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走出山洞,前方恰好一口山泉。
他走上前去,洗了把臉,借著水中倒影,整飭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
滿臉傷痕的窮奇從山洞中飛奔而出,怒喝一聲道:“你卻不等我一會,差點讓我死在那廝手上。”
混沌神情陰郁,走出了山洞。
他差一點就殺了窮奇。
離開了山洞,倩娘的精神好了許多,待吃了些魚和烤熟的藤壺,臉上也漸漸有了些血色。
眾人向西而去,又走了不到一天,前方一道岸線若隱若現。
“這是什么地方?”徐志穹一驚。
窮奇笑道:“你不是要去宣國么?已經到了。”
到大宣了?
徐志穹算了算日子。
在海上走了半個月,因為風向和海流都不順暢,只走了兩千多里。
到了亂風道,海流改道,基本沒動地方。
而后換航道,又走了幾天,因為宋景隆判斷錯了海流,最多也就向西走了三五百里,便遇到了大乾舊土。
如此算下來,當時距離大宣還有七千多里。
徐志穹到了大乾舊土,在地穴里飄了兩天,在地穴外走了兩天,一共四天時間,居然把這七千多里走完了?
若說沒日沒夜,撒腿狂奔,一天兩千里,徐志穹也跑的完。
可這四天時間走的并不急。
該吃吃,該睡睡,倩娘還要時不時停下來記述典籍,真正走路的時間不算多。
在山洞里,被風吹著走的時候,速度確實快,可也貌似沒快到這個地步。
徐志穹回頭看著窮奇,窮奇笑一聲道:“是不是算不清楚路程了?我幫你算,你且把那五百步的規矩改成一千步,我就告訴你其中的玄機。”
混沌在旁道:“你若能改成五十步,我也可以告訴你玄機。”
“不改,五百步正好!”徐志穹索性不再多問,帶上倩娘,朝著岸線走去。
徐志穹以為這是蜃景,又或是幻術,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徐志穹發現這真是岸線!
這是大宣運州的岸線。
運州是大宣與郁顯國的交界之地,是徐志穹的封地!
徐志穹從沒來運州的海邊,起初還不相信這是真的。
直到他看見大乾舊土和運州海岸交界之處,站著一隊官兵,穿著一身大宣的軍服,正在迎接他的到來,他才知道這真是到了大宣的地界。
這群官兵怎么知道我要來?
看架勢,他們似乎在這等了許久!
見徐志穹越走越近,官兵們興奮了起來。
一名校尉高聲喊道:“上箭,開弓!”
另一名校尉喊道:“把老子的投石車趕緊推上來!”
還有一名校尉喊道:“拔刀!都拔刀!援軍一會就到,咱們先在這頂住!”
徐志穹一怔,這是要作甚?
沒等他想明白,校尉已然下令放箭。
箭矢如蝗,紛飛而至。
徐志穹于箭矢之中閃展騰挪,來到軍士面前喝一聲道:“汝等要作甚?”
校尉喊道:“弟兄們,打出運州軍的血性,和他們拼了!”
軍士一擁而上,徐志穹與眾人撕打起來。
聽見“運州軍”三個字,倩娘拔出雙劍,高聲喊道:“好大膽子,你們敢對運侯動手,這是造反不成?”
一名校尉喝道:“呸!狂徒,還敢冒充運侯!”
一名校尉盯著徐志穹看了許久,喃喃低語道:“好像真是運侯。”
有一名兵長喊道:“這就是運侯!”
徐志穹在運州打過仗,當初怒夫教在運州起事,運州知府彭修年集結運州全境人馬,連同各地百姓十一萬人,要用一場血戰,換來梼杌臨世。
徐志穹拼上性命阻止了這場血戰,運州不少軍民見過徐志穹。
校尉高聲喊道:“別打了,這是咱們侯爺,咱們運州的侯爺,別打,別打了!”
呼喝半響,眾人方才住手。
一名校尉陳玉魁上前問道:“敢問這位大人,您真是運侯?”
窮奇見狀嗤嗤作笑。
混沌在旁默而不語。
徐志穹倒沒怪罪這群官兵,只覺得心里窩火:“問他么都不問一聲,上來就拼命!你們這是要作甚?”
這事真不怪他們。
好好的海邊,突然多出一塊陸地,這事就夠嚇人了。
陸地上還走來一群人,這種事也只有在神話傳說里能遇到。
一眾軍士不知所措,不多時,運州知府邱進光跑了過來。
他剛剛調任運州知府,此前還在京城為官,自然認得徐志穹。
看見有不少軍士還拿著兵刃,邱進光嚇得直喊:“快把兵刃放下,你們不認得侯爺么?”
軍士們放下兵刃,邱進光趕緊把徐志穹迎到岸上,邊走邊向徐志穹解釋:“侯爺,我們這里出了怪事,好端端的海邊突然冒出這么大一塊地界,我們實在不知道……”
邱進光把事情原委講了,半個月前,運州海邊突然多了這么大塊陸地,出了這等奇事,邱進光趕緊上奏朝廷,同時派兵在海邊嚴加防范。
長樂帝收到消息,也覺得稀奇,命韓宸來到運州,查探詳實。
“侯爺,屬下說的句句屬實,陰陽司大卜就在此地,您問過之后便知。”
韓大哥在這,徐志穹還真想去見見他,可帶著窮奇和混沌,又有些不方便。
“邱知府,你且大卜一聲,就說徐某有要務在身,改日再去拜會。”
邱進光面帶難色道:“侯爺,屬下說的真是實話,韓大卜能為我作證,我真沒想到從這來的是您,不知者不罪呀!”
