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中,大量的士兵整齊有序的跑出皇宮,開始沿著洛水尋找起來。
這樣的大規模行動顯然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念叨起來,彼此悄悄討論著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時間不長,幾乎所有的權貴都收到了消息:太平公主遇刺,下落不明!
收到消息的各路權貴大驚,紛紛開始思索起來。
不少人都在第一時間想著,誰這么大的狗膽,居然敢這么打皇帝的臉?不想活了?
很多大臣知道這位公主究竟有多么受寵,馬上派出家中部曲出去一起尋找!
同時也在心中想著,要是公主沒事還好,如果公主死了,李治絕對要發瘋!
到時候不殺的人頭滾滾這事兒算是沒完,其中不少人聽說這件事情之后都是瑟瑟發抖,其中以河南縣廨和府廨的人為主。
東都可以看做是一個城市,河南府廨就等于市政府。
如同長安有兩縣一樣,東都以洛水為界,也分兩縣。
洛水以北稱為洛陽縣,歸洛陽縣廨管轄;南邊稱為河南縣,歸河南縣廨管轄;兩個縣廨又都歸河南府廨管理。
洛陽縣令在收到消息之后,馬上派人去找,雖然擔心,但還沒到害怕的地步。
因為公主是在河南縣的地盤上遇刺的,跟他關系不大,不用擔心被牽連。
而河南縣令收到消息之后馬上跑到了宣范坊,進入府廨之后找到了府令呂鶴翔:“老師,事情可聽說了?”
桌案后的呂鶴翔無言點點頭:“剛收到消息,本官已派人去尋了。”
縣令的表情透露著驚慌之色,略微有些顫抖的問道:“老師,可有把握?”
“沒有。”呂鶴翔搖搖頭,伸手撫摸著桌案上的地圖,“目前只知公主跳進了洛水,刺客全部自殺,沒有其他線索。”
“唉……”縣令嘆了口氣,“為何要往洛水跑呢?殿下若來到府廨,老師率眾將刺客拿住,也是大功一件啊!”
呂鶴翔對他的馬后炮沒有回答,只是無言的搖了搖頭。
根據下人的匯報,他已經明白了公主的逃跑路線,不得不說,公主的路線是最優解。
她一個小孩子,體力不夠,必然要選擇最近的路逃跑。
公主遇刺之地在嘉善坊,而且中間有繁華的南市,相對來說逃生幾率更大一些。
如果往府廨所在的宣范坊跑,稍微更遠一些不說,關鍵是一路上人很少,沒辦法對后面的刺客形成阻礙,被抓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更別說他們這些官員壓根沒見過公主,就算公主真的來了,能不能信還是另一回事兒呢。
但這套解釋皇帝是不會聽的,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祈禱公主最好沒事。
否則……別說帽子,這人頭都不一定保得住!
“阿翁,阿翁……”劉晃一路火急火燎的跑回了家。
看到劉仁軌在正堂里坐著,一路跑了過來:“我聽說……”
“我已知曉,”劉仁軌擺了擺手道,“方才已派家中部曲去尋了。”
劉晃這才在旁邊坐了一下,但臉上的表情仍然有焦急之色:“可,殿下怎會……”
“安靜些!”劉仁軌擺了擺手,閉著眼睛思考起來。
看到爺爺不說話,劉晃又站起身走來走去,不一會兒,直接轉過身道:“不行,我等不下去,我也要出去找!”
說著,連招呼都不打,直接跑出了家門。
劉仁軌也沒有叫他,仍然閉著眼睛想事情。
很明顯某些人看不慣皇室以壟斷產品搶市場的行為,想要借此奪取配方的同時順便給皇帝個警告。
但是……
想到這里,劉仁軌忍不住搖了搖頭。
給皇室警告,也不看看自己夠不夠斤兩,真當現如今還是南北朝時期呢?
劉仁軌也擔心,不僅是因為公主受寵,最關鍵還是因為她是自己的徒弟。
公主仁孝,心地又好,有什么好東西先想著給他送一份過來,讓劉仁軌很是喜歡。
他暗暗下定了決心,如果這次公主出了事兒,那可別怪自己撕破臉皮了!
