要見識下?”“那就不必了,男兒家學學繡花,也是極好的,”夏琥捂著桃子,挪到了門口,對徐志穹道,“芹州有一伙山匪,作惡無數,我帶人去把他們拾掇了。”徐志穹放下刺繡道:“你學會六品技了么?”“那自然是會了的!”夏琥一直說自己學會了六品技,甚至有一段時間,連徐志穹都信夏琥學會了六品技。可現在再想騙過道門星君,卻沒那么容易。夏琥自稱的六品技,是她精進改良的天賦技,根本不是六品的自創技法。徐志穹勐然皺起眉頭道:“騙了官人,要吃家法,兩瓣桃子得讓官人打個稀爛,桃子里的門戶也保不住了,官人一天要進出幾百次,你還敢騙我么?”夏琥聞言,低下頭道:“還沒學六品技,不敢學。”“怎就不敢?”“錢大哥說過,學六品技要過關,只有一次機會,若是過不去,這輩子就不能晉升了。”徐志穹點點頭道:“這伙山匪交給姜勝群,你留在家里,我幫你學六品技。”夏琥道:“可那群山匪的功勛不薄……”“你現在要功勛還有什么用?”徐志穹早就看出來,夏琥已經把六升五的功勛攢夠了,可如果學不會六品技,她永遠也不能晉升五品。夏琥聽了徐志穹的話,在家老實學六品技。徐志穹準備好用度,剛要幫夏琥調整意念,忽見夏琥攥住了他的手。“你要陪著我。”徐志穹點點頭:“陪著,就像我當初泡大鍋時,你寸步不離陪著我。”夏琥還是放心不下,攥緊徐志穹的手道:“若是實在覺得煩悶,不陪我也無妨,可好歹留封書信給我,讓我知道你去哪了。”徐志穹摸摸夏琥的臉蛋:“我哪也不去。”夏琥又叮囑一句:“你可不準偷桃子。”徐志穹答應下來:“等你晉升了五品,再說桃子的事情。”具無底深淵之相,意走督脈、走任脈、過沖脈、入帶脈、入陽維脈、回督脈,再入陰維脈……按著徐志穹的指引,夏琥墜入了意識的深淵。夏琥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蹲在一間陰暗狹窄的屋子里,地上爬著老鼠,墻上滿是蒼蠅。在她身旁躺著一個瘦弱的女子,不停在被子里咳嗽。她前方是一個籃子,籃子里裝著橘子。在她身后是一個灶臺,灶臺上燒著熱湯,湯里沒肉,也沒菜,只飄著零星幾個米粒。灶臺旁邊,是一雙兇惡的目光,嚇得夏琥不敢回頭。……夏琥剛進入沉眠,徐志穹就察覺狀況不對。她全身經脈緊繃,氣機漫無規則的游蕩,隨時可能醒來。這么快就醒來等于第一關都沒過。第一關沒過,修為就永遠留在了六品。徐志穹釋放意象之力,慢慢滲透進夏琥的經脈,想幫她平復情緒。意念觸碰之間,徐志穹身軀一顫,感到了些許恐懼。什么狀況?我為何恐懼?有強敵迫近?徐志穹感知了一下四周的狀況,沒有強敵。那恐懼從何而來?從夏琥的意念中來。我感知到了夏琥的恐懼?居然還有這種狀況?徐志穹持續注入意象之力,只覺意念之中的恐懼愈發強烈。夏琥到底看到了什么?為什么害怕成這個樣子?徐志穹將意象之力灌注于雙眼,想用明念之眼看看夏琥的情緒變化。夏琥滿身紫灰之色,陰冷幽暗,看的徐志穹直起雞皮疙瘩。在緩慢翻涌的紫黑之中,恐懼之念再次順著意象之力襲來,徐志穹看到了一些零散畫面,聽到了斷斷續續的聲音。“賠錢貨!敗家種!喪門星!連個橘子都賣不出去,你還敢偷吃橘子!”一名男子正在踢打一個七八歲大的姑娘。姑娘叫的凄慘,一個病懨懨的的女子爬到姑娘身邊,將她緊緊摟住:“別打俺閨女,別打……”“你個潑賤,你比她還喪,我這輩子卻毀在你們手上!”那男子抄起棍子,瘋狂毆打她們母女。娘子,這人是你父親么?娘子莫怕,官人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