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盛也是一個聰明人,原本他是太子的貼身太監,未來的大內總管。
然而現在太子死了,他的前途可謂是一片黑暗。
接下來的日子里,恐怕只有兩條路走。如果身上有點錢,多半會考慮出宮去買個房子孤獨的生活。
如果沒錢,繼續待在宮里,地位會一落千丈,以前很多巴結他的人都會紛紛落井下石,甚至有可能被欺負死。
而現在既然公主殿下拋出了橄欖枝,他自然要毫不猶豫的抓住才行。
聽到他的回答,李月辰點點頭:“那便繼續替大兄照顧嫂子吧,別的不敢說,但本宮能保你將來老有所依,百年之后,死有葬身之地。”
呂盛微微一驚,這雖然不是什么明面上的好處,但無疑已經是相當厲害的恩惠了。
他們這些太監,因為無后,最怕的就是百年之后無人給養老送終。
現在公主的這句話,就代表了以后會罩著他,老了有人管,死了有人埋。
呂盛連忙恭敬的行禮:“奴婢謝殿下恩典!”
“先下去休息吧。”李月辰擺了擺手,“明日,嫂子便交給你照顧了。”
“喏!”呂盛答應一聲,行禮之后轉身離開。
打發走了呂盛,李月辰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轉身回了靈堂。
第二天,李月辰早上吃了些東西之后,來到了延英殿。
武則天已經再次投入了工作之中,看到女兒進來也什么都沒說,好像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奏折上。
上官婉兒則是跪坐在李治對面,讓他審核著下一期報紙要發布的內容。
頭版頭條,自然就是太子的事情。
李治戴著眼鏡,很認真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隨后點了點頭:“就如此吧。”
“喏!”上官婉兒答應一聲,看到李月辰進來,行禮道:“殿下。”
“婉兒你先去忙吧。”李月辰點點頭,自己來到李治對面坐下。
李治摘下了眼鏡,捏著鼻梁上下擠壓兩下:“辰兒有何事說?”
李月辰點點頭:“我想接嫂子到承香殿,跟孩兒一起住。”
“這是為何?”李治有些不解。
“孩兒答應了大兄要好好照顧嫂子,”李月辰回答道,“大兄與嫂子也沒有子嗣,若是讓嫂子獨自生活在外,身邊沒個說話的,孩兒擔心她會思念成疾,故此有此請求。”
對于這個要求,李治并沒有多說什么,點點頭答應了。
反正后宮里面只要不去男人就行,至于其他的,都不是什么大事兒。
直到李月辰離開之后,武則天才暫時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對著女兒的背影露出一臉欣慰的笑容。
“她不會忘記弘兒的。”
“是啊,不會……”李治也點點頭表示贊同。
五月初一,最新一版的報紙發售,頭版報道了太子李弘去世,被追封為皇帝的新聞。
新聞上著重描寫了太子的仁孝心善,以及一些生平過往。
看到這一期的人們大多數也都忍不住為大唐損失了這么一位太子而感到嘆息。
與此同時,皇宮也傳來了消息,劉仁軌三日后便可回到長安。
李月辰有點可惜,本來想趁著這段時間做出白酒給師父嘗嘗的,結果沒想到出了這件事情。
不過還是決定到時候去城外迎接一下。
李治聽聞她要出城去迎接,點點頭答案了,還特別批準監門衛大部隊隨行。
晚上,裴清婉被兩位姐姐帶著來到了承香殿。
“這是……”看表情,她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李月辰輕輕抓起她的手:“嫂子,我今日與阿爺說了,實在不放心將來讓你獨自生活,所以日后就在此處住下,也好有個說話之人。”
“這如何使得?”裴清婉有些驚訝,“這……”
“好了,如今我們也是一家人,莫要如此見外。”李月辰對她笑了笑,隨后便讓福來安排在了兩位姐姐的內殿旁邊。
裴清婉性格內向,不是那種容易走出來的人,李月辰生怕她思念成疾,引發抑郁癥之類的狀況。
三天后,李月辰乘坐馬車,帶上監門衛的大部隊出城十里去迎接師父劉仁軌。
并不寬闊的官道上,依舊有些坑坑洼洼的,李月辰坐在馬車的架子上,有些無聊的觀察著那些在道路中間頑強生長的野草。
等了時間并不長,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就遠遠看到了黑壓壓的大部隊。
對面自然也發現了這邊等待的監門衛,不一會兒,就看到穿著一身亮色明光甲的師父劉仁軌率先騎著馬飛奔而來。
黑色的高頭大馬在面前停下,劉仁軌翻身下馬,摘下兜鍪,來到了李月辰的面前。
看到她身上的齊衰,劉仁軌躬身行禮:“還請殿下節哀!”
