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徐志穹一覺睡醒,離開了議郎院,去找武栩喝酒。
到了侍郎府,只見門前圍了里外三層,周圍看客叫好聲不斷。
這是怎地了?武栩又把哪位閣主招來了?
上次是武音閣的閣主,數術閣的閣主沒看上,還有丹青閣、流彩閣、落珠閣……鶯歌院共有四十八位閣主,點選哪個,全看武侍郎心情。
徐志穹擠到人群前頭,仔細一看,還真是一位閣主!
青衣閣閣主——姜飛莉。
姜少史這是怎地了?
她手執長劍,指著府門破口大罵!
“武伯封,你出來!你給我說個明白?我姜某哪點對不住你?我有哪點配不上你,你給我說個清楚!”
姜少史以前不是這樣的,最基本的矜持和含蓄還是有的,怎么可能跑到武栩門前撒潑!
徐志穹本想上前勸解兩句,忽見姜少史一腳踢翻了守門的家仆,提著長劍沖進了侍郎府。
這可不能勸了,別說是矜持,現在姜飛莉連最起碼的理智都沒有,她隨時有殺人的可能。
昨天是鷹揚將軍大鬧客棧,今天是青衣少史大鬧侍郎府,鐘參估計快被氣死了。
今天這酒估計也喝不成了,徐志穹正要離去,走不多遠,卻見武栩從身后一路狂奔追了上來。
“千戶,姜少史闖進你府里了,你怎么還出來了?”
武栩擦去臉上汗水道:“她若是不進去,我怎么可能出的來,走,咱們喝酒去!”
“你還有心思喝酒?到底為了什么事情,惹得姜少史大發雷霆?”
武栩慨嘆一聲道:“正經事,我給她送了一張喜帖。”
徐志穹聞言一哆嗦:“誰的喜帖?”
武栩低聲道:“我也一把年紀了,也該成個家了……”
徐志穹明白姜少史為什么要發瘋:“千戶,新娘子不是姜少史嗎?”
武栩眨眨眼睛道:“我覺得辛楚更好些。”
徐志穹思量片刻,停下了腳步:“千戶,你還是回去吧,我怕辛楚活不過今晚了。”
姜飛莉提著長劍從前院一直沖到正院,辛楚斥退一群家丁,站在院子當中,和姜飛莉對視。
姜飛莉劍指辛楚,喝道:“你就是那個賤人?”
辛楚毫無懼色:“你才是賤人,我是武侍郎的良人!”
“好個沒羞臊的潑賤,我今天就砍了你!”
姜飛莉一劍看向辛楚的脖子,辛楚毫無懼色,劍刃貼在脖子上,眼睛都沒眨一下。
姜飛莉一皺眉:“好膽色,你不怕死么?”
“怕!”辛楚含著淚道,“你若能多等幾日,等我和武侍郎做了一日夫妻,哪怕只有一日,你再殺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這一句話,卻把姜飛莉說的心軟了。
“好!”姜飛莉放下了長劍,“等你們成親第二天,我再來取你性命!”
說完,姜飛莉提著長劍轉身離去。
轉身那一剎那,淚花涌出了眼眶,姜飛莉也哭了。
辛楚喊道:“你且站住,若是實在等不及,你今天殺了我也好,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我死之后,你要嫁給武侍郎,
他是世間最好的男子,身邊得有個女人疼著他,寵著他,不能再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過日子。”
“我知道他是世間最好的男子,”姜飛莉強忍著眼淚道,“我想嫁他,可他不娶我。”
“不娶就不能嫁了么?”
姜飛莉收住了眼淚,回過頭看著辛楚道:“難不成你有辦法?”
孫羊店,武栩啃著羊腿,喝著香醪,甚是盡興:“志穹啊,你不用擔心,姜飛莉的性情我知道,鬧一下也就罷了,她不會動真格的。”
徐志穹實在不能理解武栩的想法:“千戶,姜少史對你一往情深,你為什么不娶她?當真就看不上她?”
武栩喝了一口酒,一臉壞笑問道:“你覺得姜少史俊么?”
“俊!”徐志穹如實作答,“萬里挑一的美人!”
“你覺得她和我投契么?”
“投契!就算不投契,她也會想辦法和你投契。”姜飛莉對武栩的苦戀,不亞于楊武對韓笛。
武栩又問:“你說我有看不上她的道理么?”
“說的就是啊,我卻想不出這其中的道理!”
武栩長嘆一聲道:“我若娶了她,便是害了她,卻也辜負了辛楚。”
“怕什么,”徐志穹給武栩添了一杯酒,“你兩個都娶了就是!”
武栩搖搖頭道:“我應付不來。”
“怎就應付不來?你且拿出怒火助虎威的手段,莫說兩個,便是二十個……”
武栩拿起一只羊腿,塞進了徐志穹嘴里:“快堵了你那鳥嘴,你知什么是怒火助虎威?這也是你能隨便說笑的么?”
徐志穹啃下一塊羊肉,嚼了嚼,吞下去道:“我也有怒火助虎威的大天賦!”
“瞎扯!”武栩嗤笑一聲,“當初你在書院大考,借著怒火壓碎了一塊石頭,隋智和鐘參就說你有大天賦,你當我不知此事?
怒火助虎威哪有這么簡單?那兩個鳥廝根本就沒見過,真正的怒火助虎威,是靠怒火觸動白虎真神,借真神之力重創敵人,別說壓碎塊石頭,真神之力能把武徹書院夷為平地!”
徐志穹啃著羊肉道:“千戶有這樣的大天賦么?”
