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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儲君之爭,帷幕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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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

  碣石門刻文便傳到嬴政耳中。

  聽到張蒼所著刻文內容,嬴政不由露出了滿意笑容。

  他其實對過往刻文撰寫的皇帝之德并不滿意,而且他也一向不喜正面強調皇帝之德,然以前的朝臣都沒有明白其意,因而并沒有把皇帝之德擴展到一統天下之前。

  這次不同。

  張蒼卻是領會到了。

  而且將平定六國第一次提為‘德并諸侯’。

  這其實是一個很大的轉變。

  以前的刻文,雖然也大書特書皇帝之德,但尚不鮮明,其文辭多為‘奮揚武德’、‘皇帝明德’之類,都沒有從總體上將統一天下,開創文明的大功業歸結為‘德’。

  而張蒼所提出的‘德并諸侯’,卻是大大彰顯了德功德政。

  甚得始皇之心。

  嬴政微微額首,隨即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李斯,道:“朕若是沒記錯,這張蒼跟你是師出同門,都曾在荀子門下拜學?”

  李斯拱手道:

  “回陛下。”

  “的確有此事。”

  “然臣在荀子門下拜學時,張蒼尚未拜師,等張蒼在夫子門下拜學時,我已來了秦國,開始為陛下效力了,因而臣跟張蒼并無太多交集。”

  嬴政點點頭,又道:“朕觀其所著刻文,卻是一位大才之人,又與你師出同門,按理而言,不當如此碌碌無名,因何過往名聲不顯?”

  李斯神色微異。

  開口道:

  “陛下或有所不知。”

  “張蒼的確學富五車,但其之所以在朝中名聲不顯,甚至還隱隱有‘惡名’,非是因臣善妒,也非是因臣排擠,實是因其自身原因。”

  “哦?說來聽聽。”嬴政來了興趣。

  李斯苦笑道:

  “臣遵令。”

  “張蒼眼下為御史府御史。”

  “官職已然不低。”

  “但在御史府中管轄之事卻寥寥,這其實是自有原因。”

  “張蒼的確算臣的同門師弟,但他當初仕秦其實并非由臣引薦,而是由王綰老丞相引薦的。

  “過去其也一直是老丞相王綰之干員,在老相府掌秦國上計,而在老丞相去職之時,還特意將其舉薦到御史大夫府,想讓其總監天下上計,但最終并未得成。”

  “張蒼的才能臣略有了解。”

  “若論理財之能、經濟之通,只怕天下無出其右耳!”

  “但他之所以官職能升,甚至只能靠老丞相一步步舉薦,主要因其長相緣故,其肥白如瓠,大白臉膛耀人眼目,全身更無絲毫精悍氣象,因而一直為其他官員認為是沉淪奢靡之徒,得此口碑,自然在朝堂寸步難行,縱然是滿腹才具,也只能委身與朝堂瑣事。”

  “即便如此,也時常被人擔心會貪瀆。”

  說到這。

  李斯也不由搖搖頭。

  聞言。

  嬴政也記起何人是張蒼了。

  就是以往上朝時,那生得白、又長得肥的那人。

  嬴政莞爾,隨即道:

  “你既清楚其才能,為何不向朕引薦?”

  李斯道:

  “回陛下。”

  “臣也實屬無奈。”

  “張蒼畢竟與我師出同門,雖并未有太多接觸,但同為荀子之徒,依舊會為其他人在意,臣若是舉薦張蒼,恐會為其他朝臣認為是任人唯親,臣得陛下信任,位列丞相之職,豈敢因此讓陛下受到外界指責?”

  “臣惶恐。”

  嬴政微微額首。

  說道:

  “門戶私計確實擾人心神。”

  “但朕既然知道了張蒼的才能,豈能再繼續閑置不用?”

  “此事朕清楚了。”

  李斯作揖道:“多謝陛下。”

  嬴政道:“此事暫不多提,目下大軍應行進到何處了?”

  一旁的楊端和出列道:

  “回陛下。”

  “在涉間將軍的帶領下,八萬多秦軍現已奔赴云中郡,而今大軍正跟匈奴在河南地對峙,即日便要再度廝殺,若是涉間所率大軍并未被匈奴斥候游騎發現,現在應該正在大舉越過河南地向陰山草原進發。”

  “現在向南殺來的匈奴大軍正于向北殺來的帝國大軍,碰撞在陰山南部草原,只要蒙恬能按既定計劃,引動這次大決戰,等涉間率領的八萬大軍趕至,內外夾擊之下,足以徹底改變戰局,將匈奴當場擊潰。”

  “臣斗膽做一個預測。”

  “待陛下去到云中郡時,北方戰事已定。”

  “臣為陛下賀!”