回來的路上,他已經得知了太子去世的消息。
饒是已經加快了不少行軍速度,但終究還是沒能見上最后一面。
“師父快快免禮!”劉仁軌扶著他的胳膊讓他起身,“出征一路辛苦,還是先讓將士們回去休息……”
劉仁軌點點頭:“嗯,見過天皇之后便結束了。”
或許是因為兒子去世,李治想要為他積些陰德,這次的獻俘儀式之中,并沒有下令殺人。
對于劉仁軌這次的戰績,也是照例夸獎,隨后宣布了一系列的賞賜命令,臉上也并沒有以往打了勝仗的那種笑容。
劉仁軌也能理解,畢竟太子去世,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現象。
結束了儀式和賞賜,李月辰負責送師父出宮。
“本來打算自己釀些好酒給師父接風洗塵的,沒成想遇到了此事,過些時日,徒兒釀好了,給師父送去。”
“殿下有此心意,便已是為師的驕傲了,這酒,還是等太子喪期過去再說吧。”劉仁軌回答道。
李月辰倒是無所謂的搖了搖頭:“無礙,阿爺只令百官服喪三十六日,剩下的,由我這個妹妹來就好。”
大哥沒有子嗣,所以李月辰決定為大哥穿一年的喪服,畢竟長兄如父,也算是自己對他的緬懷吧。
給大哥守靈期間,李月辰一直都沒有怎么鍛煉,身體感覺特別不舒服。
調整了幾天生物鐘之后,才回復了日常訓練。
每天早上也不忘了叫裴清婉一起吃早飯,隨后便讓她在承香殿里帶著,隨時能有人說說話,不讓她一個人憋在屋子里。
漸漸的,裴清婉的情緒也好了不少,甚至主動提出等太子下葬之后,跟著李月辰她們早上一起練瑜伽。
看著她漸漸開朗起來,李月辰也松了口氣。
一轉眼又是一個上朝之日,李月辰照例來到通道里面。
跟上官婉兒打了個招呼之后,便倚靠在墻上,聽聽最近有什么事情發生。
首先就是群臣對于劉仁軌大獲全勝這件事情大家表彰,李治也頒布了詔書,朝堂之內都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等事情說的差不多了,李治突然開口道:“最近這些時日,朕這頭疼,又有反復之兆……朕在想啊,要不提前禪位,當幾年太上皇,養養身體,享享清福……”
聽著這如同拉家常一樣的嘮叨之言,朝堂上的大臣們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紛紛與關系好的互相對視一眼,用眼神無聲的詢問著陛下的意思。
通道里面的李月辰也一時之間有點擔心的看著老爹。
自從太子去世之后,李治昏迷了一次,期間雖然情緒控制的不錯,但似乎時不時的總會頭疼一下。
看來這件事情對他的打擊還是很大的,只是他自己也在憋著,并沒有完全表現出來。
說實話,對他的這個想法,李月辰是支持的。
當皇帝太累了,不如先退位讓二哥登基,這樣一來,就算有什么錯誤,他這個經驗豐富的太上皇也能指點一二。
而且當了太上皇,就可以放下這些雜事,也能有更多的時間用來修養身體。
現在雖然他已經很少親自看奏折了,但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還是會過問的,每天想的事情也多。
但這種話,哪怕她是最受寵愛的女兒,也不敢說。
看到皇帝一直在念叨,下面也沒人說話,一時之間朝堂上陷入了一股詭異的氣氛之中。
最終,還是劉景先與高智周對視一眼之后,走了出來,行禮問道:“敢問天皇,這儲君人選……”
這也是朝臣們關心的事情,雖然正常來說應該是老二李賢,但皇帝不開口,他們誰都不敢確定。
李治輕輕擺了擺手:“儲君……先不急,朕之意,是先禪位于天后……”
這句話一出,下面的群臣整齊劃一猛地抬起頭,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龍椅上的李治。
就連通道里面的李月辰也睜大了眼睛,一臉疑惑的樣子看向李治。
奇怪了,她不應該是一路殺上去的嗎?怎么會是禪讓的?
