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男子是葉安生。
他沒有用易容術,只是稍微做了喬裝,看起來是個平平無奇的男子。
陶花媛與葉安生并無來往,因此只覺得眼熟,而徐志穹日夜提醒自己,對葉安生多加防備,因而一眼便認出了他。
葉安生上船多久了?
從徐志穹上船那天起,他便上了其中一艘戰船,以一名船工的身份隨船走了一路。
周圍的船工都以為自己認識他,因為他篡改了所有船工的記憶。
但徐志穹在時,他沒敢對旗艦動手,因為徐志穹對窮奇技法太熟悉。
等徐志穹走后,葉安生開始行動了。
第一個目標是尉遲蘭。
從適才的畫面來看,見到葉安生的第一眼,尉遲蘭愣了片刻,因為她知道眼前的是個男人,是個她不認識的男人。
不到一吸的時間,尉遲蘭把葉安生當成了陶花媛,這是因為葉安生篡改了她對陶花媛的記憶,讓自己變成了她記憶中的陶花媛。
聽起來有一點荒謬,在尉遲蘭的記憶中,陶花媛是個絕美的女子,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個男人。
但葉安生就以男人的模樣出現在尉遲蘭面前,而尉遲蘭卻認為陶花媛就該長這副樣子,這就是葉安生的實力。
等葉安生走后,再把記憶修正回來,尉遲蘭記憶中的陶花媛又變回了絕美女子。
包括梁玉瑤、童青秋、龐佳芬、粱賢春,所有見過葉安生的人,都會先愣一下神,然后再認出對方的身份,就是因為他們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一個陌生男子。
但陶花媛的衣帶不會上當,它有朱雀真神之力,對銘心刻骨之技有抵御能力,而且葉安生也沒注意到一條衣帶的存在,沒有針對它刻意施展技法。
也多虧衣帶察覺了葉安生身上的氣息,才讓葉安生暴露了出來。
現在的關鍵問題是葉安生想做什么。
他是三品惡道修者,兼四品墨家修者,船上沒有一個人是他對手。
若想保證船上眾人安然無恙,留給徐志穹的選擇貌似只有一個,通過法陣回到船上,和葉安生打一場。
可這是窮奇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以窮奇當前的狀況,在平地上行走,只要緊緊黏住徐志穹,就能保住一條性命。
可如果真用了法陣,窮奇必死無疑。
混沌隨時有顛覆法陣的能力,無論是他自己的法陣,還是陰陽法陣,他可以利用法陣的變化,讓徐志穹 和窮奇之間拉開五百步距離,然后擊殺窮奇。
“你還是別用陰陽法陣了,”混沌提醒了一句,“這么遠的道路,送個東西倒還勉強,想送個人過去談何容易,許是等你趕到,船上已經沒有活人了,
就用我的法陣吧,我教你,叫聯絡你的人稍微做一點準備,幾根蠟燭就好,
你可以迅速回到船上,而且悄無聲息,以你今日的本事,只要對方不知情,只要你事先做好準備,想殺了葉安生并不難。”
窮奇一副憐人的模樣:“使不得呀,志穹。”
對徐志穹而言,殺了窮奇不算損失,最多算沒完成薛運給的任務。
但失去了混沌分身的下落,這個損失可就大了。
倘若混沌分身吞噬了窮奇,成為了某種奇怪的所在,那情況卻會變得更加難以控制。
一路支撐到現在,徐志穹靠的是平衡,平衡來自于混沌的固執、窮奇的求生欲和兩者之間無法化解的仇恨。
如果平衡被打破了,徐志穹找不到任何控制混沌的方法。
可如果不用法陣,徐志穹就沒法救船上的人。
讓老常和楊武過去?
老常還在千乘國,幫著宦官們打理政務。
楊武在千乘罰惡司,幫夏琥處置事務。
就算用千乘罰惡司的乘風樓,他們也去不了兩國之間的大海上。
誰都幫不上忙!
整整三船人,只能等著死在葉安生手上。
葉安生的實力對他們而言就是碾壓。
等等!
既然是碾壓,葉安生為什么等到現在才動手?
徐志穹下船的時間也不短了,葉安生應該有不少機會才對。
而且如果真有碾壓性的優勢,葉安生又何必布置這么大一個局?
他為什么不直接大開殺戒?
思量片刻,徐志穹平復了下來,事情沒有他想的那么悲觀。
且先看看船上的戰力。
陶花媛,陰陽四品上,這些年跟著徐志穹跌爬,修為長得很快,離三品已經不遠。
余杉,白虎殺道五品上,離四品一步之遙。
牛玉賢、秦旭嵐,都是墨家五品,秦旭嵐到了五品上,兩人都身經百戰。
童青秋,陰陽五品上。
梁玉瑤,蒼龍霸道五品上,只是技法不熟。
楚禾,白虎殺道五品下。
李雪飛,白虎殺道五品下。
一船之上,把所有戰力集中起來,真和葉安生血戰一場,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葉安生是個極其謹慎的人,他知道眾人戰力不俗,因而沒敢輕易動手。
但他的計策狠毒,讓尉遲蘭加害梁玉瑤,讓眾人陷入內訌,他再各個擊破。
不要緊,這計策已經被桃兒識破了。
接下來,反倒可以利用這計策,拾掇了葉安生。
可自己不回去,能行么?