皇宮里,李治和一家人站在仁壽殿門口,看著天邊即將落下的夕陽,心情一陣煩躁。
他緊緊皺著眉頭,手里的保健球轉的飛快,似乎正在思考著什么。
李弘等人都陪伴在旁邊,一言不發,同樣看著皇城門口的方向,焦急的等待著消息。
武則天站在李治身邊,時不時的觀察一下他的情況,現在這種時候,就怕他犯病。
現在宮里的士兵大部分都已經派出去了,洛水兩岸基本上每隔十步便有一人負責打撈。
可目前為止,仍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宣城公主在旁邊低著頭喃喃自語著,思考著洛水的流速和李月辰的游泳速度。
只可惜目前她的水平還算不出來這么復雜的東西,只能是在腦海里大概做個模擬。
李治有些煩躁的扭過頭問道:“你在喃喃什么?有話便說!”
宣城公主抬起頭:“阿爺,孩兒是在運算。辰兒水性極好,再加上洛水的流速……孩兒認為,此時辰兒應該已經到了城外!”
“城外?”李治瞇著眼睛喃喃自語一句,感覺有道理。
看看天空即將落下的夕陽,心中忍不住想著,若是在水里泡一夜的話……
想到這里,李治突然大吼一聲:“來人!備馬!千牛衛隨朕出城!”
“不可!”武則天一聽就知道要壞事,馬上奉勸道:“陛下還是在宮中等待……”
“朕等不及了!”李治轉過身,將手里的保健球往她手中一塞,“再如此等下去怕是要犯病了,朕的女兒,朕親自去找!”
聽到他說要犯病,武則天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么勸。
李弘幾個孩子也紛紛勸誡,李治一擺手:“住口!你等再此等消息,若有消息,隨時派人通知朕。”
話音落下,千牛衛已經將馬牽了過來,后面的千牛衛也全部到齊。
李治起身直接上馬,張成鑫也跟著上了另一匹馬。
伴隨著一陣雜亂的馬蹄聲響起,首先有一隊千牛衛出去在前面開路,李治也騎著馬跟著狂奔了出去。
武則天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長出了一口氣之后,對李賢擺了擺手:“賢兒你出去看看,若是有消息趕緊通知。”
“是!”李賢答應一聲,趕緊跑了出去。
大街上本來還有不少人看到河邊突然站滿了士兵在打撈什么,一時之間都有些好奇的遠遠圍觀著。
突然之間聽到一陣雜亂的馬蹄聲響起,扭頭一看,兩隊身著黑衣的千牛衛居然從皇宮里面沖了出來,一邊策馬狂奔一邊開路,讓前面的人統統讓開。
正疑惑發生了什么事情的時候,突然間看到一個身穿明黃色常服,身上繡著龍的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從兩隊人中間狂奔而過。
雖然說這個時代大多數人一輩子可能都見不到皇帝的模樣,但是一看這陣勢,還有那套衣服,已經足夠證明眼前這人的身份了!
看到這一幕的人群紛紛低頭行禮,直到隊伍遠去之后才緩緩起身。隨后便是一臉驚喜,想不到今天居然看到皇帝了!
李治現在沒空去管他們,只是騎馬狂奔,直奔城外。
他雖然視力不好,但前方有兩隊千牛衛開路,也不用擔心什么,放心的騎馬狂奔。
皇帝親自出宮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各個角落,一時間,很多大臣們也都紛紛行動起來。
要知道,皇帝親自出宮可不是小事兒,同時這也代表了皇帝的態度。
動了公主?等死吧!
洛陽城外,一陣寒風吹來,讓躺在稻草上的李月辰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現在渾身濕透,也沒有可以蓋在身上取暖的東西,只能忍受著全身不斷侵入體內的寒冷。
她的眼皮已經完全耷拉下來,平日里一對明亮的大眼睛幾乎完全瞇了起來。
但是她仍然不敢睡過去,因為自己還沒有安全。
其實她現在最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李治。
如果猜的沒錯,現在消息應該已經傳到皇宮了,如果李治犯病,那可就糟糕了。
她不希望李治出事情,只想讓他平平安安的。
她強打著精神,不斷的跟旁邊的狗子說話聊天,防止自己睡過去。
狗子看她雙手抱在胸前一副很冷淡樣子,突然說道:“要不我抱著你吧?看你很冷啊!”
