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掌燈判官 徐志穹在斬殺梁玉明后,知道自己任脈炸裂,命不久長,趕緊跳進小黑屋,等待師父救治。
可沒想到,任脈炸裂,意象之力不完整,他魂魄跳進去了,身體卻留在了凡間。
徐志穹焦急萬分,很難想象昭興帝、懷王還有蒼龍殿那三個長老會用什么方式對待他的身體。
他試了幾次,想回到凡間,卻發現自己離不開小黑屋。
道長的聲音出現在了耳畔。
“別亂跑,去錯了地方,便要上黃泉路。”
徐志穹一驚,道長一揮袍袖,讓他看到了凡間的情景。
他已經被抬回了掌燈衙門,被蓋上裹尸布了。
“躺著的,真是我么?”
道長嘆道:“你自己吃了聚元丹,還不知什么后果?賊丕,你好有本事,我睡了一覺,你把命都丟了!”
對于徐志穹誅殺梁玉明的舉動,道長給予了肯定,這是道門的本分。
可對于徐志穹賠上性命這件事,道長頗為不滿。
“誅殺惡人,得看時機,你想以一人之力與一國之力相抗嗎?”
徐志穹道:“若是有的選,我也不愿如此。”
“怎就說沒得選?卻不能換個時機殺了梁玉明?”
“換了時機,殺了他還有用處么?且等他顛倒黑白,等他洗脫罪名,我殺了他,再等他風光大葬,因他而來的冤屈,找誰申訴?那可是兩萬多條性命!”
道長搖頭道:“你就是在凡塵待久了,對凡塵眷戀過深。”
徐志穹笑道:“凡塵有什么不好?”
道長嘆道:“不是不好,是不值得。”
“我覺得值得。”
“也罷,你說凡塵值得,我說凡塵不值得,咱們且定個輸贏,”道長與徐志穹定下了賭約,“自你入土之日算起,若是有十個人來拜祭你,我讓你原地復生,若是連十個人都沒有,你須改頭換面,遠走他鄉,換個身份重新來過。”
十個人有什么難?
師父也太小瞧我了。
且不說我那些友人,光是掌燈衙門的同僚都有幾百個,當晚從邪星手上死里逃生的也有一百多,他們舍得不來看我?
道長提醒了徐志穹一句:“梁大官家下詔大赦,皇城司眾人都獲赦免,可唯獨沒有提起你的名字,你現在,還是大宣的罪囚,能不能下葬,都還兩說。”
徐志穹多少有些擔憂了。
加入掌燈衙門的同僚如果都不能來,還有幾人能來拜祭他?
更別說現在連個墳頭都沒有。
徐志穹的尸體在掌燈衙門放了五天,雖說沒有腐壞的跡象,可現在是盛夏時節。
喬順剛和眾人商量,想把徐志穹葬了,但新任掌燈衙門千戶不允許。
這位千戶,正是昔日的武威將軍,史勛。
史勛在城門之戰立了功,而且沒參與蒼龍殿事件,因此升任掌燈衙門千戶,雖然沒有做回武威將軍,但至少品級回來了。
史勛不允許徐志穹下葬的原因只有一個,他沒有接到命令。
掌燈衙門只接受兩個人的命令,一個是皇帝,另一個是指揮使。
鐘參得到了皇帝的褒獎,讓他兼任龍圖閣大學士。
龍圖閣學士只是貼職,就是虛銜,以鐘參的文化水平,距離學士這一稱號,差了十萬多個紅彤彤的嘴唇。
但為了這個虛銜,鐘參必須要在龍圖閣待上兩個月,伴天子讀書,名義上是對鐘參的恩寵,實際是對鐘參的監視。
鐘參被留在了龍圖閣,掌燈衙門就剩下史勛一個人做主了,喬順剛想把徐志穹葬了,史勛不允。
為什么不允?
因為史勛知道皇帝對徐志穹恨之入骨。
赦免皇城司眾人,是因為皇帝遵從了頓頑星君的命令。
但徐志穹已經死了,死人需要赦免嗎?
在昭興帝看來,并不需要。
別說赦免,他甚至有戮尸的想法!