徐志穹笑道:“諸位沒有罪過,適才是徐某心急,冒犯之處還請諸位海涵,
此地卻該嚴加防御,運州上下處置得當,這份功勞,待徐某到了京城,定當如實奏報。”
邱進光傻眼了,他不知道徐志穹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
他只知道徐志穹是皇帝身邊的紅人,而且這廝從做提燈郎的時候,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類。
“運侯,您就多留一日,容屬下自證清白。”
徐志穹惱了:“我說你無罪有功,你證什么清白?”
他現在就想盡快離開此地,盡量避免窮奇和混沌與眾人過多接觸。
邱進光見留不住徐志穹,且心生一計:“侯爺,您在這稍等片刻,我給您準備車馬。”
這是個正經事情,帶著倩娘在身邊,有輛馬車自然方便許多。
邱進光準備馬車去了,等了許久,馬車來了,韓宸也跟著來了。
“兄弟,什么事情這么著急,卻都不想見我一面?”
見韓宸來了,徐志穹也不知該作何解釋,他上前耳語道:“韓大哥,你看看那一男一女,掃一眼便是,別看的太仔細。”
韓宸掃了一眼,忽覺雙目劇痛,渾身抖戰。
徐志穹趕緊將他雙眼遮住,給他敷了些傷藥,韓宸有用銀針給自己治療了一番。
這就是真神的位格,雖然混沌只是分身,窮奇身上有法陣保護,尋常人看了沒事。
但韓宸是陰陽三品修者,能夠看穿窮奇身上的法陣,也能看出混沌背后非同一般的層次,反倒受了傷害。
待睜開雙眼,瞳孔四周依舊血紅一片,韓宸心有余悸,背過身去,不敢再看一眼,壓低聲音道:“你跟這兩個在一起作甚?”
“韓大哥,我也不想和他們在一起,這是我道門的差事。”
韓宸知道徐志穹道門特殊,心里很想幫他一把。
可想起那一男一女,雖然不知其真實身份,卻讓韓宸滿身惡寒。
說不怕是假的,可兄弟的事情不能不管,韓宸咬牙道:“我隨你一并去!”
徐志穹連連搖頭,這事情不該把韓宸牽扯進來:“韓大哥,這趟差事背后另有來由,不必為小弟擔心。”
想想也是,這兩個人肯定不能交給徐志穹處置,背后一定有判官道的高人在暗中庇護。
徐志穹又道:“此間事情還得拜托韓大哥,小弟已對這塊陸地做了探查,此間應是直通千乘國……”
他把一路上見聞大致講述給了韓宸,但沒有提及在洞穴中的經過。
韓宸曾游歷四方,后來因一本醫書被太卜騙到了京城,他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
徐志穹知道韓宸肯定要探查大乾舊土。
這事既是阻止不了,徐志穹只能提醒兩句:“若是多召集些人手,走一回也無妨,但千萬不能只身前去,而且得準備好后路。”
夜里,尉遲蘭正在房中整飭衣物,忽見陶花媛走了進來,神色慌急道:“妹子,志穹出事了,他剛給我送來消息,說他被圍在了一座山洞里,已經整整三天了!”
尉遲蘭略帶疑惑的看著陶花媛,她還不是太相信。
陶花媛拿出一封書信,放在尉遲蘭手上:“你看看這是不是志穹的字跡?”
尉遲蘭拿過書信反復看了兩遍,這果真是徐志穹的字跡。
徐志穹在信上說他被百余高手圍困在島上,水米耗盡,身負重傷。
尉遲蘭手哆嗦了。
看到這封書信,她對陶花媛再沒半點懷疑。
“陶姑娘,你會法陣,你帶我去島上,我拼了命也把志穹救回來。”說話間,尉遲蘭落淚了。
“傻妹子,你拼命有什么用?志穹都打不過他們,你能打得過么?”
“打不過,我也和他們拼!”尉遲蘭哭的愈發厲害。
陶花媛嘆口氣道:“就算你能把志穹救回來,這船終究是梁玉瑤的,梁玉瑤還能饒了他么?”
“那你說這事怎么辦?”尉遲蘭現在只聽陶花媛的。
“為今之計,只有擒住梁玉瑤,才能救下志穹,”陶花媛上前耳語道,“妹子,梁玉瑤平素喜歡帶你一起吃酒,我這有些藥散,你偷偷下到她酒壺里。”
尉遲蘭接過藥瓶,小聲問道:“這是要毒死她么?”
“不用毒死,只讓她暈過去便好,屆時我用法陣將她擒住,再逼她放了志穹,給咱們另找一條船,讓咱們獨自回大宣。”
尉遲蘭有些猶豫,梁玉瑤出身皇室,對她下毒,罪過不輕,弄不好要牽連到全家。
“妹子,若是再猶豫,志穹的性命卻保不住了!”
尉遲蘭又思量片刻,咬咬牙道:“這事情便交給我了!”
先把志穹救下來再說,后續的事情,后續再想。
陶花媛離開了船艙,等她走后,尉遲蘭才想起來推開房門,看看有沒有人偷聽。
等開門一看,陶花媛還在走廊里站著,沒有走遠。
她這是要做甚?
尉遲蘭沒敢多問,陶花媛肯定還有些機密之事要做。
她關上了房門,陶花媛滿是疑惑的看了許久。
這女子平時挺靦腆的,怎么大半夜的,還讓男人進她的屋子?
我得把這事告訴賊小子,看賊小子以后還疼她么!
還有那個進她屋子的男人,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