而且……李月辰仔細思考著自己的記憶,如果沒錯的話,她登基應該是老爹死了之后的事情吧?
就連一向只負責記錄的上官婉兒也暫時停下了手中的毛筆,一臉疑惑的扭頭看著李月辰。
她歪著腦袋,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里面透露著疑惑,似乎在詢問是夠該繼續記錄。
李月辰輕輕擺擺手讓她繼續寫,反正發表的內容是交給皇帝審核的,大不了到時候刪了就行。
安靜了幾秒鐘的朝堂突然“轟”的一聲炸開了,瞬間變得跟菜市場一樣吵鬧起來。
后面的大臣們都紛紛下意識的去問旁邊的同事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而最前面的宰相以及各部尚書級別的高官們都紛紛走出來行禮:“天皇,不可啊!”
崔知溫站在最前面,聲音幾乎壓過所有人:“天皇!此事萬萬不可啊!臣,懇請天皇三思!!!”
他這么一喊,后面原本有些亂哄哄的大臣們也都安靜下來,隨后便齊齊行禮,異口同聲:“懇請天皇三思!!!”
面對這樣的情況,不管是龍椅上的李治還是珠簾后的武則天都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
不如說,夫妻倆好像都是早有預料一樣。
李月辰本能的感覺有問題,今天這件事情,不可能是老爹心血來潮提出來的!
龍椅上的李治沉默了兩秒,緩緩道:“既然眾愛卿都反對,總要有個理由吧?”
聽到這句話,宰相們互相對視一眼,都感到有些為難。
這種時候站出來說話,那可就是個靶子了,日后肯定會被天后記恨的!
可如果不管又不行,這本來就是他們這幫宰相的責任!如果真的這么干了,以后這大唐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
這事兒又不能指望御史臺,他們的工作只是跟皇帝對著干,而不是解決問題。
無奈之下,郝處俊咬了咬牙,往前走了兩步,朗聲道:“啟稟天皇,《禮經》有云:‘天子理陽道,后理陰德’。則帝之與后,猶日之與月,陽之與陰,各有所主守也。難道天皇欲違反天道?”
最后這句話,甚至有點質問的口氣了。
但現在他已經管不了那么多,不管今天皇帝又發哪門子瘋,必須給他摁下去!
李治倒是沒有在乎他口氣的問題,御史臺噴他的時候基本都是這種口氣,習慣了。
只是很隨意的點了點頭:“嗯……其他愛卿可有不同意見?”
郝處俊看到他這不咸不淡的模樣,顯然是沒把自己的話當回事。
于是也顧不上許多了,再次朗聲開口:“昔魏文帝著令,雖有幼主,亦不許皇后臨朝,所以杜禍亂之萌也。陛下奈何以高祖、太宗之天下,不傳之子孫而委之天后乎?”
或許是因為自覺占理,所以他的語氣言之鑿鑿,每一個字都能在大殿里面引發一陣回音。
而通道里面的李月辰則是透過屏風的縫隙看了他一眼,一臉可惜的搖了搖頭。
“臣等附議!”后面的大臣們異口同聲。
李治還是沒什么表情,甚至能明顯看到用舌頭舔了舔后槽牙。
旁邊的李義琰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有要出來的意思。
無奈之下,只能自己往前走了一步,與郝處俊并肩,躬身行禮,一臉嚴肅的朗聲道:“天皇,處俊之言乃至忠!足可依憑,若陛下聽之,則蒼生幸甚!”
龍椅上的李治依然面無表情,好像注意力根本不在這邊似的。
突然之間,李月辰看到師父劉仁軌抬了抬頭,似乎有要說話的跡象。
然而還沒開口,李治突然擺了擺手:“好了,眾位愛卿所言,朕已知曉,此事便就此作罷……今日身體有些不適,先退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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