史勛不知道其中的內情,但混跡官場多年,他能領悟皇帝的想法。
到了第五天,喬順剛再提安葬之事,史勛依舊不允,喬順剛勃然大怒,要和史勛動武。
“好啊,老喬,以下犯上,你可知罪!”史勛剛剛上任,正想要立威。
喬順剛當初毆打過他的弟弟史川,今天正好把舊怨一塊算了。
他把所有提燈郎集結在衙門,要當眾教訓喬順剛。
史勛有五品中的修為,喬順剛只有六品下,動起手,明顯喬順剛吃虧。
屈金山勸道:“莫與這廝爭執,待我用個法陣,把志穹送出去,咱們再想辦法!”
喬順剛咬牙道:“志穹不能偷偷摸摸的走,得體體面面的走!今天若是不給志穹找回個體面,老子便和志穹一起去。”
喬順剛直接拔了佩刀,要和史勛拼命。
史勛笑了,既然他拔刀了,殺了他也合情理。
兩人剛要動手,一陣殺氣襲來,驚得眾人一哆嗦。
一蒼髯老者走進了正堂,沖著史勛抱拳施禮道:“武徹書院,林天正,見過千戶大人。”
史勛趕緊回禮,他也曾是武徹書院的弟子:“弟子史勛,見過院長,不知院長有何吩咐?”
林天正看了看徐志穹:“我來帶我學生回書院。”
“這個……”史勛面露難色。
林天正長嘆一聲:“志穹是掌燈衙門的人,等了這些時日,本以為掌燈衙門能妥善處置后事,沒想到現在連個棺材都沒有。”
喬順剛低著頭,咬咬牙道:“院長,弟子無能,弟子本應該……”
“罷了,我把他帶回書院去,安葬了就是。”林天正抱起徐志穹的尸體剛要出門,史勛上前攔住了去路。
“院長,不可,徐志穹仍是戴罪之身。”
林天正皺眉道:“戴罪之身如何?大宣哪條律法規定,戴罪之身不能下葬?”
史勛低頭道:“院長,弟子素來敬重您老人家,請您不要為難我。”
林天正沉下臉道:“我今天非要帶志穹走。”
史勛堵在門口道:“今天若是要走,須從我身上踩過去!”
林天正長嘆一口氣:“看來你是真有難處,師徒一場,我不為難你就是了。”
史勛長舒一口氣:“謝院長……”
林天正上前一腳把史勛踹倒,踩著他走出了大門。
不為難你的意思,就是成全你。
你讓我踩過去,我踩就是了。
這一腳踩的很有力道,史勛半天動彈不得,這就是四品上和五品中的差距。
等他爬起身,院長已經走遠。
史勛回過頭,發現所有提燈郎都在看著。
秀才燈郎王振南高聲喊道:“弟兄們,快看呀,史千戶威武!”
林天正抱著徐志穹的尸體,一路走向城外。
雖說此前出了不少風波,但入夜時分,京城依舊熱鬧,路上有不少人駐足觀望。
“那尸體是誰呀?”
橋頭瓦市,牡丹棚的掌柜賀四郎道:“那是徐志穹,徐燈郎。”
“哪個徐燈郎,是殺了周家一虎那個嗎?”
“是在萬花樓邊殺了人牙子那個嗎?”
“聽說他和武千戶一起在龍腳鬼市抓住一群妖人,兩百多個走失的女子都找回來了。”
“他還和武千戶一起大戰邪星,武千戶的尸骨是他撿回來的。”
“你們不知道吧,幾天前,梁玉明雜種養的在鬧市顯了形,他是個蟲子精,讓徐燈郎在蒼龍殿前給剁成了肉醬!”
“瞎扯,什么蟲子精,那叫蠱術,梁玉明那雜種養的蠱,城東死了那兩萬多口子的人,都是這個雜種養的蠱害的,還往武千戶身上潑臟水!”
賀四郎嘆道:“徐燈郎,就是為了爭個公道,和梁玉明這個雜種養的拼了,他是我棚子里的常客,我這輩子能認識這位英雄,值了!”