  嬴政笑道:

  “朕同樣期盼如此。”

  “等把匈奴徹底趕跑,朝廷也可以清理六國余孽了。”

  “六國余孽害國害民,朝廷必須要放開手腳,大力整肅,唯此,才能還天下一個長久的安寧太平。”

  眾朝臣齊聲道:“臣定為陛下掃清六國余孽。”

  嬴政緩緩點頭,又道:“我等君臣,既往還是小覷了六國余孽,朕也沒有想到,六國余孽竟能有如此險惡之密謀,還有如此膽大之心機,更有當眾鬧事之實力。”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其狠其黑,莫此為甚!”

  姚賈沉聲道:

  “這些年朝廷忙于文明改制,加上重心一直在地方匈奴南下,因而有些放松了對六國余孽的監管,加上上次大量六國貴族逃亡,讓地方的余孽實力得以大漲,但六國余孽終究淪為了跳梁小丑,只會弄些似是而非的‘讖語’,讓人貽笑。”

  其余朝臣竟皆點頭附和。

  數月以來,天下讖語層出不窮。

  去年便有一種說法是:今歲冬月,彗星出于西方,主來年大兇。

  而在一月前,又弄出了‘亡秦者胡也!’

  盡管種種消息議論紛紜流播,地方更是雪藏著一種難言的騷動,底層民眾也越來越感覺惶惶不安,但朝廷群臣根本不為所動,甚至選擇了迎難而上。

  所謂大兇,便指匈奴。

  始皇帝更是大手一揮,命蒙恬北擊匈奴。

  甚至為此開始北上巡狩!

  就是要將這個讖語直接正面擊破!

  而這就是帝國君臣的自信。

  鄭國遲疑片刻。

  開口道:

  “讖語之事,臣認為不當視為兒戲。”

  “雖然我等對此心知肚明,但地方民眾不然,他們并不知事情真相,稍微被人蠱惑,就可能信以為真,而且這次讖語傳播力度十分之大,已近乎世人皆知,臣認為當讓地方官吏,嚴肅處理讖語之事,無比消弭這些負面之事。”

  姚賈道:

  “鄭治粟內史,此話過矣!”

  “這次讖語之事,其實對朝廷利大于弊。”

  “固然這條讖語早晚會傳至匈奴耳中,但這未嘗不是朝廷想見到的。”

  鄭國眉頭一皺。

  疑惑道:

  “姚廷尉何出此言?”

  “而今涉間正率領大軍趕赴戰場,為的便是出其不意,內外夾擊,將匈奴大軍徹底擊潰,從而讓北方戰事平息,若是匈奴聽聞了這個消息,定然會心生警戒,這豈非是誤了朝廷這數年來謀劃之事?”

  姚賈笑道:

  “鄭治粟內史,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朝廷謀劃北方戰事,的確已有數年之久,但天下危害,并非只有匈奴,朝廷一直以來,忌憚的除了匈奴,便是擔心匈奴跟六國余孽勾結,這則讖語出自六國余孽,這個消息,朝堂知道,等傳到匈奴,匈奴人也定會知道。”

  “這無疑會加劇兩者間的不信任。”

  “分化離間。”

  “本就是正常謀略。”

  “而今六國余孽主動送上來,朝廷豈有不接受的道理?”

  “至于你所擔心的,其實大可不必。“

  “如今大軍跟匈奴大軍正處于對峙階段,消息傳播蔽塞,等匈奴人聽聞消息,恐怕戰事已經停息了,這其實是給了朝廷口舌,讓朝廷能借此反擊胡人,而且還能把朝廷早早計劃好出兵的計劃,扣到六國余孽頭上,進一步分化兩者的聯系。”

  聞言。

  鄭國若有所思。

  他自然聽明白了姚賈所說何事。

  他自然聽明白了姚賈所說何事。

  朝廷暗自發兵的事,其實早已經定下。

  無論有沒有讖語事件,朝廷依舊會按照既定計劃進行。

  但六國余孽突然炮制出一則讖語,卻是給了朝廷‘出兵’的口舌,進而讓朝廷主動出兵之事,變成朝廷為了預防被動出兵,這一來一回,意味可就不一樣了。

  朝廷主動出兵。

  匈奴跟六國余孽,今后只會聯系更加緊密。

  但因為這則讖語,朝廷出兵之事便會被轉嫁到六國余孽頭上,這無疑加劇了六國余孽跟匈奴之間的不信任,尤其這次策劃若無意外,匈奴更是會遭遇一場大敗,匈奴到時甚至會把落敗之事歸咎到六國余孽頭上。

  而這顯然是朝廷樂于見到的。

  鄭國不再言語。

  嬴政道:

  “讖語之事不用過多在意。”

  “朝廷并不畏任何讖語,若是認為靠讖語便能動搖帝國,朕只能說,這是六國余孽在癡人說夢,然六國余孽雖對天下大勢看不明晰,但他們對天下的危害其實眼下是在匈奴之上,在地方,富者田連阡陌,窮者無立錐之地,搜刮地方田地之甚,觸目驚心。”

  “這是復辟勢力對朝廷的宣戰!”

