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
  許辛、徐升等農家墨家弟子聚在一起。
  他們臉上滿是憂色。
  秦落衡回到咸陽已有些時日了,但遲遲沒有消息傳過來,而且他們也已經得知,朝野很多官員對十公子有不滿,不斷的彈劾,這讓他們心中越發緊張彈劾起來。
  尤其是近來傳來一個消息。
  大秦儲君恐會定下,這更是讓他們驚惶不已。
  室內。
  一農家子弟滴咕道:
  “許兄,你這次可是害慘我們了。”
  “我們農家本就不愿摻和儲君之爭,當初若非你們執意相留,我們是斷然不會過來的,結果,我們來到這邊,這是遭遇了什么事?”
  “大量的同門累死慘死,卻沒得到公正的處置。”
  “現在十公子明顯失勢。”
  “若是長公子上位,又會怎么看我們?”
  “而且我們這大半年的成就,都被那司馬昌泄露了出去,也就是說,我們這大半年辛辛苦苦,累死累活,結果卻給別人做了嫁衣,我們不僅落不了好,還會為人所惡。”
  “許兄,你平素那么冷靜,為何這次就這么沉不住氣?”
  “當初十公子在時,你就不該答應他,那樣我們尚且還有回旋的余地,眼下,這讓我們如何是好?”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道。
  “是啊。”
  “現在怎么辦是好?”
  “這幾天已陸續有咸陽的消息傳回。”
  “十公子回到咸陽后,根本就沒有提過我們半句,而且一直待在宮中,深居簡出,這分明是被遭到了閑置,即便如此,朝堂上彈劾十公子的奏疏更是如雪花般,十公子這次豈能落得了好?”
  “我墨家存世上百年,難道就要毀于我們之手?”
  有人不禁扼腕長嘆。
  他們對未來的情況很是悲觀。
  也實在樂觀不起來。
  當初他們以為投靠十公子是一個明智之選,但現在看來,分明是送死之道,眼下十公子要出事了,而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他們恐難逃追責。
  一股恐慌和不安情緒,在殿內彌漫。
  良久。
  有人開口道:
  “我一開始就不贊成投靠十公子。”
  “我們墨家本就自立于世,何曾需要看他人臉色?而且我墨家一向不攙和政事,為何這次就犯了如此嚴重的錯誤?”
  “這實是不該!”
  “我分明什么都沒做啊!”
  其他人也道:
  “是啊。”
  “這跟我們沒什么關系。”
  “我們壓根就不知情,要不是被蠱惑,我們豈會來朝歌這偏遠之地?現在不僅把大半成果拱手送人,還要把自己的命給搭上,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徐升,你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對!”
  “徐升你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這事跟我們無關。”
  “你必須把此事給長公子說明,你自己背地跟十公子做的齷齪事,別想栽贓到我們頭上,我們可不認。”
  人群中,不知何人鼓噪了一句,頓時引得其他人群情激奮,開始了對許辛徐升的大加斥責。
  徐升跟許辛面面相覷。
  他們有心辯解。
  但也是什么都說不出口,臉上蒼白如紙。
  現在一切解釋都是蒼白的。
  墻倒眾人推。
  就外面傳回的情況,十公子眼下已自身難保,又豈會去護住他們?而且就算十公子有心相助,恐也無濟于事。
  但面對農家墨家弟子的發難,他們心中同樣很是不快。
  他們的確有私心。
  但這些年,若非是他們盡力跟十公子靠近,他們還能這么理直氣壯跟自己理論?
  當初若非他勸著,堂內很多人早就跟儒家一般逃亡了。
  現在儒家是什么情況,他們又豈會不知?
  他們對農家墨家可謂是盡心盡力,若非如此,又豈會這么孤注一擲?因為他們很清楚,長公子是決然不會親近他們的,就算是親近,也頂多是敷衍,日后他們只會越來越被排擠。
  他們心中有野望。
  也想讓自家傳承能長久延續,所以才做了冒險的事。
  但前兩年,可無人指責?
  現在十公子有難了,就立馬跳出來,把自己摘出去,然后把一切罪過都推到自己頭上,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只是兩人都無心去爭辯。
  爭辯也無益。
  現在當務之急是打聽咸陽的情況,若是十公子真的出事,他們也只能立即向長公子認罪,請求諒解,長公子畢竟是個寬仁之人,或許并不會太過為難。
  想到這。
  兩人心中稍定。
  許辛跟徐升對視一眼,眼中都露出一抹果斷之色。
  他們這幾天,并未空閑著。
  而是暗中擬了一份文書,就是喝叱秦落衡這幾年對農家墨家暴行的,上面所登記之事,可謂是罄竹難書,農家墨家之所以相助秦落衡,也完全是秦落衡相逼,非是他們本愿。
  這也是他們唯一能做的。
  兩人收回目光。
  心中同樣嘆息了一聲。
  ‘希望長公子真如外界傳聞的那么仁善吧。’
  這時。
  室外傳出陣陣腳步聲。
  原本有些聒噪的眾人一下子安靜下來。
  他們似有所預感,臉色不禁發白。
  很快。
  一名小吏走了進來。
  他環顧四周,最終看向了上方的許辛跟徐升,笑著開口道:“咸陽送來了一份書信,還請許博士簽收。”
  許辛臉上擠出一抹笑容。
  伸手接了下來。
  他沒敢直接打開,低聲問道:“敢問郵人,咸陽現在情況如何?”
