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徐志穹背上沉重的行囊再次啟程。
昨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窮奇還上前幫徐志穹扶了一下背囊。
聽到背囊里嘩嘩作響,窮奇詫道:“你背著這么多水作甚?”
徐志穹道:“我不知此地有沒有水源。”
窮奇道:“你還用喝水么?”
徐志穹其實還是需要喝水的,每個月最好能喝一次,若是遇到特殊情況,支撐一年不喝水,倒也無妨。
如果遇到極特殊情況,就像龍秀廉被困在了星宿廊,幾年不喝水也死不了。
但倩娘不能沒水喝,她的修為依舊有些模糊,勉強能看出品級,似乎在六品上下。
四品之下,人的體魄所受的限制還頗多,水要喝,飯也要吃。
到了中午,徐志穹捕了些魚,撒了些作料,用陰陽術直接烤熟,飽餐了一餐。
混沌吃了半條,似乎不太合他胃口。
窮奇也吃了一條魚,這讓徐志穹頗為驚訝,元神居然還能吃東西。
看到徐志穹整整吃了五條,窮奇費解:“你還需要這多吃食?”
徐志穹笑而不答。
這是他的習慣,每天都得吃點帶煙火氣的食物。
窮奇卻看出另一番端倪。
一路吃喝飲食,恁地麻煩,都是為了這個女子。
徐志穹為何一定要帶著這女子?
午后,眾人走到一座山洞,像這樣的山洞,這一路走來卻有不少,徐志穹本來未曾留意,窮奇突然說了一句:“既是來探查,這地方是你應該去的。”
徐志穹一怔,轉眼看了看混沌。
混沌不作聲,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窮奇身上。
窮奇見徐志穹生疑,且笑一聲道:“放心,我不會在這種事上騙你,我陪你一起進這山洞,若有意外,我也脫不了身。”
徐志穹沒理會窮奇,還想繼續趕路。
窮奇看了看倩娘,指著洞口道:“你看那是什么?”
說話間,窮奇在手中搓出一團火焰,丟進了山洞之中。
順著火焰望去,山洞深處似乎有雕塑。
倩娘瞳孔一縮,這些雕塑似乎非常重要。
徐志穹盯著雕塑仔細看了片刻,這些雕塑確實存在,不是窮奇制造的幻術。
混沌在旁道:“這里確實有不少東西。”
徐志穹掏出銅錢,卜了一卦,四陽兩陰,卦象尚可。
權衡再三,徐志穹帶著倩娘進了山洞,窮奇與混沌在身后相隨。
山洞之中很是濕滑,剛走兩步,倩娘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徐志穹上前將他扶住,看著兩人背影,窮奇確認了一件事。
此行四人,無論在修為上還是身手上,倩娘實屬累贅,與眾人的實力差了好幾個層次。
徐志穹一直帶著她,一定有特殊緣故。
她篤定銀鈴就在倩娘身上。
拿到銀鈴就能脫身,至于混沌,無須在意,他一直沒有動手,肯定是受到了徐志穹的限制。
倩娘深一腳,淺一腳,走在洞穴之中,很快看到了第一尊雕像。
那是一名中年男子,身著長袍,頭戴綸巾,左手托著一塊方方正正的石頭。
看尺寸,雕像一丈四五,比常人高出一倍。
看神情,那人面帶笑容,略有嘲諷之意,口唇微張,似乎有話要說。
雕像年深日久,多處斑駁破碎,可徐志穹卻沒有發現這塊陸地上的常見之物。
藤壺。
這座雕像上沒長藤壺。
按照徐志穹以前的推測,這一整塊陸地曾被淹沒在大海之中,而今因為混沌分身蘇醒,從海底鉆到了海面。
按理說,這座山洞肯定也在海底浸泡了多年,這座雕像上應該同樣有藤壺生長。
可不光這座雕像上沒有藤壺,周圍的巖壁和地面上,也沒有出現藤壺。
朝著的洞口的方向望去,徐志穹發現遍地生長的藤壺在洞口處戛然而止,好像有什么力量阻止了它們往山洞內游動生長。
可以想象的到,在整塊大陸還在海底的時候,這座山洞與海水隔絕了。
“這是一位星官!”倩娘面帶欣喜的說道。
“哪個道門的星官?”徐志穹隨口一問。
倩娘沒有作聲,只是默默的看著徐志穹。
“你不敢說出來?”窮奇笑了,“要不要我替你說?”
“前輩……”倩娘想阻止窮奇,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哎呦,這是怪我多嘴了,”窮奇一笑,“在這地方,不提起他也罷,且看你家郎君能不能猜到。”
倩娘紅著臉,繼續朝前走,一路之上,相繼看到了十六座雕像。
雕像神情舉止各異,唯獨不變的是都微微張著口唇,似乎都在說話。
每路過一座雕像,倩娘總要駐足許久,她歡喜的看著徐志穹,卻又不敢透露其中玄機。
徐志穹并不追問,只默默看著。
他看著倩娘,也不時看一眼窮奇。
這是大乾舊土,這些雕像顯然是屬于大乾的遺跡。
窮奇既是想進這座山洞,絕不是為了幫助倩娘搜尋遺跡,她必然有自己的目的。
她的目的就是為了逃跑。
這座山洞之中應該暗藏著某些東西,能幫助窮奇脫身的東西,可能是某件物品,也可能是某位存在。
眾人繼續向前,按照徐志穹的估算,從看到第十六座雕像算起,眾人走了至少兩個時辰。
在這段路途中,洞穴之中既沒有雕像,也沒有其他事物,只有光潔濕滑的巖壁和看不到盡頭的黑暗。
徐志穹提著引路燈籠,攙扶著倩娘小心前行。
當看到第十七座雕像,倩娘快步上前,恭敬施禮。
“這是星宿!”