“最好不要!”李月辰勉強笑了笑,“我雖然不介意,但若被人看見,你就慘了。”
其實現在李月辰最想做的就是脫了衣服晾干身體,但她不敢。
倒不是介意被看到,關鍵是公主金枝玉葉,被這父子倆看到,就算是救命恩人估計也免不了一死。
李月辰可不想人家好心救了自己最后卻被一刀砍了。
牛車慢悠悠的往前走,漸漸的,太陽已經徹底落下,夜空都變成了深藍色。
李月辰用力睜開眼睛,勉強已經看到洛陽城的城墻了,應該快要到了。
她知道自己差不多到極限了,但必須繼續撐著。
估計一會兒還要跟守城的士兵消磨一會兒時間,畢竟自己身上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正在思索著應該怎么跟他們解釋,突然聽到前面有“轟隆隆”的馬蹄聲響起。
抬頭一看,居然是一身黑衣的千牛衛正在縱馬疾馳。
李月辰忍不住微微一笑,既然皇帝親衛都來了,那自己應該安全了。
看到有一輛牛車慢悠悠的往洛陽城的方向走來,最前面負責開路的千牛衛停了下來,打算檢查一下。
吳大看到一群士兵停在自己面前,頓時一愣,正打算開口解釋。
最前面的那個千牛衛已經認出了躺在稻草上的李月辰,開口驚呼一聲:“殿下!”
李月辰聲音有點沙啞:“送……送我回宮。”
然而因為她聲音實在太小,對面的人也沒聽到,反而是扭回頭大吼一聲:“快去稟告陛下,殿下在此!”
聽到對方的話,吳大猛地一愣,扭過頭看著李月辰。
同時心中又松了口氣,看來自己這次還真是運氣好。
而躺在稻草上的李月辰卻是沒想到皇帝居然親自出來找她了,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不一會兒,隨著一陣馬蹄聲響起,一名身穿龍袍的中年人在千牛衛的保護下停了下來。
吳大一看,連忙拉著兒子一起低頭行禮。
李治來不及管他們,下了馬之后快步來到牛車后面:“辰兒!”
“阿爺……”李月辰勉強睜開眼睛,“我沒事,孩兒還擔心阿爺擔心我犯病呢!”
“沒事沒事,辰兒只要好了朕便沒事。”李治笑了一下,然后趕緊將她抱起來,“走,阿爺帶你回宮!”
抱起來才發現她身上都濕透了,于是將她遞給張成鑫讓他抱著,自己則開始脫身上的龍袍。
張成鑫看到渾身濕透嘴唇發白的李月辰也是一陣心疼,這位殿下對他們從來都很好,現在看她變成這樣,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看到李治開始脫龍袍,馬上阻止:“圣人不可,還是老奴……”
“住口!”李治一邊脫衣服一邊打斷道,“將辰兒身上這濕衣服脫了!”
“喏!”
張成鑫答應一聲,待李治將自己的龍袍蓋在她身上之后,才幫她脫下濕漉漉的衣服抽出來。
同時馬上扭過頭對后面的千牛衛道:“趕緊派人回去,叫劉奉御速速入宮!”
“喏!”后面兩個千牛衛答應一聲,轉頭就走。
李治將她接過來用龍袍裹緊,一邊裹一邊說著:“辰兒沒事了,阿爺帶你回去……”
李月辰勉強睜開眼睛:“阿爺,這兩人……是我救命恩人。還有那些監門衛,他們盡力了……”
“好了好了,朕知曉了,別說話。”李治紅著眼眶將她用龍袍裹緊之后抱在懷里直接上馬。
張成鑫等人也都跟著上馬,留下兩人安排這父子倆,跟著李治一起往洛陽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李治一只手拉著韁繩,另一只手將女兒抱在懷里,盡量貼緊自己,讓自己的體溫能傳給她。
到了這里,李月辰終于忍不住了,放心的閉上了眼睛。
“辰兒堅持住,馬上便回宮!”李治一邊說一邊騎著馬瘋狂的往回趕。
夜晚的仁壽殿燈火通明,送來的食物都在原地放著,也沒人去碰。
一家人都在焦急的等待著消息。
忽然聽到一陣馬蹄聲響起,隨后一個太監沖了進來:“娘娘,各位殿下!公主殿下找到了,圣人正趕回來,現已急召劉奉御入宮!”
“呼——”聽到這個消息,一家人都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