  郵人苦笑一聲。
  搖頭道:
  “我只是一個郵人,哪知道咸陽的事?”
  “許博士就某要戲弄我了。”
  “我還有其他書函要送,就不逗留了。”
  說完。
  郵人便急匆匆離去了。
  許辛把信函抓在手中,手心也是隱隱有些發汗,他心中有些緊張和不安,甚至并不想打開這份書函。
  因為這是來自咸陽的書函。
  而且很可能是報憂的!
  徐升走了過來。
  問道:
  “信中寫的什么?”
  “儲君之爭是已確定了嗎?”
  許辛伸手,將手中的信函拿了出來,并未拆封,只是苦笑道:“徐兄,我一生也算是歷經了風霜,但這份信函,我卻是有些不敢拆了,讓徐兄見笑了。”
  徐升搖頭道:
  “你之心思,我又豈會不知?”
  “但事已至此,逃避已毫無辦法,幸我們提前做了準備,若是儲君之爭,長公子勝出,我們恐要立即趕往咸陽,將提前寫好的文書呈給長公子,不然我們恐難逃一劫。”
  “唉。”兩人齊齊嘆息一聲。
  這時。
  其他人也走了過來。
  他們的臉色同樣很扭捏,也并不敢多問文書內容。
  見狀。
  徐升接過書函,把上面的封緘給弄掉,拿出了封在里面的信函,在看完之后,徐升面色一滯。
  一旁,許辛看到這一幕,心中苦楚又多了幾分。
  他知道。
  只怕儲君之爭已塵埃落定了。
  “徐兄,該決定了。”許辛低聲說了一句,就準備轉身回自己的居所,拿著文書趕往咸陽了,事到如今,只能盡力而為了。
  徐升卻是并無回應。
  就在許辛皺眉時,徐升卻是面露潮紅之色。
  激動道:
  “哈哈,許兄,我們要去咸陽了。”
  許辛面色一沉,疑惑道:“徐兄,你可是被嚇破了心神?怎會當眾說出這話?”
  徐升喜不自勝,把竹片塞到許辛手中。
  激動道:
  “不。”
  “儲君定下了。”
  “不過不是長公子,是十公子。”
  “我們要去咸陽了。”
  “不是去請罪,而是去受功。”
  “我們沒事了!”
  徐升一連串說了很多,臉上的激動和興奮,溢于言表,這種感受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他很久沒有這么激動了。
  前一秒已自覺步入了深淵。
  而下一秒已然進入了天堂。
  這種感覺太過離奇,讓人感覺十分不真實。
  聞言。
  許辛先是一愣。
  而后臉上露出一抹狂喜。
  但他并沒有表現的太過,連忙伸手將竹片接過,而后一字一句的看了起來,看完,也跟著大笑起來。
  “哈哈。”
  “十公子果然是天命所歸。”
  “我就知道十公子不會有事,陛下圣明,天下圣明啊。”
  見許辛跟徐升突然失心慌的笑了起來,卻是把其他人嚇了一跳,而在聽到兩人的話后,眾人臉色不禁有些不自然。
  連忙問道:
  “許兄所言當真?”
  “陛下真的已定下了儲君?”
  “儲君還是十公子?”
  許辛笑容一收,冷冷的看向眾人。
  嗤笑道:
  “自然如此。”
  “我又豈會在這上面說假?”
  “你們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去看。”
  “不過,十公子是不是儲君,跟你們也沒什么關系,畢竟,你們前面自己說的,是我跟徐升自作主張,把你們給牽連進來的,此事,我定會如實告知十公子。”
  “絕不會冤枉爾等!”
  “你們日后找長公子去吧。”
  “是我許辛不配!”
  許辛此時也是懶得硬氣一會,直接把話給堵了回去,前面這些人數落自己可是十分起勁,他又豈會給他們好臉子?
  聞言。
  眾人面面相覷。
  卻也不敢再多嘴,一臉訕訕的接過竹片,小心翼翼的查看起來,看完,臉色更是變了又變。
  神色十分復雜。
  良久。
  才有人干咳一聲。
  辯解道:“我一直都對許兄的能力十分信服,不然我又豈會跟著許兄來到朝歌?這次十公子上位儲君,此乃我農家之幸啊。”
  “也是我等之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