倩娘只說了四個字,她的聲音抖動的厲害。
徐志穹仔細打量著那尊雕像。
雕像目測高有五丈,似一六旬老者,面目肅穆,神情威嚴。
和其他站立的雕像不同,這名老者騎在一匹駿馬之上,左手攥著韁繩,右手撫摸著駿馬的鬃毛。
或許是因為用料不同,這座雕像沒有斑駁,沒有破損,看不出絲毫歲月的痕跡。
而且這座雕像有色彩變化。
老者皮膚白皙,皺紋處略顯晦暗,須發之間,衣袍之上,色調隨光影轉換,柔和順暢。
色彩最鮮明的,是他胯下的駿馬,那是一匹一色雪白的駿馬。
“這是星宿!”倩娘又激動的重復了一遍。
雖然沒有明說,但徐志穹已經猜到了這位星宿的身份。
徐志穹上前深施一禮。
這禮他該行,他學過這道門的技法,算是這道門的半個弟子。
行禮之時,徐志穹似聽耳畔有人低語:
“馬者,所以命形也。”
“白者,所以命色也。”
“命色者,非命形也,故曰白馬非馬。”
難怪倩娘執意要登上這塊土地。
從登上這塊土地起,倩娘一直特別興奮,因為她感受到了召喚,來自她道門祖師的召喚。
倩娘的身上一直有修為的痕跡,初次相逢之時尚不明顯,待到皇宮之中能看到雜亂的云霧。
而今已經能看到隱約的品秩,這就證明了一件事,名家祖師,正在慢慢復蘇。
耳畔的低語聲越來越強烈,也越來越模糊,過不多時,只剩一片朦朧的嗚嗚聲作響。
倩娘神情激動,還在虔誠的禱祝,看到她嘴唇顫動,似乎說出了祖師兩個字。
她一直避免提及祖師,甚至連道門都不敢提及。
到了這塊土地上,她說過拙劣的謊言,犯過低級的錯誤,一系列反常的表現,都是為了向徐志穹暗示一件事,她找到了她的道門祖師。
當見到祖師的雕像,倩娘再也克制不住,提及了不該提及的事物。
這是非常嚴重的失誤,這可能招來非常嚴重的后果。
嗚嗚聲不斷迫近,徐志穹驀然抱起了倩娘。
倩娘神情茫然道:“祖師,祖師降臨了。”
“別亂動!”徐志穹緊緊護住倩娘。
話音未落,狂風驟然而起,徐志穹雙腳離地,和倩娘一并被吹到了半空。
洞穴雖然寬敞,但在如此猛烈的狂風之下,若是被吹到巖壁之上,勢必撞得粉身碎骨。
徐志穹并不擔心,以他的修為和實力,在狂風之中,能夠保持身體平衡,也能巧妙避開周圍的巖石。
混沌分身更是輕松,身形如常,站于原地,除了發絲和衣襟隨風擺動,狂風似乎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唯有窮奇夸張了些,身軀漂在山洞之內,時而平躺,時而倒立,如同風中枯葉,起伏搖擺。
徐志穹抱著倩娘,正要到一角落處避風,念頭忽有觸動,頭頂有碎石將要墜落。
徐志穹腳踢巖壁,急忙躲閃,拳頭大的碎石如雨而下。
在碎石的縫隙之中,徐志穹抱住倩娘靈巧躲避。
混沌依舊站在原地,任憑碎石落下。
落在身上的碎石全都變成了雪花,混沌隨手撣落,沒受到半點傷害。
這廝也太強悍了。
這還只是個分身而已。
窮奇這廂委實狼狽,不時有碎石砸在身上,砸的血花四濺,砸的哀嚎連連。
她這是演戲么?
演戲也不用下這么大的血本!
徐志穹正思忖著窮奇的意圖,念頭再度觸動,有一塊巨石,即將從頭頂墜落。
他急忙閃身,抬頭再看,上空并沒有看到巨石。
是錯覺?
不好!
徐志穹猛然低頭,看到窮奇已經來到身前。
窮奇猙獰一笑,徐志穹念頭突然混亂,不知該防御,還是該反擊。
窮奇趁機出手,從徐志穹懷里搶走了倩娘。
徐志穹大驚,趕忙與窮奇搶奪。
窮奇調整身形,乘著風勢,迅速遠去。
適才根本沒有巨石墜落,是窮奇向徐志穹腦海之中注入了一段惡念。
待徐志穹回過神來,又中了窮奇的亂意之技。
窮奇抱著倩娘越飛越遠,徐志穹拼命追趕,奈何窮奇對地形和風勢都更加熟悉,很快甩開了徐志穹。
“小泵娘,告訴我銀鈴在什么地方?”
林倩娘神智依舊不清,口中喃喃道:“祖師,我道門祖師。”
窮奇笑道:“你不說,我自己找。”
她調集氣機,正要在倩娘身上探尋,忽見混沌出現在了眼前。
他來作甚?
應該不是來殺我的,否則他在路上早就動手了。
“你和徐志穹有約定,你不能殺我。”窮奇對自己的判斷非常篤定。
“五百步了,現在能殺你了。”混沌抬起頭,露出了五道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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