無妨,還有托底!
徐志穹攥緊了桃花瓣,借著法陣的余力,向陶花媛傳遞了訊息。
收到訊息的陶花媛皺了皺眉頭。
她知聽到一句話:“桃兒,我脫不開身,船上的事情要靠你了。”
衣帶問道:“那廝卻怎說?”
陶花媛小聲道:“他說回不來。”
衣帶怒道:“我卻說他是個無情無義的銀賊,你卻還把他當做心肝天天寵著,
你且告訴他,他若不管你,你也不管這些人,咱們今天就用法陣離開這艘船。”
陶花媛思忖片刻,用桃花給徐志穹回了話。
“賊小子……
只管做你的事情,船上這里交給我!”
徐志穹臉頰一顫。
想讓他信任一個人,很難。
但無論到什么時候,他都能信得過桃兒。
“葉安生用的是窮奇惡道三品技,銘心刻骨,
這一技法陰狠而隱蔽,幾乎沒有破解之法,唯一能找到破綻的地方,都在細枝末節之間,總有些細枝末節,是葉安生未曾留意,也無從篡改的……”
這是徐志穹屢次審問亡魂時積累下來的經驗。
凡是被葉安生篡改過記憶的魂魄,幾乎都失去了審問的價值,徐志穹只能通過一些被葉安生忽略的細枝末節,搜羅些許有用的信息。
徐志穹把銘心刻骨之技的特點講給了桃兒,隨即又用法陣給桃兒送了一件東西。
“好桃兒,我且說用法,你千萬記下……”
交代過用法,徐志穹又說了另外一件事。
韓辰就在運州海邊。
運州離船隊有數千里之遙,中間隔著茫茫大海,沒有陣法落腳點,而船隊正在海上移動。
卻如混沌所說,想用陰陽法陣把整個人傳送過去,實在太難了。
但韓辰是陰陽家的人間巔峰,還有陶花媛接應,總有辦法趕到船上,唯 一難以確定的問題是時間。
如何能讓韓大哥快一點趕到?
這就只能靠桃兒了。
交代妥當,徐志穹叮囑了一句:“對葉安生出手,千萬不能讓他事先有所防備。”
陶花媛一一記下,陰陽二氣消耗過甚,法陣中斷了。
混沌趕著車,目視前方道:“那船上若是有你至親的人,且勸你趁早回去,惡道露真容,轉念到來生,那不是尋常人能應對的。”
窮奇在旁道:“志穹,你不用怕,我給葉安生一道神諭,讓他不敢下手就是了。”
混沌露出三道灣的笑容,眉毛和嘴笑了,眼睛沒笑:“你還能降神諭?你且降一個我聽聽?”
窮奇神情尷尬,沒再說話。
混沌的判斷非常準確,當下的窮奇根本沒有降下神諭的能力。
林倩娘神情緊張,想勸一句,卻不敢貿然開口。
徐志穹目光凝滯,卻終究未語。
馬車在人跡罕至的山路上默默穿行。
翌日,牛玉賢正在研習工法,他想做一只帶連弩的木鳶,既會飛,還能連續發射箭失的機關。
木鳶,牛玉賢會做。
連弩,牛玉賢也會做。
可木鳶飛起來之后,僅能射出一發箭失,第二發箭失始終上不去弓弦。
問題出在哪?
牛玉賢想了整整半日,不得其解,到了午后,秦旭嵐走進了屋子,默默看著他改動著木鳶。
看了一盞茶的功夫,牛玉賢頭也不抬,秦旭嵐嗔怪道:“好個癡郎君,怎就不理人?”
牛玉賢輕輕活動著榫卯:“眼下正忙,一會再與你敘話。”
秦旭嵐看了一眼木鳶,笑道:“飛上天去,箭失卻上不得弦吧?”
牛玉賢一怔:“你卻看出來了?”
秦旭嵐一笑:“木鳶飛到天上,兩翼上下擺動,弓弦卻比平地時更加抖動,箭失自然上不去,
且把溝槽開長一些,讓弓弦穩固一些,箭失自然就能上弦了。”
牛玉賢思索片刻,還真是這個道理。
他把箭尾的溝槽開的長了些,也深了些,弓弦嵌入之后,卻比以往更穩。
將木鳶放飛至半空,木鳶能連發十一箭,果真大有改觀。
秦旭嵐的工法真是好,牛玉賢不禁有些嫉妒。
收回木鳶,牛玉賢還再做改進,秦旭嵐皺眉道:“你還打算改到什么時候?”
牛玉賢道:“箭倉里裝了二十發羽箭,得一口氣全都打出去。”
秦旭嵐嗔道:“你且陪著這木頭過一輩子吧,你倆正好般配。”
牛玉賢不解:“你生什么氣?你工法比我好,我還正在氣頭上。”
“你氣吧,我走了!”秦旭嵐轉身離去,牛玉賢也未作理會。
走到門口,秦旭嵐回過頭來:“黃昏我在艙舍等你,你若不來找我,一輩子都別來找我。”
秦旭嵐走了,牛玉賢喃喃低語道:“找你作甚?”
思索半響,牛玉賢明白了秦旭嵐的意思,臉頰微微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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