  “朝廷一直以來,都有意容忍,但匈奴之事事了,便該清掃窠臼了。”

  “對此。”

  “諸位愛卿有何良策?”

  四下安靜。

  沒人選擇主動開口。

  嬴政眉頭微蹙。

  姚賈目光看了一眼四周,開口道:“六國余孽之事,的確為惡甚重,但臣認為,現在言之尚為時尚早,匈奴才是目下關鍵,臣懇請陛下,派長公子北上監軍,務必畢其功于一役,將匈奴徹底擊潰于河南之地,讓北方戰事徹底平息。”

  “再則。”

  “魯縣襲殺之事,影響十分惡劣。”

  “六國余孽襲殺的更是朝廷官員,此更是罪加一等。”

  “好在秦尚書令吉人自有天相,并無大礙,而今身體也大有恢復,但朝廷政事不能停歇,這一月多以來,各地抓捕儒生四百多名,臣建議讓秦尚書令親自處刑儒生,以正視聽。”

  “請陛下明鑒。”

  姚賈話音剛落。

  楊端和連忙反駁道:

  “此話謬矣。”

  “長公子目下在泗水郡,主管田地新政,而今新政尚未見到眉目,豈能輕易北上?”

  “此外,秦尚書令身體尚未完全康復,而且剛經歷一場生死大劫,豈能如此草草的去參與處刑儒生?再則,儒家之事早已有定論,何須讓一個病人去處刑?”

  “臣不同意姚廷尉的建議。”

  姚賈冷笑道:

  “楊衛尉,此言差矣。”

  “大秦一直以來都奉行盡職盡責,秦尚書令上次奉命抓拿儒生,不僅沒有將孔鮒、孔襄等人抓拿歸桉,反倒讓他們逍遙法外,更為甚者,還因此引動了一場暴動,若非秦尚書令負傷,臣定向陛下彈劾。”

  “而且處置儒生,本就是秦尚書令分內之事,何以不能繼續?”

  兩人此刻已是劍鋒相對。

  互不退讓。

  其他朝臣沒有參與。

  他們隱隱是察覺到了什么。

  兩人看似在據理力爭,其實都各有心思。

  而起因是由一則傳言,一則沒人證實,也沒人敢提出的傳言。

  這是一場關乎儲君的爭斗!

  也正因為這兩人的爭執,儲君之爭開始顯露明面。

  而且也必定愈演愈烈。

  李斯老神叨叨的站著,并沒有對此發表任何看法,他不會輕易站隊,但他已經相信了,那則傳言的真實性。

  秦落衡或許的確是大秦公子。

  以楊端和等人為代表的關中氏族,定然會站在秦落衡一方,而扶蘇這些年深耕朝堂,在朝中也是有不少大臣投靠,尤其是楚系及原六國出身的官員,原本扶蘇在朝廷一家獨大,但此時因為秦落衡的突然冒出,一切都有了變數。

  這自然引起了姚賈等官員的不安。

  所以便有了這次的進諫。

  姚賈之意很明確。

  眼下北方戰事已到了最終決戰之時,而且極大可能是秦軍大勝而歸,這時讓扶蘇北上,無疑是想讓扶蘇承這份大功,加上扶蘇跟蒙恬交好,扶蘇定可以在這次戰事中,謀取到不小的名望和聲譽。

  進一步夯實穩固自己的地位。

  而儒家雖然‘聲名狼藉’,但在地方卻廣有聲譽,若是秦落衡主導坑殺儒生,勢必會讓地方民眾生出厭惡之情,這顯然對秦落衡并無益處。

  其中博弈,可見一斑。

  楊端和正是看出了姚賈的心思,所以才極力出聲阻攔。

  李斯微不可查的看了眼姚賈跟楊端和,目光微微一沉,他已然明白,這樣的爭斗,恐怕日后還會繼續發生,直到儲君正式確立。

  但儲君的定選。

  終究是由陛下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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