武栩慨嘆道:“不敢說天賦,倒也有過一次經歷,十幾年前,一場惡戰,怒火中燒之時,我借來了真神之力,讓我保住了一條性命,罷了,不提這件事了,提起這件事便覺得虧欠太多。”
武栩神色凄然,徐志穹也不敢再問,趕緊岔開話題道:“咱們還說姜少史的事情吧,為什么說娶了她就是害了她?”
武栩喝了口酒,目視遠方:“姜飛莉看重名節,倘若有朝一日,我一去不回,卻讓她守一輩子活寡么?
辛楚出身風塵,嫁了我,也算有個顯貴身份,日后若肯再嫁,還能找個好人家。”
徐志穹聞言緊鎖雙眉,這話怎么說的跟遺言一樣?
“千戶,你要去什么地方?”
武栩笑道:“你知我是幾品修為?”
徐志穹道:“我猜過,應該在四品之上。”
武栩神色平靜道:“我離凡塵之上,只有一步之遙。”
一步之遙!
二品星官意味著脫離凡塵。
武栩在三品上!
還不是普通的三品上,他馬上就要晉升二品了!
武栩馬上就要成為星官了!
徐志穹趕緊舉杯道:“恭喜千戶。”
武栩喝了酒,連聲慨嘆:“莫說什么恭喜,我卻舍不得這凡塵。”
武栩四十出頭的年紀,竟然能修煉成星官。
這世間恐怕也找不到有這等天資的人。
“千戶,當了星官之后,凡塵的事情一概不能理會了嗎?”
“我也不知,”武栩仰望夜空,“也不知日后還能不能照應著你,明日若是得閑,再來陪我喝酒吧!”
徐志穹壓低聲音:“明日卻有緊要事,鐘指揮使命我等去捉拿劉旭行,也不知他明夜在府邸還是在外宅。”
武栩一皺眉:“卻要用什么罪名辦了劉旭行?”
“通敵!”
“劉旭行已經送走一半軍械,梁大官家還不饒他?”武栩沉思良久道,“這可就有些奇怪了,梁大官家這次怎么這么上心?他想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要活的。”
“這事可能要牽連到兵部尚書,”武栩突然苦笑一聲,“我卻改不了這毛病,時至今日,還惦念著這些凡塵瑣屑,劉旭行府上有蠱蟲,你千萬小心些。”
畫舫中,梁玉明等來了一位重要客人。
這客人穿著粗布短衫,留著絡腮胡子,看起來是個老實巴交的船工,一路弓著腰,低著頭,跟著宦官尹海成走進了船艙。
進了船艙之后,只剩下他與梁玉明二人,這船工站直腰身,直視著梁玉明,問道:“玉明,何事要我急著進城?”
梁玉明俯身施禮道:“尊司,玉明請您前來,是為了商議明日戰事。”
這船工,是蠱門的尊司,是蠱門在凡間的最高首領,名喚咀赤,也是蠱門當前唯一的三品修者。
“明日戰事?”咀赤皺眉道,“卻不是定在五日后開戰嗎?”
梁玉明搖頭道:“皇帝容不下我,只恐這兩日就要取我人頭。”
咀赤笑道:“不至于吧,我聽部下說,昨夜你睡了刑部尚書的兒媳婦,鬧得滿城風雨,你們皇帝也只是讓你閉門思過罷了。”
梁玉明嘆道:“您不知我大宣行事的手段,皇帝若重責于我,哪怕把我抓進大牢,這件事情都能不了了之,但如今皇帝不加責罰,就證明他動了殺心。”
咀赤搖頭道:“你們中原人的心機太難捉摸,玉明,切不可因胡亂猜測,倉促行事。”
梁玉明又道:“我收到皇城司消息,明夜掌燈衙門要緝拿劉旭行,這就是前兆,劉旭行被抓,勢必要牽扯出我來,等我遭到皇城司圍捕,屆時萬事休矣。”
咀赤神情凝重,看來這一戰必須提前開打。
他指著桌上的地圖道:“依你此前所說,讓三條血顎,一并去突襲蒼龍殿,蒼龍殿里有蒼龍三長老,還有個三品宦官,這三條血顎根本沒有勝算,為什么我們不陪著老祖宗一并前往?”
梁玉明指著地圖道:“老祖宗只要進了京城,陰陽司勢必先有察覺,他若告知皇帝,皇帝事先布防,屆時禁軍、皇城司、兵部、苦修工坊等人死守蒼龍殿,加上還有車騎將軍楚信,縱使有老祖宗相助,我等也難以攻破蒼龍殿,若當夜不能殺了那昏君,戰事陷入僵持,則大事敗矣!”
咀赤還是覺得心疼:“非要讓那三條血顎白白送死?蠱門只有這三條成蟲!”
梁玉明道:“讓那三條血顎,將蒼龍三長老和宦官陳順才拖到強弩之末,城外人馬拖住皇城司、兵部和苦修工坊,老祖宗到時候再伺機出手,陰陽司就算有所察覺,也為時已晚,等老祖宗蕩平蒼龍殿,我等可穩操勝券,這三條血顎死的值得!”
咀赤點點頭:“也罷,你布置在城外的士兵軍械不足,我派兩百蠱士,助他們一臂之力。”
梁玉明搖頭:“城外的士兵只是誘餌,尊司不必掛懷,我本就沒打算讓他們活著進城,蠱士珍貴,萬萬不可輕動,待蒼龍殿開戰,尊司與我,帶上蠱士,殺掉太子,血洗皇宮,等取了昏君人頭,大宣便在尊司與玉明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