林天正抱著徐志穹,一步步走出了城外,一步一步上了白虎山。
到了白虎山上,棺槨、墓穴、墓碑都準備好了,老院長給徐志穹換了一身衣裳,抱進棺槨里,一個釘子,一個釘子,釘上了棺材板,把棺材放進墓穴里,填上了封土。
徐志穹靜靜的看著。
道長在旁道:“有墳頭了,現在開始算日子,三天后見分曉。”
徐志穹道:“院長得算一個人!”
“算!一個!”
院長也真實在,你多叫兩個人過來下葬啊!
好歹多個幫手,也給我多算兩個祭拜的。
林天正不叫其他人來,是怕連累了他們。
活了這么多年,見過的事情太多了,他知道冒犯皇室的后果,也知道他們什么都干得出來。
老院長不怕。
他在墳前擺了香燭,擺了些酒食,默默地站在墳前,一語不發。
這一站,就是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過后,老院長開口了。
“我呀,老了,快老成渣了,這墳里埋的應該是我,我糊涂不中用,我來晚一步,生死關頭,我沒幫上你,我對不,我對不住,我……的好孩子,好孩子……”
老院長在徐志穹墳前站了整整一夜。
道長在旁道:“一夜過去,就這一個人。”
“急什么,才一夜而已。”徐志穹瞭望著山下,送葬的隊伍上來了。
皇室的隊伍走在最前面,文武群臣緊隨其后,他們是來給武栩送葬的。
喪禮由禮部主持,禮部尚書跪在武栩墓前,詳述武栩生平種種事跡,昭興帝帶領所有宗室成員,在墓前跪了整整一個時辰,嚴格執行大宣禮法《喪大記》規定的所有流程,完成了喪禮。
徐志穹站在一旁看著,他很喜歡昭興帝扭曲的表情。
從下跪的一刻起,昭興帝的表情就極度扭曲,《喪大記》對宗室葬禮有著非常嚴格的規定,尤其是哭喪的細節,先要泣,再要哭,還得哭踴,還有馮尸而哭,執尸而哭。
自先帝去世,昭興帝再沒對別人下過跪。
今天他不光跪了一個時辰,還要抱著一個木頭人用各種方式哭了一個時辰。
極度憤怒之下,還得強裝悲傷,徐志穹看著昭興帝那張扭曲的臉,忍不住笑了出來。
千戶,你要是能看見就好了。
三位長老表情各異,粱世祿沒有表情,臉上的筋骨都斷了,梁功平的表情和昭興帝一樣的扭曲,梁季雄真掉了眼淚,口中不時喃喃低語:
“威義星君,你走好,梁家對不住你……”
徐志穹聽的清楚,他管武栩叫星君,難道說……
喪禮結束,已是黃昏,皇城司的人都在送葬的隊伍之中,掌燈衙門的弟兄肯定會順道過來燒柱香,徐志穹在這點上還是很有信心的。
喬順剛也是這么想的,他知道徐志穹也葬在西山,還偷偷備了些香燭。
他正和眾人商議著去祭拜徐志穹,忽聽陳順才對史勛道:“史千戶,有件事咱家可得提醒你,要是有人膽敢給罪囚祭掃,當即革職,永不錄用,新官上任,你可管好你的部下!”
史勛回頭喝一聲:“你等立刻下山,不得逗留!”
喬順剛要上前理論,屈金山勸住道:“喬紅燈,且忍此一時,過些日子再來祭掃。”
喬順剛不聽,忽見鐘參在遠處怒目相視,喬順剛無奈,只好作罷。
徐志穹氣壞了,恨不得上前痛打這死太監一頓。
陳順才還不算完,回頭看著姜飛莉道:“姜少史,咱家的話你也聽見了,你手下有個又高又壯的青衣哪去了?”
姜飛莉垂著眼角道:“小解去了,你跟著看么?”
陳順才干笑一聲:“咱家看甚來,咱家是想說……”
“你一起去吧,反正都是蹲著!”
陳順才哼了一聲,訕訕而去。
尉遲蘭偷偷來到徐志穹墳前,從懷里拿出了一壺酒。
“志穹,師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